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地底的東西在半個小時後被完全挖出，那是一具寬闊的透明水晶棺，棺材裏除了一具女屍還滿布玫瑰花瓣。
被埋在幹花瓣裏的女屍應該是做過防腐處理，露在花瓣外的四肢雖然泛着青灰的死氣，但卻沒有腐爛的痕跡。
數名警員“嘿嚯——”一聲，合力将水晶棺擡置于機械犬們頭尾相連組成的平板拖車上。
雷電，大雨，酸霧，以及警方在搜救過程中突然發現的神秘水晶棺，給小姑娘的搜救工作造成延遲與障礙。
不過就算沒有這些延遲，搜救隊也根本找不到失蹤的小女孩，因為剛才來支援此處的其他三支搜救小隊，恰恰就是從極淵書院那處來。
他們明明已經搜索進入了極淵書院的區域，卻對那座碩大的書院視若無睹。其中一隊甚至都找到了失蹤白貓小乖腐爛的屍體。
MAX【是障眼法，極淵書院防禦級別很高，不是所有人能看到。】
随着最後一批新入禁地的搜救隊成員防護服發出能耗将盡的紅色預警，搜救隊不得不宣布此次搜救任務失敗，并迅速全員撤離并運走了水晶棺。
沒有普通人能在不穿防護服的情況下于極淵海禁區酸霧中存活超過五分鐘，哪怕是身體最強悍的九級異能者，最多也只能堅持兩小時。
從小姑娘失蹤到搜救隊不得不撤離禁區，時間已經超過六小時。
顧淩從搜救隊員們那一雙雙遺憾嘆息的眼睛中可以看到，在他們心中，小姑娘宋糖已經死了。
而顧淩，也一直沒能找到将警方引去書院的機會。
她跟着搜救隊來到景區外圍大門口，見到那名“安隊”脫掉防護服露出一張消瘦凹陷，黑眼圈很重，雖然是單眼皮目光卻十分犀利的臉。
安隊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一輛警車旁，彎腰對立面更高級別的長官彙報詳細情況。
從順着風偶爾傳來零碎的重音中，她聽到“弑神組”“六指”“謀殺”“報複”“火甲蟲”等關鍵字。
聽起來都不是好詞，可這些詞彙集合在一路又讓人滿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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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她納悶之際，轟隆一聲巨響，十來米外的水泥路面突然炸裂，地底鑽出數條半米粗長的黑色樹藤掀翻兩輛警車，驟然卷向放水晶棺的拖車往天空抛去。
原本組成拖車的機械犬們被巨力打散，紛紛撲向樹藤狂吠，還留在地面的警察們立刻掏槍射擊。
那名“安隊”速度最快，但警方所配的警用激光槍威懾這種精神力形成的暗物質根本就像螞蟻遇到大象，幾十次激光在空中咻咻閃過，仿如流星消散。
一切都是猝不及防，本能應對
子彈打完，水晶棺跟那些樹藤全都消失，街面徒留一個三米多寬的黑色大窟窿，和正在瘋狂噴水已被撞裂的下水管。
警察們紛紛去救翻車的警員，被救出來人倒沒事，只是一個個都像霜打的茄子，驚魂未定。
“太可惡了！”有人咆哮。
“前腳剛找到線索，後腳就被他們察覺。”
“早晚有天要收拾那幫異能怪物！”
“算了吧，趕緊上報，這已經不是我們能管轄的範圍。”
“安隊，安隊！你沒事吧。”
那名“安隊”一直滿目仇恨的盯着天空，雙手握槍保持着射擊的姿勢，牙齒都要壓碎，好半天才在其他人勸慰下放低雙臂：“我沒事。”
顧淩咬緊嘴唇，心頭蒙上陰影，水晶棺出現在她人參本體的山崖下，她的本體是三百年前玄淵親手栽下，所以棺材裏滿臉刻字的女屍，明顯跟玄淵有很大關系。
不會就是他殺的吧？
就算不是他殺的，但一個卷入命案的男人，跟系統嘴裏看起來高冷無心但其實是科研狂人的男人比起來，明顯卷入命案更加無藥可救！
她還年輕，又正當紅，餘生有大把時間賺錢，雖然這個任務确實工資夠可觀，但也要有命花才行。
她不想跟窮兇極惡的男人打交道，尤其是她這次人設還是個戀愛腦，要對着男神花癡！
顧淩已經開始打退堂鼓，剛想對系統說抱歉，這個任務還是取消，這錢我賺不了。
MAX卻像是提前猜中她的心思【任務一旦确認就不能退出，否則死亡警告!】
顧淩【其實我......】
MAX【您從小就有個英雄夢！】
顧淩【我......】剛想說也可以沒有，您另請高明。
MAX【X星有四千萬民衆，其中不足十四歲的兒童就有七百二十萬，X星毀滅會連帶附屬五百個小型星同時消亡，算上整個X星家族附屬星球人口，如果您拒絕此次任務，未來某天直接死亡人數将達到近一億人衆。】系統用最平靜的聲音說出最駭人的話。
顧淩【你這是道德綁架，換個人不行嗎，總有人比我更缺錢。】
MAX【我們已經沒有時間再找第二人選，系統測算你的出現是未來那場災難唯一的變量。當然，你現在确實可以選擇退出，離開這個時空的通道還沒關閉，最後給你半天時間考慮。】
顧淩深吸一口氣，內心無比糾結，冷血一點想，這個星球人的死活又關她什麽事？她甚至從來到這裏頭三月都是以植物形态埋在土裏，沒有見過幾個大活人。
可若真的因她這次“見死不救”未來會死去一億人，以後想起來，都會沉浸在內疚跟懊悔中。
【能告訴我那具水晶棺是怎麽回事嗎？女屍和玄淵有關嗎？】
MAX【只有完全确認接下任務，MAX才可以透露一些可以透露的消息。】
顧淩心中很清楚這是系統的套路與道德綁架，但真把她架上去的時候，“不幹了”這三個字卻也沉如千金，仿佛石子兒塞在牙縫裏，膈的慌卻又難得擠。
【我再想想。】她轉身往回飄。
回到書院已近淩晨十二點，整座書院東南角右側一棟滿是爬山虎的三層小樓窗戶裏透出光亮。
MAX【那是當年的學生二宿舍】
整個極淵書院的建築材料都是防空洞級別的混凝土高韌磚，樓梯用的都是千年不腐已經玉化的矽化木。
顧淩走進小樓門洞，上了樓，隐了身穿牆而過，就看到三十平米左右的宿舍已經被打掃的很幹淨，靠牆的窗邊并排三張連着桌子的大書櫃，牆右側有一個上中下三人鋪的高低床。左側還有個小陽臺是洗漱間連着帶門的衛生間，只有不到五平米。
剛才在樓下看到的燈光，就是中間書桌上亮着的淡黃色蘑菇燈，燈架邊還放着一罐開了蓋的膏油。
此刻，那床的中鋪與下鋪各躺了一個人。
小姑娘糖糖躺在中鋪，正在嶄新的藍格紋被子裏翻來覆去，那只被酸霧燙傷的小手投降似的從被子裏伸出，晾在半空，手背的紅腫因為敷過藥已經好很多。
玄淵在下鋪同樣蓋着薄被，同樣睜着眼睛，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并沒取下，像一根從被子裏隆起的板正長木，雙手交疊放在胸口，躺的四平八穩。
顧淩“飄”近的時候，他的眼珠子動彈一下，往她的方向一瞥。
顧淩剎那一驚，還以為玄淵看到她，立刻停在原地渾身緊繃，手心汗都攥出來。
熟料玄淵只是輕輕掃了虛空一眼，長長的睫毛自鏡片後小刷子般貼着玻璃擦過，便再次垂眸。
果然還是看不到她，也對，這段時間她已經不止一次試圖用精神力深入極淵海底，她看得見他，他卻感應不到她。
顧淩剛松口氣，寂靜的房間猛然響起砰的一聲。
竟是玄淵突然掀開被子擡起大長腿，踢了一腳上方床板：“安靜！”
中層床鋪上躺着的小姑娘将腦袋縮進了被子裏，不再動彈。
顧淩等了好一會兒才再次走進床頭，靠牆慢慢滑倒坐在玄淵身側。
她偏過頭，這麽近距離的看着玄淵還是三個月來的第一次，從她的角度，能看到他的眼睫毛有兩三根因為太長卷貼在眼鏡玻璃內側，他的眼眸一眨不眨，完全看不出是在想事情，還是在放空。
越貼近越耐看的男人在顧淩這裏還是少數。
比起下午在書院門外的驚鴻一瞥，眼下湊近才發現他的皮膚相當好，臺燈淡黃的光影将他臉頰細小的絨毛都照的一清二楚，似敷了一層柔光的玉瓷白胎，白裏透粉，嫩嘟嘟的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掐掐。
就連那鋪滿枕頭的灰白長發，此刻也絲絲縷縷泛着珍珠般淡淡光暈，莫名就有種奇異的高級感。
過來約莫半分鐘，男人的眼睛還是沒眨。
顧淩忽然心中一動，奓着膽子伸手捏住他鼻梁上的眼鏡架，微微用力往外拉。
玄淵竟還沒反應。
【他竟是睜着眼睛睡？】
直到整個眼鏡被顧淩從他鼻梁上取下，男人的眼皮這才顫了顫，但他并未驚醒，而是閉上了眼睛，兩扇長睫在眼窩投下深邃的陰影。
顧淩憋着的一口氣終于松下，她将眼鏡放在他枕側，忽然明白自己剛進屋時的異樣感是為什麽
【極淵書院當年既然是由皇室出資，僅收X星智商最高最優秀的小孩，連X星女帝都在這裏啓蒙，為什麽還會有這種簡陋的三層床鋪？】
MAX【學生一宿舍是四人一間，每個人都有單獨區域，一張帶書桌的玄鐵高架床，就跟現在很多高等大學宿舍一樣。但這個二宿舍有些不同。】
顧淩【難道當年入讀的學生還分三六九等？】
MAX【所有學生都是天之驕子，可有兩個人的入學，走了非常規通道。】
随着MAX的講述，顧淩這才知道，二宿舍雖然有三層，但其他房間都是老師宿舍，請的全是當年各星球搞科研的大才學者。至于這間，原本只是個小儲物間，三層床鋪是因為加了兩名特殊學生後來加的。
當年X星權貴們擠破頭也想送入子弟的極淵書院招生标準非常嚴格：
标準第一條：聰明
第二條：聰明
第三條：還是聰明
第一批學生可以說每個都是天才兒童，智測低于160是連極淵書院的門檻都摸不到，哪怕你的父母都是政府高官，也沒有半點後門可開。
可偏偏就有兩個學生打破了玄淵當年自己定的這個規矩。
他們一個姓解，一個姓安。
解姓的小孩雖然智測僅達普通，但他的父親解明廷就是當年基因改造計劃明面牽頭人，也是玄淵帶過最得意的學生。
解明廷因為基因計劃被輿論攻擊，拒認指控，竟從一百多層的帝國大廈跳下，粉身碎骨。
暫時退居幕後的玄淵便将他兒子帶入學院，其實也是一種變相保護。
而姓安的小孩則是當年極淵書院後勤部負責人的兒子，畢竟現官不如現管，那安部長協調打理着整個書院人衆的資源匹配，吃喝拉撒，玄淵也就睜只眼閉只眼，将他兒子給收進了學校。
MAX【可這兩個孩子中，真正的普通小孩只有姓安的，解明廷的兒子很小就知道韬光養晦，雖然考試次次吊車尾，但自從他第三次費盡心機交白卷時，就被玄淵看出來了。】
得零分概率可比胡亂選擇得二十分概率都低得多。
【不過玄淵并沒有說破這點，所有孩子的品性都被他看在眼中，他自诩為一個觀察者，同時，這些孩子們也都是他偉大計劃的實驗品跟傳承者。】
解姓孩子因為成績和父親的關系遭到其他學生排擠，卻機緣巧合收獲了當年還是個小姑娘的X星女帝的友誼。
MAX【X星女帝那時經常來找小解玩耍，小解當時跟安姓小孩就住在這個臨時加床宿舍，一來二去，三個人都熟悉起來，女帝偶爾也會偷偷睡在上鋪，三人夜聊整晚，說起各自聽來的有趣故事。】
智腦說到此處竟發出了一些十分人性化的感慨【那時我還是一個圓頭圓腦的機器人，而我的女帝陛下呀，就梳着兩條羊角辮，天天在書院裏螃蟹一樣橫着走，不是打架，就是為姓解的出頭。誰能想到後來又會發生那麽多事。小解長大後還改頭換面與她為敵，我的陛下差點兒就因他将牢底坐穿。】
【X星女帝跟小解，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故事？】顧淩整個好奇心都被勾起。
智腦卻說太長了，一時半會說不清，顧淩将目光投向床架最上方。
鬼使神差的，她就站起身順着鐵欄杆爬上去，躺了下來【你慢慢說，我有一整個晚上的時間聽。】
MAX【好吧，幾百年前的事兒，也不算什麽秘密......】
流光荏苒，百年前畫卷鋪陳，随着智腦的講述，顧淩的眼皮也一點點變沉......
她好像做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但每一個細節跟畫面又像是隔着霧蒙蒙的玻璃，看不明，聽不清。
有個奇怪的聲音不斷向她強調
放棄居高臨下，用情感感受世界，沙漠才能湧出泉水。
請讓他學會愛，懂得愛，走下神壇，成為一個有軟肋，活生生，有血有肉，被傷害知道疼，被愛知道暖，難過時會哭，高興時笑意走心的“人”。
即便于夢中，顧淩亦忍不住暗戳戳吐槽【真愛，什麽玩意兒，我特麽自己都不懂。】
但沒關系，她相信自己的演技，同時，系統不就是考察到她那些分手後還能做藍顏知己的男人們，這才也選擇相信她的演技麽。
她放下心來，讓自己慢慢沉入深度睡眠。
明天開始就要進入人設狀态，想要真的讓玄淵高看她一眼，那必須投其所好成為能跟他有心靈共鳴的女人。
咬咬牙重新惡補物理，高數，化學......應該還來的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