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
老萍都要吐了, 左愫穩住腳步,擡起燭火,緩緩走去看, 半晌回頭道:“小少爺,你看着玉佩,是定闕山弟子的款式嗎?”
柏霁之實在是不想看過去,可他也不好表現, 硬着頭皮遠遠蹲在房頂上, 眯眼點頭:“定闕山有很多派系, 這應該是塔派的弟子。玉質還可以, 是內門弟子。”
平樹和宮理繞了一圈回來:“這裏空空蕩蕩的, 打鬥似乎一直從西側樹林蔓延到這裏。但沒有看到其他的屍體了。”
左愫緩緩後退,靠着柱子松了口氣依靠住:“師父應該是帶他們逃走了。但……”
稻農:“有結界在, 他們逃不出去的。而且我之所以要來這裏, 因為這兒算是水質污染濃度最高的地區之一。”
左愫轉頭看向她:“水質污染,是會讓他們變化成污穢者嗎?你是說他們可能已經變成了……這樣的怪物?”
稻農冷漠道:“或許是更可怕的樣子, 或許他們出去覓食了,或者是向上飛。這裏許多污穢者有高級智慧, 他們可能一起在高處的山門與宮殿中密謀着什麽。也可能在某個山谷裏變得像龍蝦、像蚯蚓, 啃食着其他人的屍體。”
左愫身子震動。
稻農還是冷冷道:“我不管你是否要去尋找你的師弟師妹, 但你衣服上紋着再大的雲浪樓的字, 你也是方體的一員。”
老萍顯然對方體嗤之以鼻,道:“人家當了二十多年的雲浪樓弟子, 做了方體的學員才幾個月, 憑什麽要求人家只顧方體?”
稻農冷笑道:“加入方體, 做好自己的工作,便是保護人類。若沒有這樣的自覺, 不如早點在方體裏擺爛,拉幫結派争奪權力,少出點任務,多跟某些組長、部長、委員長去睡覺喝酒。”
稻農一個人面對他們相熟的五個人,卻沒有絲毫的在意說話的方式,她拖着懸浮車,緊一緊身上大得離譜的背包,看了一眼聯絡器,朝西側樹叢與潭水的方向走去。
幾人看向了左愫,她揉揉眉心揮揮手道:“你們快去保護她。咱們收集數據要在這裏停留些日子,我收拾出……幾個房間,讓大家能夠暫住一下。”
她說着走向一旁的回廊,往空無一人的古宅深處走去了,宮理比了個手勢:“老萍,你去陪她吧,我們去找稻農。”
西側果樹林中有一汪淺潭,宮理能想象到天若不是這樣粘稠的星空,在陽光之下,綠葉清潭,樹蔭成片,必然是一處美景。
走近了,宮理才發現這些是無花果樹,不知道春城是什麽氣候或多麽靈力充沛,這些無花果最起碼有葫蘆大,樹林裏彌漫着熟透了的過分甜膩的果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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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樹林的潭水旁,稻農開始拆自己懸浮車上的箱子,打開了折疊式工作臺。其中一個金屬保溫箱蓋被打開,蔓延出幹冰白霧,宮理低頭,只看到裏頭十幾個圓槽,每個槽內放了一把像是熒光棒般發着冷白色微光的雜草。
稻農疲憊的摘下背包,用腳踩了踩工作臺下的氣泵似乎給它加電,而後那張灰黃色的面容被工作臺上跳出的各種全息圖标照亮,她開始了旁若無人的工作。
宮理卻覺得這無花果的甜膩味道與剛剛院子中兩個比人高的蟲屍的有些類似,她有理由懷疑這裏就是那些蟲怪的出生地。
她警惕的望着那樹上的無花果,開口提醒道:“稻農,現在不是工作的好時機吧。”
稻農聲音依舊沙啞:“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
稻農彎腰拿起一把熒光白的秧苗,朝眼前的潭水抛去,那一把秧苗在半空中散開,變成一根根草葉,帶着根系等間距的準确落入潭水,漂浮在水面之上。
看起來就像是一片稻田中的秧苗。
稻農緊接着又是一把接一把的抛起,眨眼間水潭之上飄滿了間距相等,排列齊整的秧苗。它們既有半截在水下,又在水面映照着橫斜的反射,看起來像一個個随着水面搖晃的十字架,在黑色的潭水上輕輕漂浮着。
而這些秧苗正汲取着清潭中的水分,在眼前開始抽芽長高——
那些果樹的樹幹突然開始痙攣抽動,像是樹皮下的血管肌肉在萎縮一般,樹上本就大的離譜的無花果,更開始了膨脹,像是啜飲奶水的嬰孩般,利用樹幹開始瘋狂吸取潭水。
像是跟秧苗在争奪營養一樣。
無花果沉重到幾乎樹枝無法承受它的重量,每棵樹上也就一兩顆果實,宮理跟蹲踞在另一邊的柏霁之交換了個眼神。
無花果膨脹到一定地步,甜膩的果香味幾乎像是濃郁到令人作嘔的地步,宮理甚至都感覺自己食道鼻腔裏都像是蒙上一層甜油——
柏霁之看到那無花果顯露出熟透的樣态,下方臍口膨脹開裂,露出如血肉毛囊般的果實內部,以及一個反射着水面白光的黑亮的蟲腹。
果然是那些蟲子!
宮理立刻就要起身毀掉那些無花果樹,稻農擡手:“不要!讓我采集到的關鍵的數據!我要看看這些生物是如何吸收的,這是最後的調試階段了——”
柏霁之金瞳豎起:“你可能會害死我們!這些樹和果實有大問題!”
稻農想開口,說她出入幾次,見到過太多怪物,比這可怕不知多少倍,她的學生、她的同僚從其中搶到了極其重要的數據,才能讓方體判斷變異最根部的來源是“靈脈”,才有了如今籠罩在他們頭頂的抑制內部力量積蓄強大的結界!
但她不信任這幫驚慌失措中可能幹出蠢事的學員,工作臺上顯示數據異常但她也無法确定這片潭水究竟有什麽問題,已經厭倦了去合作、去說服、去為了某種“信任”的假象葬送自己學生與其他幹員的生命。
柏霁之要沖過去,稻農竟然從懷中掏出了一把槍,抵在自己下巴上:“你敢為了‘保護’毀了我的數據,我就敢現在血濺在工作臺前!你們可以走、逃吧!我不會攔你們,我也不會向上級告發你們!”
柏霁之愣住,他看着稻農那渾濁的布滿血絲的雙眸瘋狂的死死盯着他。
與此同時,那蟲腹抽動片刻,無花果實上崩裂開幾道裂痕,幾支柔軟的反射着金屬光澤的蟲翅展平,舒展開來,變得脆硬而透明。柏霁之聽到了咯咯笑着咀嚼的聲音,一張布滿青筋的美人面陡然從綻開的無花果中探出,看向他們。
她口唇還在咀嚼着血紅色的無花果肉,雙目好奇且兇惡的望向他們,忽然振翅撲來,它體型最起碼也有近兩米,布滿絨毛的球形蟲腹,頂着尾針就要針|刺他——
宮理竄起來,往古宅的方向跑去:“小少爺你先扛住!我要讓左愫來确認一眼,這是不是她家師弟師妹,你別打頭啊!”
柏霁之驚駭:“莫走!”
宮理看他神色如此驚惶的後退,停住腳道:“怎麽?”
柏霁之喉結滾動:“我不喜……蟲蛾豸蛭!”
……就是怕蟲子呗!
那女蜂撲來,宮理直接拔槍,一陣亂射,激光槍洞穿它的翅膀,它吃痛嘶鳴,後退倒飛,扒在粗壯的樹幹上,将腦袋擰了一百八十度,死盯着他們,節肢觸足時不時摩擦着。
柏霁之恐懼蟲子,卻沒有輸下陣來,仍然手持武器警惕着那人面女蜂,只是他豎起的尾巴與尾巴上炸開的毛,顯露出他的內心。
宮理感嘆:“幸好當時不是你跟皇蟹對打,否則你可能直接吓到。平樹!你去叫左愫來,快點跑!”
平樹從肚子裏掏出一把蚊香、殺蟲劑和風油精,扔到柏霁之腳邊,只給自己留了個花露水,邊往宅子裏奔跑喊着,邊往自己身上狂噴花露水:“左愫!來認人——啊不,認蟲啦!”
女蜂再次在樹幹上一蹬,它節肢末端竟然還保持着手的形狀,上來便要去捉住柏霁之。
柏霁之強逼着自己擡起兵器應對,他嘴唇翕動,似乎洗|腦一樣給自己打氣:“不要怕、不要怕……沒有什麽是你克服不了的、沒有什麽是不能擊敗的——只要努力、只要……”
宮理忽然拽住他衣領往後一扯,奪過他手中晾衣杆,如标槍一般刺向女蜂。
它慘叫一聲,被晾衣杆擊穿一條節肢,宮理想要盯着晾衣杆把它釘死在地上,可它紅唇及下颚突然裂開成八瓣,露出如無花果肉那般血紅色的、滿是細齒肉瓣的口器,兩腮更是伸展成一對大颚,噴吐出一團綠煙。
宮理連忙後退:“草,怎麽還噴綠屎呢。你真應該跟之前我們看到的那個長脖幹員對噴試試。嘔嘔嘔,別張嘴了,你這張嘴就該對天底下所有美味的無花果道歉!”
柏霁之被她拽的往後踉跄,宮理開槍逼得女蜂後退,這女蜂疼的發瘋,在空中移動速度更快,但宮理槍法也相當了得,甚至有一槍命中了女蜂的後腿。
柏霁之自傲源于高自尊,此刻愧疚起來:“我竟然還會怕這種東西,連這點恐懼都控制不了——”
宮理手胡亂呼嚕了一下他腦袋:“想什麽呢,有些恐懼是刻在骨子裏的,不是什麽東西都能克服的!”
那女蜂身上還插着晾衣杆,眼見着就要去攻擊一旁瘋狂敲擊全息鍵盤的稻農,宮理忽然道:“把你的兵器收回來——”
柏霁之擡起手,那晾衣杆朝他方向拉扯過來,正要在空中襲擊的稻農的女蜂被一扯,朝宮理他們的方向被拽過來,扯離了稻農身邊。
晾衣杆前端的鈎子卡在它節肢上,在角力中竟扯掉了它的節肢!
它摔落在地,吃痛蹬腿,瘋狂掙紮,瞪向宮理她們,四翅震動摩擦,竟發出了比蟬鳴還要響亮煩人千百倍的聲響。
靠這玩意兒簡直是多重克制柏霁之。
晾衣杆也正朝他們的方向飛來,宮理一把奪過,再次像甩标槍一樣,朝那震動的飛翅刺去。女蜂還想躲開,但它翅膀上剛剛被激光槍擊中的灼燒孔洞太多,節肢又斷開,已然失去身體的平衡——
宮理一标□□在它蟲腹上,将它釘在地上,它半殘着掙紮,爆漿場面讓捂着耳朵的柏霁之臉綠了。眼見着周圍幾棵樹的無花果越漲越大,眼見着都要孵化出蟲子來!
一只都有點不好對付,若是成片撲來,那是真的要完蛋。
而稻農像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在她數據的調控下,那瑩白色的秧苗在水中抽長,搖擺着葉片,甚至隐隐有成穗之勢。
周圍無花果樹樹幹上幾顆發育到一半的無花果突然幹癟下去,顯然是被秧苗反吸走了營養。果皮下似乎有節肢與蟲身在扭動着想要掙紮出來,但終究還是被吸癟成幹。
而有兩三顆碩大果實,已經來不及了,在果肉幹癟的瞬間,幾只人面蜂便從中鑽出,向着稻農的方向嘶鳴。
宮理明白了,稻農是在用秧苗毀了孵化這人面蜂的果樹,推了柏霁之一下:“咱倆配合,玩無限标槍!”
不像激光槍只能穿透,不能阻攔他們的勢頭,而柏霁之這晾衣杆每次跟标槍一樣扔出去,在宮理銀色手臂的加持下,就像一只音速大箭一樣,重重插在人面蜂身上,打的它們倒飛出去或落在地上。
柏霁之一下子理解——他負責召回來,她負責扔出去,他甚至可以不用看蟲子,還可以捂住耳朵避免被振翅聲弄傷耳朵。
但柏霁之有點不适應這樣,總像是他躲到別人背後似的,他更習慣于克服一切自以為不能克服的,抵禦一切曾經能傷害他的——
不過這會兒宮理玩鬧慫恿一樣的口氣,倒不像是在幫她,而是她自己玩上瘾了。
宮理外套下手臂緩緩冒起一絲絲蒸汽,那晾衣杆帶着旋風般直插向飛舞的人面蜂。
柏霁之再召回來,她再次飛速扔出去,這會兒連沉迷工作的稻農都感受到了人面蜂剛靠近她就被勁風插飛,她擡起了頭,然後就看到宮理甩出一根晾衣杆,幾乎是擦着她頭頂,将一只人面蜂紮飛出去——
她還在笑:“這就叫什麽,大炮打蚊子!我這镖法回頭去市集上玩紮氣球吧,保準能贏的那店家臉都綠了!”
稻農:……這幫學員是不是有點腦子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