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
突然, 從靈谷那邊亮起一片閃光,還有靈鹿奔跑的聲音,伏擊的外門子弟驚恐起來, 快速的往回爬,甚至有些年紀小的差點從崖壁窄窄的道路上摔下去。而他們之間竟然還在互救,一位年長的外門子弟手臂忽然變成一條細軟的觸手,勾住了掉下去的弟子, 一群狩獵者笨拙的想要往後退——
但來不及了, 山谷深處, 奔出兩頭體型頗大的白色樹冠頭部的靈鹿, 各馱着一位道士。
前頭的女冠, 身材姣好,青白相間的道袍被風吹起, 飄動若仙, 手持玉葫蘆,她頭部竟然是一朵巨大的千瓣雪蓮!
而後方的道長更是身材偉岸, 肩平腰直,一看便是正人君子, 手臂上托着玉柄拂塵, 但他的頭部……更是化作了一座木制八角宮燈。
先是前頭的女冠擡起玉葫蘆, 頭部本來緊緊合攏的千瓣雪蓮打開, 露出其中猩紅色的花蕊來,宮理似乎看到那繁茂密集的花蕊在蠕動, 她将玉葫蘆中的紅色湯藥傾倒在花蕊之上。
花蕊開始了更激烈的蠕動, 紅色湯藥如同被稀釋的血漿一樣從層層花瓣中往下滲漏, 白色蓮瓣就像是小勺一樣盛着藥湯,突然從花心中探出幾十根像細長舌頭一樣的“花蕊”, 蓮花發出一聲尖嘯,花蕊興奮的顫抖着,朝崖壁上埋伏的外門弟子攻擊而去!
外門弟子們射箭反擊,他們前進雖慢,卻很擅長後退,有些人軟塌塌的腿部,忽然化作不斷分裂的觸手,簡直就像是在生長的毛細血管一樣,扒着泥土朝後快速退去,還有幾人被血紅的舌頭花蕊刺穿了胸膛,花蕊就像是啜飲花蜜的刺針一樣,吸着他們的血液——
而後頭的道士,頭部的八角燈籠亮起來,開始緩慢旋轉,黃色燈籠紙上繪畫的各類鬼怪圖案,也在光亮之中,投射在地面上與水面上。他擡起拂塵輕輕一擺,鬼怪的投影亮起來,數個鬼怪像是皮影戲一樣,從地面投影上爬出。
道士頭部燈光更亮,在他拂塵揮動指向崖壁的瞬間,鬼怪皮影狂笑着朝外門弟子們撲去!
平樹喃喃道:“這難道是兩位道長設的局?他們已經形成了……”
宮理眯眼:“食物鏈。或者說團體。”
左愫此刻說不出該救誰的話語,那些外門弟子斷掉的腿部有的忽然生長出觸手,有的扭曲着鑽向樹叢,應該是早已變異;而兩位一看就曾經身份不凡的道長,也完全不像是人類了。
這是怪物與怪物們之間的捕食。
稻農快速收拾東西,壓低聲音咬牙道:“快點走!我之前都不知道他們分化出了這麽多群體和類別,還都已經到這種地方了!”
一行人緊急收拾行李,他們心裏都知道,如果在這種地方能夠盡量不發生争鬥才是上上策。
在這裏時間的流動似乎也有問題,宮理看着聯絡器上的時間時不時會詭異的跳動,但有時又會恢複正常,在他們進來之後大約十二三個小時左右,終于攀上了雲浪樓所在的山腰,見到了雲浪樓門派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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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細窄的青磚山路與布滿爬山虎的石門在他們面前,山路上的青苔與爬山虎受春城天災的影響,都已經變成了灰色,而石門之中,透明的結界正浮動着,柏霁之觸碰了一下,瞬間被彈了回來,薄膜般的結界上浮現了無數字形。
土士大寸
尢工幹廾
弋 艹扌 ……
全都是偏旁。
左愫走上前去:“讓我來吧。”
她擡袖随手點了一個字,“工”。
工字浮現在結界正中央。
她擡起手指,在“工”的上方畫下了“穴”“貝”“力”“水”四字。
穴
水工力
貝
宮理仔細一看,懂了。
工字為字根,上連穴為空,下連貝為貢,左連水為江,右連力為功。
工字飛向旁邊四個偏旁,融為了剛剛組合的四字,化為一列:
空
江
功
貢
四字順着石道向上飛去,左愫沉默的引着他們往狹窄的山路上走,青苔使得道路有些打滑,她卻走得很穩。山路旁有些半崩塌或破舊的石燈籠,她從露營包中拿出一把裹着黃緞的香燭,以火字點燃燈燭,将燈燭插在石燈籠內。
石燈籠內似乎有暗藏的法術,放進去便光芒柔和擴散,照亮一小片山路。
石路邊還有些沒收拾的掃帚簸箕,她撿起來擺好。甚至還有一雙跟她同款的運動鞋,不知道是哪個光腳泡入溪流的孩童抛下,鞋帶系挂在旁邊的樹梢上。左愫也一并收起來,挂在包上。
這些修真山門的樓梯都不是給人自己人走的,專門就用來折磨那些不會禦劍又想求見的普通人,平樹爬的上氣不接下氣,宮理要不是看到“疾奔”的等級,在她爬了這麽久也提升了一級,她都想一蹦三米高,跟個猴子似的跳上去算了。
宮理轉頭,道:“要不老萍,我背着你算了,順便我背着重物也能練級。”
老萍哼了一聲:“用不着。我不承你情,我用自己的能力爬山挺省力的。”
柏霁之回頭看她,宮理繼續爬臺階,跟他雙目對視:“怎麽了?”
柏霁之:……你怎麽就不問問我?
柏霁之:“沒事。”
他一個輕跳,踩着石壁上凸起的石塊,就跳上了兩三層樓高的平臺。
他們爬的太陽穴都突突了,眼前一段樓梯轉彎的石臺上,竟然又有結界攔截住。
這次結界上,只列着剛剛飛走的四個字:
空
江
功
貢
左愫略一思索,從懷中拿出一支狼毫細筆,用水瓶中的水濡濕後,指尖抿成峰尖,提筆寫道:
空山萬古愁
江左蕩青舟
功業今何在
貢天系舊游
這顯然是一首藏頭詩。
柏霁之算是他們之中最有文化的人,也震驚起來:“提筆便是藏頭詩?”
雖然說不上多精妙,但卻很符合左愫當下回歸門派的心境。
左愫卻面上沒有一絲得意,她沉靜的揮揮手,那首詩再度向上飛去,左愫道:“再有個三四十分鐘的路便到了,咱們還不能歇息,這解開結界是有時效的。”
她将近一米八,本就是堅實可靠的身材和性格,這會兒還幫老萍拎着行李,繼續向上攀登。
宮理看着她腳下那已經掉色開線的運動鞋,和她背包上挂着的孩子尺碼的運動鞋,還有她滿是老繭的手指像是朝奉般,虔誠的點着沿路一個又一個燈籠。回頭看,灰霧之中,蜿蜒的山路依稀可見,石燈籠橘黃色的光芒像是提前預示了歸家的溫暖。
宮理這才注意到一直沒說一聲累的稻農,後脖子全是汗水,甚至她沖鋒衣內的毛衣衣領,都被汗水浸透。
是啊,她都五十多歲了,又不像老萍能用毛線時不時蕩起一段歇一歇。宮理從背包裏拿出義體,準備更換上,也扶了一下稻農的手肘:“我背你吧。”
稻農皺眉,甚至拿開手肘避讓道:“用不着。”
她用随身平板調整了一下外骨骼,擦了擦汗繼續咬牙往上走。
石路愈發狹窄崎岖,有些甚至石階崩塌,兩側密林肆意生長遮擋了道路,柏霁之用了兩把淩空亂舞的菜刀劈開道路,他們也終于看到了最後一道透明結界。
結界後方景色似乎被層層疊疊的徽鄉水鎮的白牆遮擋。
而結界上浮現的便是剛剛左愫寫下的藏頭詩。
空山萬古愁
江左蕩青舟
功業今何在
貢天系舊游
她手指似有千斤重一般擡起來,在字跡上重描。
先是描了,空山萬古愁的“愁”字的“心”。
而後是江左蕩青舟的“左”字,與“青”字的“f”。
最後是貢天系舊游的“系”字中包含的“糸”。
左心f糸。
化作“左愫”二字。
她将她的名字緩緩向結界內一推,透明結界如水浪般化開,左愫輕聲道:“我回來了”。
與此同時,那數座重重疊疊的白牆黑瓦的影壁也向兩側挪開,消失,化出一條道路,指向了一片屋瓦錯落有致的建築群。
宮理震驚,且不說這裏山門如此隐蔽不好尋找,就這一道題的三解,最後一解還必須是雲浪樓門內人的名姓,若不是左愫帶路,他們恐怕誰也解不出來——
眼前是一座小峰的頂端平臺,半開放的一座古宅就坐落其中,其中沒有半點燈燭的光亮,流轉的星空照的白牆灰藍,黑瓦濃色|欲滴。他們沒有敢舉燈,就像在淩晨黎明前夜訪空曠遺跡的,前後依着,警戒到極點的在宅子複雜的回廊之間穿梭。
庭院半開放着,其間雖有古香古色雕花窗棂與引水磚渠,宮理卻也看到了石磚天井裏的足球球門,某處院落裏支着播放電影的全息投影機與屏幕。
甚至還有幾間屋有宿舍的上|床下桌,有教室的桌椅板凳。更有幾間小屋子裏擺着插電的湖爾洗衣機,電冰箱和掃地機器人。
宮理:“……這是學校吧?”
左愫在擔憂警戒中前進,聽到宮理的話語,稍微輕松幾分,笑道:“我也總覺得雲浪樓更像一所希望小學。師父其實是收養了我們這些被各大門派遺棄的孩子。”
正說着,前方的院落中就出現幾個擊碎磚地的坑洞,牆壁倒塌,大樹連根拔起砸在旁邊的房頂上,還有幾具怪異的屍體,就躺在地板正中。
一群人悚然止步,柏霁之道:“死了。”他嗅了嗅,擰眉道:“它們身上有種濃重的甜味……”
宮理從躍上一旁的圍牆,馬丁靴踩在屋脊上四處望:“周圍都沒有光亮或聲音。”
柏霁之也蹲在另一側高處,腳尖點在脊獸頭頂,他耳朵随風微微晃動,低頭道:“看起來确實是安全的,你或許可以點起燈。”
左愫從包中拿出紅燭,她舉起燭火,這燈燭的光因靈力而微微放大,微光籠罩在了院落之中。
柏霁之驚得倒退半步,踩裂了一塊薄瓦。
在破碎的長凳圈椅中,幾個半人高的蟲腹反射着磷光,破碎的昆蟲翅膀鋪在地面上,宮理看清了長毛的節肢與蟲身頭部猙獰的人面。
像是飛蟻或者是胡蜂,各個體長最起碼将近兩米。
蟲身上的人面口流涎水,雙眼外翻,鼓起的青筋貫穿臉頰和額頭,有點像她第一次見到的污穢者們。
但這些蟲身上也有些衣服的布料甚至玉佩和腰帶,恐怕是變形時殘留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