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往事如風(一)
往事一幕幕像是走馬燈一般,在林文豪絲毫沒有防備的情況下都噴湧而出,讓他覺得心口又悶悶了起來。
他輕輕的拍了下腦袋,讓自己清醒一下,只不過是盛開的杜鵑花而已,怎麽就會讓他如此失态呢,他自嘲的笑了起來。
然後又繼續邁步向前走,到了小房子門前,見門虛掩着,便推門走了進去。
小房子裏面很幹淨,但是幹淨到像是沒人住過一般,裏面空蕩蕩的,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個花瓶,別無它物了,林文豪在擡眼看去,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氣,牆邊的香案上供着個牌位,其實家裏供着牌位是件很平常的事情,可是不平常的是這個牌子上寫的名字,孟饒玉。
這個名字,林文豪實在是太熟悉了,這就是他母親的名字啊,難道是同名同姓的不成?不對,牌位上面還有張畫像,那柳葉彎眉,杏仁圓眼,翹挺的鼻子,櫻桃小口,鵝蛋的圓潤臉龐,那分明就是他的娘親孟饒玉啊!!
這是什麽?林文豪突然睹見香案上牌位旁擺放的一樣東西,一個晶瑩剔透的玉镯,這絕對是他母親之物,林文豪緊走了兩步,拿了起來,沒錯,沒錯,這玉镯也算是名貴之物,因為裏面有一點紅,除此之外便晶瑩剔透,別無雜質,讓人更加容易記住,以前不管林耀國買了多少首飾給他娘,他娘都不戴,唯獨這個玉镯,時刻不離身。
林文豪也曾問過她,這玉镯有什麽特殊的,他記得他娘回答,這玉镯是她的命,她的過去,只有看見它,才能覺得是活着。
可是在她娘臨終之前,這個玉镯卻不翼而飛了,問起來,他娘就淡淡的說丢了……
沒想到竟然在這裏又重新見到,林文豪将玉镯捧在手裏,心中一陣陣絞痛,他一直認為如果玉镯不丢,他娘就不會死,因為畢竟他娘說過這玉镯是他娘的命啊……
是他,是那個人,是那個人偷了玉镯,害死了娘!!林文豪腦子裏浮現出面具男人的身影,怒火一下子湧了上來。
這個時候,外面響起了零碎的腳步聲,不一會那個面具男就從門外捧着一大束杜鵑花走了進來。
見到屋裏面的林文豪顯得十分的詫異,他愣着問:"你怎麽在這"
"我怎麽不能在這裏?難不成你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林文豪人不大但是此時的身高依然和那個男人差不多,他虎目圓翻的直視着眼前的男人,冷冷的問道。
"你在說什麽呢,小孩,這裏是我妻子的靈堂,我不希望外人打擾,看你也好的差不多,帶上你妹妹趕緊回家吧。"那個男人下了逐客令,似乎很不願意有人進到這間屋子一般。
可是林文豪怎麽能就此罷休呢?他用鼻子冷冷的哼了一聲:"哼,你妻子?你這個人說話真是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你說這個孟饒玉是你的妻子?"
那個人見林文豪如此問,心裏有些吃驚,聽着話的樣子林文豪似乎認識孟饒玉。
那個男人遲疑了,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林文豪見那個男人不說話,更加起疑,于是便咄咄逼問道:"怎麽,不敢說了?心虛了?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了?"
"夠了,趕緊回家,這裏已經不歡迎你了。"那個男人似乎被林文豪說中了什麽傷心的事情,有些不耐煩起來。
林文豪那肯就此作罷啊,他猛地向香案那裏垮了一步,然後伸手拿起上面的那個玉镯,擡手舉在空中。
"你,你要幹什麽,把我的镯子放下,快點!"那個男人見林文豪拿着玉镯,臉上露出了十分不安的神情,話語也緊張起來,看得出,他是相當在意這個玉镯了。
"哈哈,你的镯子?我呸!!你這個人臉皮到底有多厚啊,雖然你救了我們的命,但是這筆賬我是不可能不和你算的清楚的。"林文豪對着那個男人惡狠狠的說道。
"什麽賬?"那個男人一臉的詫異,顯然他根本不懂林文豪在說什麽。
林文豪咬着牙,一手拿着玉镯,一手緊緊的握着拳頭,似乎也在盡力的抑制心中的怒火,好一會兒才說話:"你可知道這畫中女子是誰?"
那個男人沒說話,可能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林文豪才好,林文豪也沒有管他,又接着往下道:"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就是我的母親,是我的親娘!而這玉镯就是她最喜歡的首飾,她曾說這個它的命,可是,可是卻被你偷了去,你知道嗎,這個玉镯丢了沒過久,我母親就郁郁寡歡而死。都是你害的,你居然還說這是你的,我母親是你妻子,還擺了她的牌位……"
林文豪憤怒之極,恨不能沖上前去咬那個男人幾口,可是反觀那個男人,似乎根本就沒有聽進去林文豪後面的話,只在聽到林文豪說孟饒玉是他娘親時,就已經愣住了,然後向後退了兩步,身體抵在門框上,以免摔倒,嘴裏癡癡的念叨着,這是饒玉的兒子,兒子……
林文豪看着半瘋狀态的男人,冷笑一聲:"怎麽害怕了,知道我是誰了吧,我就是上海灘林家的大少爺,林文豪,我爹就是林耀國,你居然敢對林家的夫人不敬,真是活的不耐煩了。我一定會告訴我爹的。"
那個男人擡起頭,望着此時正盛氣淩人的林文豪,眼神中忽然出現一絲的溫柔和疼痛來,他似乎想說什麽,但是又沒有張開口,只是用一只手捂着胸口,默默的搖着頭。
"孩子,孩子,不能帶他見林耀國啊。"這時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從外面顫顫巍巍的走了進來,略帶哭腔的對林文豪說道。
林文豪聞聽,緊閉着雙唇,冷冷一笑,"不能,有何不能,誰說昨日他救了我們,可是一碼事是一碼事,他害了我娘,這筆賬不能不算。"
"孩子,不是,不是,他……"老者十分着急,似乎想解釋什麽。
"周叔,別說了,他說的對,的确是我害了饒玉。"那個男人失神的喃喃着。
"我呸,我娘的名字也是你這等人能叫的?"林文豪聽這個男人如此親昵的叫他娘的名字,不由得又火冒三丈起來。
"不說不行啊,少爺,你在阻止我,我也要說,這個秘密已經藏了十幾年了,夠了,你兒子就在眼前,難道你要讓他認賊作父嗎?"
這個被稱為周叔的老頭有些怒了,看來一定要把話說清楚,可是那個男人依舊不同意,"他現在是林家的少爺,要什麽有什麽,看得出來林家也對他甚好,陳年舊事何必再提,又為什麽要把上一輩的恩怨延續下去,就這般随着歲月逝去吧。"
周叔聽了那個男人這般說,也有些遲疑,不過現在想不說都不行了,因為林文豪已經到了他的近前,用手拉着他的衣袖,怒氣沖天的看着他,"老頭,你剛剛亂七八糟的說什麽呢,今天要是不給我解釋清楚,連你也不能放過。"
周叔哀嘆一聲,然後望了一下那個男人道:"少爺,這就是命,不然怎麽會在人海之中,又讓你們相遇了呢。"
那個男人這個時候好像也沒有剛剛反應那麽激烈,是啊,這也許是饒玉在冥冥中的安排,她希望可以讓他們父子相認,也許是這樣……
那個男人這般的想着,也就不在多加阻攔,任憑周叔講述。周叔一臉的哀愁,那蒼老的聲音如同一盞古鐘在小屋子回響起來。
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那個時候處于清末的時候,男人們還剃着光頭留着齊腰的辮子,女人們則裹着小腳,高挽着發髻。
在蘇州城外的周家莊中,最有名望的要屬周員外一家,周員外家裏世代為官,他也是府裏的舉人第一名。
他有個獨子叫周展鵬,從小聰明伶俐,長得清秀可人,深的他和夫人的寵愛,不過卻從不溺愛,因此長大後的周展鵬依然善良正直,讓鄉裏鄉親的都贊不絕口,而那些待在閨閣裏的姑娘們更是傾心不已,自從十四歲那年,提親的人就絡繹不絕,基本天天都有。
可是周展鵬都不為所動,因為他心裏已經藏着一個人,那就是隔壁村的姑娘孟饒玉,他們是在一次花燈會上偶遇等,當時只是那麽擦肩而過,兩個人同時回眸時就再也忘不了對方。
只不過孟饒玉家裏窮,爹娘又死的早,她獨自生活,又哪來的人給她提親呢,總不能姑娘家自己去吧。
當時還小,他們也不着急此時,只是一有空就膩在一起,談天說地,周展鵬會偶爾教孟饒玉讀書寫字,孟饒玉則會給周展鵬做幾道小菜,縫縫補補,有時候他們會一起去山裏,看雲看天看水……
總之就算只是背靠着背不說話,也能呆上一天,而不覺得無趣,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格外的快,一轉眼他們都已經十六七歲,也該到了成親的年紀。
周展鵬是家裏的獨子,周員外對他的婚姻大事自然格外上心,他和夫人為周展鵬挑選了不少才貌雙全的姑娘,可是周展鵬都不看上一眼。
最後還是周夫人心細,覺察到兒子可能已經有了心上人,在他們的再三追問之下,周展鵬才将自己和孟饒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道來。
等周員外聽完後,用手指了指周展鵬的頭說道:"展鵬啊,既然你與那姑娘是兩情相悅,都男未婚女未嫁,為何要瞞着我和你娘啊,你不怕拖,可是人家姑娘能等得起嗎,你是個男人就要有擔當,怎麽能辦事婆婆媽媽的呢?這還是我們周家的男兒嗎?"
"可是……"周展鵬其實倒是早就想說,只不過孟饒玉家世與他們家差很多,門不當戶不對的,他怕爹娘反對,才一直不敢提。
周夫人似乎看出了周展鵬的憂慮,于是上前一步,走到周展鵬的身旁,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周展鵬的額頭,疼溺的責怪到:"你這傻孩子啊,我和你爹豈是攀龍附鳳之人,咱們周家雖然不是什麽大富大貴,可是也算不愁吃穿,只要你自己喜歡就好,姑娘人好就好,至于家世都是次要的,改日你把姑娘領來,讓我和你爹瞧瞧。"
"真的啊,那好,那好!"周展鵬那時畢竟還是個孩子,一聽到爹娘不反對,頓時抱住周夫人又蹦又跳的,弄得周員外和周夫人哭笑不得。
當日周展鵬就将這個消息告訴了孟饒玉,起先孟饒玉不敢相信,原以為她和周展鵬不會那麽輕易就走到一起,畢竟門第觀念在當時根深蒂固。誰料到這般的峰回路轉,的确讓孟饒玉如同置身于夢裏一般。
過了幾天後,周展鵬便帶孟饒玉回了家,當時周員外不在,便由周夫人接待的她,周夫人上下打量着眼前這個兒子的心上人。
孟饒玉年紀不大,可是眼神中,舉止中卻透着比同齡人更多的堅強和穩重,長得也很讨人喜歡,就算是一身粗布衣裳也絲毫擋不住傾城的風采,就算是身為女人的周夫人見了也禁不住多看幾眼,何況是兒子呢。
接着周夫人拉着孟饒玉唠起了家常來,孟饒玉将自己的身世都講述了一遍,雖然話語平淡,但是卻掩飾不住從小失去雙親的哀傷。
周夫人也很是心疼,時不時的握住孟饒玉的手,不停的撫慰,最後她朝孟饒玉淡淡一笑:"饒玉啊,你可是真心喜歡我家展鵬?"
孟饒玉羞澀的點點頭,然後小聲的對周夫人說:"夫人,我知道我配不上展鵬,我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而展鵬他才貌雙全,有大好的前程,我……"
周夫人沒等孟饒玉說完,就拉住她的手打斷了她:"傻孩子,婚姻這等事,哪有什麽配不配的上的,雖然自古就講究門第,但是我們周家不興這個,我覺得你這個姑娘不錯,我也甚是喜歡,展鵬這傻小子眼光倒是不錯。"
周夫人的話,說的孟饒玉臉更加發紅了,她只是低着頭不停的擺弄着衣角害羞的不得了。
而周展鵬則嘿嘿的傻笑着,周夫人望着這兩個年輕人會心一笑,"這樣吧,等我和老爺商量過給你們選個好日子,把事情辦了。"
三個人正興高采烈講話時,周員外從外面進來了,臉色還有些陰沉,到了屋裏,見到孟饒玉勉強的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麽,似乎很累的樣子,孟饒玉也不便多打擾,便起身告辭了,而周展鵬則是送了出去。
待他們走了後,周夫人扶着周員外坐下,問道:"老爺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嗎?"
周員外哀嘆一聲:"大哥快不行了,恐怕熬不過這兩天。"
"什麽?"周夫人聽了周員外的話也很是震驚,"那……"
周員外無奈搖搖頭,"這都是命啊,生死之事,誰能逃脫的了,哦,對了,剛剛那個姑娘就是展鵬的心上人?"
"是啊,叫做孟饒玉,我見過了,雖然家世清貧,但是姑娘倒是不錯,我也挺中意的,還想着和你商量給他們定個好日子。"
周員外啧啧舌,為難的看着周夫人,"這恐怕要往後延了,你也知道我大哥只有兩個女兒早已嫁人,這守孝之事還須展鵬來做啊。"
周夫人半晌為語,似乎也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周員外嘆着氣:"讓他們等三年吧,反正也還小,若是真心相愛,又何必在乎這一時半刻呢,不過啊,聽你說這姑娘一個人住,總是不方便,将她接到府上,和展鵬訂了親,等展鵬守孝完,再讓他們正式成親,夫人意下如何?"
周夫人點點頭:"老爺和我想到一起了,這樣甚好,我明天就去和展鵬說。"
等到翌日,周夫人将事情和周展鵬講述之後,周展鵬有些不樂意,不過百事孝為先,大伯平日也很疼愛他,他理應盡孝,只是要對孟饒玉說,有點為難。
可是誰知道孟饒玉本就是個通情達理的姑娘,聽周展鵬講完,孟饒玉拉着周展鵬的手說:"展鵬哥,能遇見你已經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我以前總想只要這輩子能留在你身邊,哪怕只做個丫鬟也好,如今還有機會做你的妻子,別說三年,就是五年十年我也會等你的。"
周展鵬聽了孟饒玉的話,甚是感動,他輕輕将孟饒玉擁進懷裏,親吻着她的額頭:"饒玉,你放心,這輩子我只愛你一個人,三年後,你就是我的妻子,我們永遠不分開。"
孟饒玉幸福的依偎在周展鵬的懷裏,他們以為這會是一個童話故事的開始,接下來也的确如此,孟饒玉與周展鵬訂了婚,住進了周府之中,兩個人天天出雙入對,羨煞旁人。
而周員外和周夫人對待孟饒玉也如同親生女兒一般,一家人和和美美,生活要多幸福有多幸福。
可是事情往往都是在人們最幸福時給予致命的一擊,三年的時光不算長,如果他們一直這麽生活下去,可能在彼此的關切和歡笑中就眨眼而到了,但是三年也不是個短的時間,足夠發生很多改變人一生的大事。
轉眼到了第二年的春天,蘇州城裏有開始熱鬧了起來,周展鵬随父親外出辦事,要去上好幾日的光景,周夫人擔心孟饒玉總在家裏會覺得悶得慌,于是便提議和孟饒玉一起到蘇州城裏的寺院裏上香去。
因為是初春季節,前來上香的人很多,大多數人都是祈求今年可是風調雨順有個好收成,全家老小健康平安。
周夫人和孟饒玉上完香後,周夫人對孟饒玉說道:"饒玉啊,你自己在附近逛逛吧,寺院旁的小街上有很多買東西的喜歡什麽就買什麽,不要客氣,我進去讓大師解簽,順便捐些香火錢,過會兒出去找你。"
孟饒玉點頭答應,就一個人出了寺院,此時的孟饒玉畢竟還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喜歡熱鬧,也喜歡胭脂水粉之類的東西,于是在街上倒也逛得十分的起勁。
她走着走着覺得累了,就進了身旁的一個有樹蔭的小巷裏,靠着樹坐在了大石頭下面乘涼。
她望着透過枝葉照在地上斑駁的陽光,心裏暖暖的,展鵬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天不見,可是她心裏已經思念的不行,想到這裏,她自己臉紅害臊起來。
正在孟饒玉獨自思春之際,她突然聽見了樹後面傳來了一聲呻吟聲,她頓時吓了跳了起來,然後捂住嘴慢慢的繞到樹後面看去,只見一個三十左右歲的強壯男人捂着胸口倒在那裏,似乎是受了傷的樣子,地上和他的衣服上還留着斑斑的血跡。
孟饒玉趕緊俯下身子,問那個人:"你受傷了,怎麽樣了?"
那個人被孟饒玉這麽一叫,似乎恢複了一些神智,他緩緩的睜開眼睛,向孟饒玉望去,一看之下,頓時愣了神,他已經死去了嗎,世界還有這等不染風塵,清新脫俗的女子嗎?難不成是仙女?
孟饒玉見那個人傻愣愣的,以為是傷勢嚴重了呢,于是趕緊扯掉自己底裙的一塊布下來,将那人胸口流血不止的地方緊緊的包紮好。
"你這傷口還好沒有傷到關鍵地方應該不礙事,但是還要及時醫治不然血流多了一樣會死人的。"
那個人一聲不吭,眼神很犀利,表情也分外凝重,似乎在聽着什麽,突然那個人一伸手将孟饒玉拉到了樹後面,孟饒玉剛要掙紮,就見那個人将手放在嘴邊做了個"噓"的動作。孟饒玉眨眨眼睛,雖然并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但還是忍住沒說話。
透過樹幹與牆的縫隙向外望去,只見有幾個長相兇狠,腰裏還帶着家夥的人在小巷口走了一圈,好像在尋找着什麽,過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等那些人走了,那男人才長出一口氣,将緊抓着孟饒玉的手放開。孟饒玉皺着眉頭問:"他們是不是在找你?"
那個人冷着臉點點頭,"他們是我的仇家,不殺我是不會甘心的。"
"你做了壞事?"
那個男人呵呵一笑,捂着被笑聲震的發痛的傷口說:"壞事?什麽叫做壞事?我不過是為了生存和養活弟兄們而已,要說壞事,那些人可比我做的多。"
"哦,不是壞人就好。"孟饒玉很單純,她以為那個男人這麽說就是不是壞人的意思,她将人的分類弄得太簡單了,世界上的好和壞又怎麽能分的清楚呢?
"你等等。"
說完轉身就要走,可是那個男人一把拉住她,瞪着滿是血絲的眼睛,狠狠的問道:"你是不是要去通知那些人?"
孟饒玉莞爾一笑,"當然不是,我去幫你拿點衣服,好讓你混過去,剛剛那些人一定還在找你,你這個樣子怎麽出去啊。"
那個男人難以置信的上下打量着眼前這個不經世事的女子,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似乎整個身體和心都告訴他要相信這個女子,雖然他是個整日裏在刀尖上舔血的人,從不去輕易相信誰,可是今天他選擇了相信…… 陽光照在那個男人的身上很溫暖,溫暖到讓他暫時忘記了傷口的疼痛,但因為失血過多,這個時候難免有些昏昏欲睡起來,他的夢裏不知道為什麽總是出現孟饒玉那張溫婉清麗的面孔。
到底多了多久了,那個男人緩緩的睜開樣子,下午的陽光更加刺眼起來,好像已經很長時間了,那個女子怎麽還不回來,莫不成她在騙自己?
那個男人想到這裏苦苦的一笑,哈哈,多可笑,明明是在刀尖上舔血的人,明明是一不留神就會死于非命的生活,明明已經告誡過自己這個世界誰都不能相信,可是怎麽會這麽就輕易相信一個剛剛見面的女人呢。
他擡起一只手,朝向了眼前那一道道光束,似乎想抓住那些光一般,難不成他就要死在這裏了嗎,不要,他不要,名利權利,他所向往的一切都還沒有實現呢。怎麽能輕易就死掉?雖然他心裏這般拼命的掙紮,但是身體卻是僵硬的,動也動彈不了。
光裏面怎麽會出現仙女呢,身影那麽的玲珑有致,動作那麽的輕盈……那個男人用手遮住眼前的光,想努力看清楚眼前的人。哦,原來是她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那個男人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覺得心頭熱熱的,嗓子發癢,十分的想笑,想大聲笑。
回來的人正是剛剛離開的孟饒玉,她跑回來蹲下身子,将手中拿的包裹打開,從裏面掏出了一件黑色的長衫還有黑色的大披風,一個鬥笠,外加唱戲用的假胡須。
孟饒玉對那個男人說:"這個是我從周叔同鄉所在的戲班子借來的東西,你趕緊換上,我送進出城吧,你的傷不能耽擱。"
那個男人遲疑了片刻後,就依照孟饒玉的話,将衣服都換號了,也戴上了鬥笠和假胡須,如果不仔細看臉的話,還真像個上了年紀的老頭一般。
一切準備妥當後,孟饒玉攙扶着那個男人站了起來,然後到了小巷子口,左右張望一番:"沒看見剛剛的那些人,我們走吧。"
那個男人在孟饒玉的攙扶下一路向城外走去,一路上都很順利,在外人看來他們如同是一對父女,并看不出什麽端倪來。
就在他們快走到城門時,剛剛在巷子口處出現的那幾個面相兇狠的大漢又走了過來,左右的圍着孟饒玉和那個男人走了兩圈,滿臉的狐疑,似乎在猜疑什麽。
孟饒玉低着頭,脖子後面一陣陣發涼,汗水也悄悄滲了出來,而此時那個男人要将手暗暗的伸進腰間,握住了刀柄,如果真的要動手,那麽也只好拼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就賺了一個!
其中一名大漢圍着孟饒玉轉了兩圈後,猛的停住了,瞪着令人生畏的目光,兇巴巴的問孟饒玉:"小丫頭,你可見到一個三十左右歲的男人經過,身上還受了傷的?"
孟饒玉死勁的晃着頭,"不知道,不知道,我是來陪我爹進城看病的,他得了痨病,本想來抓藥,但是錢沒有帶夠,只好先趁着天黑回村子,改日來抓藥。"
"什麽?痨病?"那個大漢聽到痨病這個詞,似乎有些厭惡和忌憚,這可是要人命的傳染病,誰也不想沒事找這個麻煩。
于是那幾個人退後了幾步,離孟饒玉他們遠一點後又看了幾眼,也沒有發現什麽就不耐煩的擺着手讓他們離開了。
等孟饒玉和那個男人走出了很遠後,孟饒玉才發現自己的手掌中,額頭上已經都是汗了,她側臉看那個男人似乎也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到了城外後,孟饒玉停住了腳步,對那個男人嫣然一笑:"好了,就送你到這裏吧,前面幫你租了一輛馬車,他們也應該不會追過來了,你趕緊走吧,我也要回去了。"
孟饒玉說完轉身就要走,那個男人突然在後面喊道:"我叫林耀國,你叫什麽,住在哪裏,我該怎麽感謝你呢?"
孟饒玉回眸淡淡一笑:"我叫孟饒玉,不用客氣了,再見。"
孟饒玉的身影就這麽消失了,消失在午後最燦爛的陽光裏,卻刻在了年輕的林耀國心裏。
是的,這就是林耀國和孟饒玉的初次相見,那麽不經意,那麽短暫,卻足以改變許多人的一生。
也許對于孟饒玉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救了一個在為難中的外鄉人,可是她不知道這會讓她原本安逸幸福的生活變成什麽樣子,如果她知道,那麽想必就算是死,她也絕不會這麽做的。
也許對于林耀國來說這不過是他與人打鬥中的一次,在外鄉大意中中了埋伏,可是他未成想到會遇見一個讓他念念不忘,想盡辦法也要留在身邊的女人,如果他知道,他也許還會這麽選擇,即使事情最後并非他所能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