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女子見四下無人,便輕手輕腳的推開了半掩着的白色雕花大門,方一進門,聽到了那個男人輕蔑的聲音,一驚,回過頭扣緊了門,走向深處的大廳。
“愚蠢的女人,”男人輕笑出聲,目光一挑直指向蒂提亞,“你以為阿洛忒當了幾十年皇帝不過是個沒有智商又老不死的武夫?他作為受太陽之神庇護的皇帝可不只如此。”
“想不到陛下您會誇獎其他人,那按照您的意思,他已經知道我們的目的了嗎?”蒂提亞不怒反笑,絲毫不見對列伽的恐懼之意,女子進入大廳,見着的便是這幅光景。
“兩位殿下,”她行了一禮,坐到屬于自己的位子上,“那個羅潔不太對勁。”
“當然,”列伽早就明了這些事,不在意的笑了一聲,冷淡的掃向她,“科娜,你知道什麽?”
“羅潔剛被比下帶進來的時候,雖說過可以讓我們随意地使喚她,但是卻幾乎不讓她見過我們。而且,她當初稱自己是同□□者,她确實是和琪雅住在一起,不過琪雅說她幾乎每天都會被凍醒……自從她搬進陛下的寝宮之後,琪雅就再也沒有被凍醒過。”科娜的神色古怪,說起羅潔的口氣像在說一個怪物,“她一個侍女又與陛下關系那麽要好……”
列伽的笑意不留餘地的展開,他冷笑了一聲:“裏奧·弗洛休斯·歐卡這是把自己的妹妹送來做交換了嗎?”
霎時間,殿內四下寂靜無聲。
不久,蒂提亞睜了一雙有神的眼眸看向窗外幽幽的夜色,輕聲的自語:“這麽一來,最強大陸和最富有的大陸的聯合—不,必須要破壞掉……”
她轉眼看向一臉深意的男人,“列伽陛下,您只管要您想要的,我只要一個人和一紙合約,然後荒川大陸…….”
他把玩着手中的裁刀,輕聲笑道:“阿洛忒未必全數了解我們的計劃,即使他真的和米葉鄂加一樣……蒂提亞,你急什麽?離開幕還有段時間呢。”
他面色平靜無波,眨眼的瞬間便已轉過千百個念頭,自己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啊,不,他忘記算上她了。不過,如果是她,早晚不也是要栽進自己手裏麽?其他地方沒有一點動靜真是再好不過。而蒂提亞,一粒穩定而不會有過多想法的棋子最大的作用就是完全的利用,再扔掉。
他不過扔掉一件廢物,算殘忍麽?他記得很久以前她就最讨厭他這點。可是棋子不好好的利用,舍棄在一旁才是真正的殘忍吧?至少被利用之後它的存在有了意義。難道棋子的存在意義不是被人利用嗎?
三人各懷鬼胎,半晌,蒂提亞和琪雅便行了禮都離開了。列伽躺在軟墊上,唇角的弧度越發加深,目光越發沉重深邃。
該是他的,就絕對會是他的。不,這世間有什麽不是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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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島大陸宮殿。
“陛下,有消息說凱瑟琳殿下協助的那位羅潔殿下已經承認自己是卡班羅塔列的正位王儲,蒼空的皇帝似乎也已經同荒川簽訂了什麽協定,羅奧和蘭西的兩位……”
男人從黑帳中起身,聲音沉下來:“為了歐卡的那個妹妹?還是為了荒川?或者是那幾萬珍貴的能力者?我們是海盜,本來不該去管這些事,歐卡的妹妹卻也算是同行,偏偏凱瑟琳還去協助了她……”他手指摩挲着一塊暗色的懷表,表面是黑色的,表盤是黑色的,表針也是漆黑的,卻精致又美豔。
“陛下,述屬下直言,屬下以為那位羅潔殿下的目的只有琉璃之淚,畢竟琉璃之淚是大多卡班羅塔列的族人出海的原因。何況我們也與他們交過手,曾經我們的一個分部就被她一人全滅。聽回來的人說,她的船上不只有凱瑟琳殿下,還有維莉殿下……”
“還有其他的事?”男人調高了音調,對他無趣的廢話和提到的他的禁忌十分不耐,聲音是沒有溫度的,只是他手中握着的懷表有些發燙。
一個女人自那個廢話頗多甚至觸到他逆鱗的下屬身後走出,女人的身材雖高挑,卻也是被他擋嚴實了。她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這個滿是高氣壓的寒帶了。
下屬輕點了下頭,輕巧的離開,心裏念着:殿下你要挺住,陛下的脾氣在你離開之後不知道差了多少呢……
女人兀自緩緩走至黑帳前,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她只聽男人說::“沒事就退下吧。”口氣不佳,像有人欠了他錢不還。女人笑了,不管他活了多久,他們的時間間隔了多久,他還是這樣沒變。
她撩開黑帳,果不其然見到了男人憤怒的冷臉以及許久後的吃驚與欣喜。
“我回來了,法蘭克。”女人如此說着,如此笑着,如此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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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羅潔格外喜好做夢。
之前一人自給自足睡覺的時候基本上沒做過夢,和阿洛忒共處一床之後,仿佛陷入夢境變成了每天的必修。如同她每天都要吃飯睡覺一樣。
無論睡眠時間長短,只要她睡着,就會在夢中看到一個潔白的女人站在無垠的極寒之地默默迎風流淚。淚水從眼中滑落後接觸到空氣就變成了冰晶,随風消逝。
她感受到女人似乎經歷了無數的事情,心底埋了無邊的哀傷。冷冽的寒風刮着她,她卻只穿了單薄的白紗,膚色白皙,發絲被吹的滄桑而缭亂,是純淨的銀白色。她不停地哭泣,不發出一點聲音,或許也是風的聲音過于嘈雜,将她抽泣的聲音掩蓋了。
而羅潔心髒仿佛受到了情緒的感染,一陣陣抽痛。待疼過了頭,一睜眼,眼前就只有琉璃磚映出的五色的光。只是渾身的冷汗給她一種身臨其境的真實感。
似乎她進入了那個女人的世界,也理解她的悲哀。
比自己生命消散還要沉痛的悲哀。
再一次,羅潔從同樣的夢中清醒,殘留的痛楚還沒有完全從心髒中溜走。
她不知道這緣由。恍惚之際,阿洛忒已推開門走了進來,後面跟了不少士兵,團團将她圍住,理所當然的,遠道而來的貴客也一個都不落下的全都在這,還有一個人她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何她會在這。
她不知道又演了什麽戲碼,科娜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也站在人群的後方。來的真是齊全啊,她緩解了痛感的心髒不由滿溢了嘲笑。
“羅潔,是不是你做的?”阿洛忒的眉目間不似平常的柔和,泛着沒有憐惜的冷意,像是質問又像是在逼問—逼她什麽?
羅潔有些不明所以的用食指敲了敲太陽穴,仿佛在“回憶”自己又做了什麽人神共憤世間難容的事。在蒂提亞耐不住性子幾乎要表現出自己的焦躁之時,她笑容滿面的揚起頭:“不是。”
說起來,阿爾薩羅的能力不是可以讀取宮殿裏發生的事麽?她摸了摸自己過肩的發絲,仍然不習慣它的長度。毫無疑問,阿爾的能力絕對會招來人的非議……
難道是阿爾薩羅出了什麽事?可是,這和科娜有什麽關系!
羅潔在無法得知事态而陷入死循環後心裏無數遍鄙視了面前演戲的人。當然這其中包括阿洛忒,他甚至連表情都做的滴水不漏,像極了恨不得把她關起來的樣子。
她近些日子尤為嗜睡,一進入睡眠狀态又會被夢魔糾纏,醒來又是絞痛,宮殿裏發生了這什麽她幾乎沒聽說過,而阿洛忒也為了防止隔牆之耳不對她提起任何。
她真的就什麽都不知道了麽?怎麽可能。
卡班羅塔列的族人有一個說不上好的才能,他們可以聽到自己食物的心音,雖然對象僅局限于刻下過食物烙印的人,這也是食物烙印只能轉移五次的原因之一。
她聽得到,阿洛忒心裏的煩躁,即使他的僞裝再完美,她也知道。
“不過,能不能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我最近幾天都在睡覺,對其他事有些關心不足。”
“兩天前,在阿爾同列伽、蒂提亞飲茶時阿爾被人刺傷了,畢竟阿爾是為了救科娜受得傷,她為阿爾送藥時碰到一個身材與你相似的女人帶走了阿爾——不止如此,還放了極寒的’質‘把她吓倒在地。”阿洛忒盡量簡潔又清晰的解釋着,“你不是對科娜很不滿麽?”
“所以你就懷疑我?”
“阿爾是我唯一的親兄弟。”他默然,神色看不出一絲的裂痕,至少在羅潔看來是如此。說他是昏君并非沒有道理,雖然羅潔沒問起過,但是她還是看過荒川大陸的記載的,阿洛忒的兄弟姐妹不止阿爾薩羅一個,甚至有很多,而最初,皇位也不是繼承給阿洛忒的。歐卡編了不少阿洛忒的壞話,卻也有幾句是事實。
除了至親和他目前感興趣的東西,他對一切都可以毫不留情。與其說他是一個昏庸的帝王,不如說他是一個理智而瘋狂的主宰者。
當然,她還暫時處于這個範圍內,否則他也不會解說給她聽,詳盡的将假象演給別人看。不是她低估自己,否則、否則恐怕她此時已經變成慘白而冰冷的了吧?
“你可以懲罰我,再殘酷我也不會反抗,可是你唯獨不能懷疑我。陛下,我很傷心。”不如她就配合他盡責的表演下去吧,她打定主意。
這對她沒有任何好處,這話也不過是她以前無所事事從本子上看來的一句臺詞。她不知道怎樣的情緒算是“傷心”,即使如此,她還是覺得此刻說出這話無比應景。
“......羅潔你太讓我失望了。”阿洛忒冷哼一聲,面部并無多大變化,只是語調有些壓抑--對着他背的衆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羅潔垂了頭,腦中思考着阿爾薩羅的所在。被人帶走而那個人又是冰系的能力者......也許這不過是科娜的演出,實際上根本就沒有擁有極寒的“質”的女人,後面住着的那些女人更是不可能。畢竟阿爾薩羅就算受了傷也是個天生能力者,那些撐死了才有點輔助能力的女人根本......
輔助能力?如果有人的能力是複制并對複制的能力加以操控?
羅潔咬了下嘴唇,理了思路,掩在袖子下的手指動了動,勾出個六葉星的形狀,放出了微弱的“質”,向阿洛忒傳着念話。果不其然看到他少有的皺眉。
在她的念話傳到後,只見他弓起食指掩住一雙緊抿着的薄唇,像在思考她的罪責該如何處罰。不過他的意思她倒是一分不差的了解了,關鍵是,阿爾薩羅在哪?
少了阿爾薩羅,包裹住整個宮殿的“質”都弱了不止一分。這足以證明他确實受了不輕的傷,甚至使他無法再放出足量的“質”保護宮殿。
羅潔利用額前缭亂的發絲遮擋住不自然的神色,又從他進來開始質問她到現在的僵持回憶了一遍。原來,他懷疑阿爾薩羅在地下監獄嗎?所以才想“千方百計”的把她弄進去探查一番?
可是如果他猜錯了,她到時怎麽脫身?給阿洛忒傳念話告訴他人不在這,然後讓他跟衆人說是錯怪了她?真兇哪那麽好找?
如果阿爾薩羅在就另當別論了。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帶他出來。
只聽阿洛忒冷了聲:“把裏奧·弗尓尼斯·羅潔關進地下監獄,投入水牢,直到她承認自己所犯下的罪孽為止。”他的面色如常,只通過念話在心底說了一句話。
被湧上的侍衛架離舒适的羅潔驚慌地看向他,頃刻間沒有任何征兆的落了一臉淚水,引得列伽的矚目。身為那個卡班羅塔列一族的族人,又是蒼空的正位王儲的裏奧·弗爾尼斯·羅潔會哭?聽上去簡直是笑話!只是越是不容易讓人相信的笑話對他來說才越有吸引力。假設、只是假設,她如同他所猜疑的就沒什麽難以置信的了。
你是喜歡他了還是在演繹精湛的戲碼,裏奧·弗尓尼斯·羅潔?
眼眶中奔湧的水珠朦胧了視線,她越發看不清阿洛特的臉,只記得他眼裏有着淺淡的笑意,深邃的雙瞳仿佛世界上最純淨溫潤的黑玉。
他在心裏說:期望我們下次還可以見面。
她不要去地下監獄,她不想有去無回!
她被架住的前一秒,她驀然決定用自己的特權窺視他的內心,她看得清楚明白。
阿爾是我唯一的親兄弟,又同為天生能力者,我感知得到他的位置。他在地下監獄第七層,水牢也在那裏。我希望你救出阿爾,然後一起離開荒川不要插手,去哪裏都好。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了,他們要的是整個荒川和你,當然還有我的命。離開荒川之後永遠也不要回來,你不是我的,你是卡班羅塔列的族人,你是蒼空大陸的正位王儲,你是自由的。去找琉璃之淚吧,我已經把通行證放在你的衣服的暗袋裏了。裏奧·弗尓尼斯·羅潔,你不會因為我少一些什麽,你是你的。
羅潔,期望我們下次還可以見面,如此。
她在哭,為什麽?只是看到一個食物的內心就哭出來算什麽?卡班羅塔列的族人明明沒有這種情緒的,為什麽?
她不想去地下監獄,她還想在這裏,為什麽?
她想用能力掙脫開他們的束縛,卻用不出能力,連“質”都無法聚集,為什麽?
她心髒疼的難以忍受,甚至強過夢醒,為什麽?
眼前的白色身影消失在有限的視線範圍內,阿洛忒收回目光轉向列伽:“我會盡快找到阿爾的,還請兩位不必擔心。”
“哪裏,陛下言重了。”列伽若有所思的從白色殘影上收回雙目,笑得柔和。
阿洛忒點了頭,不再言語。待衆人相繼離開後,他思索片刻,心中轉過無數念頭。
自己對羅潔真的很好呢。
他躺倒在之前她還在的床上,為了單純的興趣對她好到這地步可不是他的愛好。本質上他與列伽沒什麽不同,即使是寵過的女人,只要真正威脅到他,他也會不假思索的除掉。
但羅潔是個例外。
他喜歡逗羅潔。他喜歡聽羅潔鬼扯些有的沒的,即使偶爾觸犯他的禁忌也無所謂。他喜歡看她沒心沒肺的笑。他喜歡她拿着毛巾胡亂擦他頭發像是撒氣的樣子。他喜歡她跳的舞,那總能讓他想起美好的往事。他喜歡她對他血液的貪婪。他喜歡她談條件時難得的嚴肅臉。他喜歡她用稍冷卻有着調侃意味的音調叫他“阿洛忒”......
他心頭千百種思緒互相矛盾糾纏,他知道,這種心情是喜歡。他喜歡她。
是他在前一天的夜晚,在微弱的燈光中,仔細觀察她睡覺的模樣時得出的最終結論。于他來說荒謬可悲的結論。
那,又怎麽樣?
“羅潔,祝你好運,祝你成功。同樣的祝你在每個夜晚都有極為香甜的美夢。我代表荒川大陸永恒的神,太陽神米葉鄂加誠心祝願你。”
細碎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房間內,像是虔誠教徒的禱告,悠遠而充滿光亮。
作者有話要說: 【說實話,這章寫的可難受。中間卡了兩三天才打完。完全不知道這算是慢熱還是快熱了= =算了,不要管它。關于阿洛忒在矛盾什麽......我才不會就這麽說出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