第8章
第二天清晨,天光未明
上鋪的顧淩就被一陣棍子敲擊鐵欄杆的聲音驚的猛然坐起
睜開眼皮扭頭一看,但見站在床架前方的玄淵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他裏面穿着十分正式的黑色西裝西褲,西裝外面還非常多餘的套着一襲白大褂,腋下夾着一個黑色公文包,頭發亦一絲不茍的在腦後揪成長馬尾。
最奇葩的是,他腳上穿的鞋子和衣服簡直就是兩種畫風,不是皮鞋,不是拖鞋,而是一雙藍色緞面如意結白納底的古典布鞋。
同時在玄淵腳邊,還有一個眼睛正在閃爍紅光,圓頭圓腦的小機器人。
顧淩還沒從乍見如此混搭的裝扮中回神,男人金絲眼鏡後光芒一閃,再次用手中的青色長竹節教鞭敲了敲二層床鋪的欄杆扶手。
小孩畢竟是小孩,糖糖睡得香,耳邊這幾下硿硿敲擊竟沒醒
玄淵索性将半米長的青竹教鞭倒轉,将竹節尾巴上懸着的紅色如意結穗子舉到糖糖鼻尖上晃了晃。
顧淩沒想到男人還有這麽童趣的一面,忍不住趴到床邊勾着腦袋往下瞧
糖糖果然抽了抽鼻尖,應該是睡夢中感覺到臉上癢癢的,從被子裏伸出一只小手還撓了撓臉蛋。
只是她越撓,那些穗子細絲兒就像長了眼睛似的,專往她最怕癢的鼻翼邊掃。
糖糖在夢中皺起眉頭,某個時刻,她也是像顧淩那樣突然驚醒,啊切一個噴嚏坐起,腦袋都差點兒撞到上鋪床板。
小姑娘愣神間
玄淵已經收回教鞭,平靜發話:“給你半小時,穿衣,洗漱,做早飯吃早飯。然後去我昨天帶你看過的一教室集合。”
糖糖:“啊?”
“這個初代機器人會幫你。它叫阿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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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淵用教鞭點了點身旁半人高的小機器人圓腦袋,小指勾住教鞭穗子繩結将教鞭把手一松,順手拿過腋下夾着的公文包拉開拉鏈,從裏面取出一套嶄新的包在塑料薄膜裏的女童校服扔到糖糖的枕頭邊。
“現在,你只剩二十九分鐘。”
糖糖立刻從被窩裏鑽出來,一把抓過校服順着欄杆迅速爬下床。
玄淵這才點點頭轉身離開,他腳步很輕,走路幾乎無聲,剛一出大門,身影便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
糖糖将新衣服鋪在桌子上,打開塑料衣袋後,整個人都愣了片刻。
她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衣服,內裏白襯衣領口有一枚漂亮的紅色蝴蝶結,蝴蝶結最中心還點綴着一顆漂亮的月光石。
白襯衣外疊套的藍白格子小裙裝,下面的百褶裙擺尤為漂亮,藍色格子面料下方墊了三層立體網紗,每一層上面都點綴着絲光面料縫制的小花朵。袋子裏有嶄新的剛好符合她腳尺碼鑲嵌珍珠的紅皮鞋,白襪子,還有一包毛茸茸的彩色橡皮筋,粉色公主風小梳子,鑲滿黑色碎鑽blingbling的兒童發箍......
糖糖小心翼翼摸了摸校服柔軟的布料,又低頭回看自己一身洗的發白的灰色運動衫,眸中有驚喜有興奮,已經等不及想要穿上漂亮的新衣服。
數分鐘後,在衛生間洗漱完畢,穿戴整齊,自己梳好羊角辮還別了小發卡,頭戴閃光發箍小姑娘,踩着紅色小皮鞋,氣宇軒昂的走出衛生間大門在陽臺的穿衣鏡前左照右照,轉了好幾圈欣賞自己漂亮的校服裙子。
這次糖糖看不見顧淩了,顧淩站在小姑娘旁邊,打量着煥然一新的小姑娘,不禁點點頭。
果然是人靠衣裝,昨天還灰頭土臉可憐兮兮的小女孩,今天精神面貌就完全變了樣。
極淵書院當年招的都是貴族高智商兒童,就算時隔三百多年,倉庫裏随便一件的衣料跟款式,就已經秒殺普通校服。
MAX【不光如此,書院當年的設計是以萬一發生戰亂的最後一塊淨土為前提,建築物能扛八級地震,地下防空洞儲存的戰備物資更讓三千精英學生堅持五百年。】
【戰争?】顧淩心頭一緊。
MAX【并沒發生,因為玄淵提前被囚禁。】
糖糖照完鏡子後便在圓腦袋機器人的帶領下去樓下食堂做早飯。有趣的是,圓腦袋機器人阿寶也稱自己使用的是最先進的MAX系統。
MAX【書院裏的機器人使用的是初代MAX系統,三百多年與世隔絕沒有疊代,是我的幼年形态。】
顧淩點點頭【所以這個星球上所有智腦系統都是MAX?】
MAX【可以這麽理解】
糖糖跟小機器人阿寶很快熟悉并交流起來,小機器人不愧是MAX的幼年形态,同樣都是機械音,小機器人比智腦MAX更加尖細,透着一股奇怪的奶味。
跟随機器人與小姑娘的腳步,顧淩也再次來到一樓的小廚房。
這裏早已經不是昨天看到的樣子,破損的大門已經修好,整個廚房變得幹淨整潔不說,四周還有三四個圓頭圓腦的機器人正在忙碌,有的掃地,有的擦桌子,有的送物資,分工有序。
糖糖在機器人的指導下,很快踩着新凳子站在點燃的柴火爐上,竟十分熟練的下起面條。
看起來小不點,不過五六歲的孩子,這自理能力也太強了點吧?
顧淩看着糖糖的一番動作,不禁想起自己小時候,這麽一對比,這孩子真是個小天使。顧淩實在想象不出,這麽可愛的小姑娘,以後怎麽可能長成滅世大魔王?
同時,顧淩非常不理解如此先進的學院為何還在用最原始的柴火爐。
MAX解釋【這裏并非學生大食堂,而是小廚房,明火竈臺是玄淵的偏愛,他說大火煮出來的東西更好吃。】
糖糖下完面條,在機器人的指導下拆了兩包冰凍數百年,剛熱開的壓縮調料汁,又往裏鼓搗了一些機器人奉上的瓶瓶罐罐調料。
沒幾分鐘,兩碗香噴噴的,無論食材還是調料都有數百年歷史,“科技與狠活”兼備的醬料面條便新鮮出爐。
面碗剛剛在桌上放好,玄淵就從外面走了進來,機器人輕車熟路的幫他端上高腳凳。
他便很随意的在糖糖對面坐下,拿起一雙銀筷子在桌面戳了戳後,便伸進自己的碗裏挑起一根面條,垂頭滋溜一下吸進嘴裏。
糖糖也舉着筷子,有些緊張盯着他的反應:“叔叔,好吃嗎?”
玄淵擡起頭,沒說好吃也沒說不好吃,只用筷子隔空指了指小姑娘的鼻尖:“食不語。”
糖糖很快垂下頭吃起自己碗裏的面條,一大一小對坐着開始輕聲吸溜。
面條聞起來聽香,抱臂坐在不遠處竈臺邊緣的顧淩抽了抽鼻子,隐身的靈體狀态時她完全沒有餓得感覺,但聽人吸溜面條卻覺得很有意思。
沒吃幾口,玄淵又伸出筷子輕輕敲了敲下糖糖的碗:“小點聲。”
“哦。”糖糖舔了舔嘴唇,放慢狼吞虎咽的速度,她開始觀察玄淵,也學着他的樣子開始斯文的吃面條。
将面條先在筷子前方卷成小團再放入嘴中慢慢咀嚼,既優雅又不會沾上醬料。
吃完早餐後,玄淵先去了教室。糖糖按照機器人的指示,将所有碗筷放入自動洗碗機後,這才一陣風似的跑到玄淵指定的教室。
此時離男人規定的半小時還有三分鐘
偌大的教室窗明幾淨,昨夜還滿布蜘蛛網的窗戶,如今放眼望去全是亭亭如蓋的綠植,吹進窗戶裏的風都是甜的。
教室一共三排十八個獨立座位。
糖糖在機器人的帶領下,徑直入座了中間排第三個座位,視野最好,也是整個教室的中心位。
在她面前的桌面上,已經擺好了全新的文具還有草稿紙。抽屜裏,還整齊的放着今天要學習的專業書籍。
糖糖興奮的抽搐一本,翻開攤在桌面,然後傻眼。
一直跟着她的顧淩湊近一瞧,還沒看清那書的名字,已經被那密密麻麻的黑色外星文字給撞的腦袋一暈。
救命,這都是什麽?糖糖可是連字都不認識幾個的小孩子!何況這看起來還全都是火星文一樣的字體。
顧淩覺得這極有可能是玄淵的下馬威。
她嘆了口氣,也在教室後排慢慢坐下。
顧淩心中忽然就有些焦慮,她大學學的是電子工程,畢業後因為身材高挑機緣巧合當了一次MV女模特才被導演看中進入娛樂圈,出道近十年,當年大學學的那些知識早就還給老師。
就算現在開始惡補物理化,也完全趕不上真正的天才。想當學術妲己以期靠近他的心靈,這條路似乎很難走通。
之後的上課很快證實了顧淩的推測
玄淵在七點一刻鐘的最後一秒夾着公文包,捏着那只帶穗子的竹編走進教室,走上講臺:“今天我們來學習第一篇基礎物理入門,只有搞明白這點,才能在之後的三個月打好知識結構基礎。”
講臺牆面上方的4D投影緩緩展開,露出星空與海洋,還有今日份的教學素材:一顆圓球分裂後形成兩顆顏色各異的小圓球,各自延續自己的命運背道而馳。
顧淩見證了男人在第一課就試圖讓一個五歲半的小女孩明白什麽叫做“量子糾纏”,以及什麽叫做零自旋的“糾纏态”。
顧淩【我的媽呀!】雖然玄淵的聲音非常好聽,舉得一些例子已經非常深入淺出,甚至還用了有趣的動畫形式。
但只要講到具體的數據跟公式,無論是對于顧淩還是糖糖,都如同天書。
小姑娘很努力的試圖去理解玄淵的講述,但在他的一些關鍵提問中回答的牛頭不對馬嘴。
比她更慘的是顧淩,因為她作為一個成年人是能理解玄淵那些舉例跟形容的,但也僅限于聽故事一樣的理解,至于那些具體的公式跟數據,還有很多她連聽都沒聽過的專業術語......比起糖糖的完全糊塗,她更有一種似懂非懂的難受。
站上講臺的玄淵完全變了個人似的,近一個多小時的口若懸河眉飛色舞,就在糖糖越垂越低的腦袋,跟越來越迷茫的眼神中戛然而止。
“這麽簡單的公式也聽不懂嗎?”他很震驚。
糖糖羞愧的搖搖頭:“叔叔,我,我都不認識字。”
“啊,忘記你不認識字了。”玄淵一拍腦袋,為自己竟忽略這點而微感無奈:“所以你還得先學習認字。”
糖糖立刻點頭,驕傲的表示:“還要學習數學,一百以內的加減法其實我可以的。”
玄淵嘴角抽了抽:“所以你只會一百,以內,的加減法?”
那些曾讓小姑娘糖糖在沒上過幼兒園的鄰居小孩面前有優越感的數學知識,如今放在這個教室,在玄淵面前,似乎備受鄙夷。
糖糖臉色突然漲紅,是不忿也是被小看的羞惱。
為了證明自己并非如此無知,她忽然提出:“叔叔,我其實聽懂了你剛才說的那些知識,你再問我一個問題吧,這次我一定能答出來。”
玄淵眉棱一挑,他剛剛還在想,如果這孩子真的如此普通又愚蠢的話,只能先把她丢給機器人輔導基礎入門學科,那麽這三個月的時間裏,她對于整個宇宙宏觀的認知,連邊都摸不到。
“記憶力是一切學科的基礎,我問個簡單點的吧。”玄淵想了想:“我剛課堂上講過的內容,一維諧振子基态波函數對位置的依賴是什麽函數?”
話音剛落玄淵便心頭一凜,整個手背的汗毛瞬間炸起
嗡的一下,他整個耳朵突然瘋狂嗡鳴,有種被窺視,被攻擊的感覺
那是一種精神力交互,非常隐約,如果不是他精神力十分強大,那道微弱又隐蔽的精神力幾乎就已經突破了他“心眼”的屏障,直觀他的內心。
讀心術!
玄淵眼中露出震驚神色,雙眸一展,目光銳利的朝糖糖的雙眼看去。
便在此刻
“啊——”小姑娘剎那尖叫一聲,雙手捂住腦袋,整個身體瞬間癱軟在座位上渾身抖得如同發了羊癫瘋。
那一刻不光顧淩吓的從後排座位上蹦起,講臺上的玄淵也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