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踩過完全失去意識的禦堂,佐伯克哉終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除了受傷的左手,身上隐隐約約男人的麝香味,這一夜沒有什麽不同。哦,忘了口袋裏禦堂的手機,裏面可是裝滿了有趣的視頻。
簽下了訂單,賭博賺了三千萬,狠狠懲罰了同情自己的禦堂,這一夜過的精彩無比。
然而。。。
佐伯克哉停住,摸着心口,那軟弱的肉塊像破了個洞,風穿過洞口的聲音,聽起來悵然若失。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佐伯克哉摸着鏡框,心想,這世界上,他只在意自己,他只相信自己,除了自己以外,所有的人都是蝼蟻。自己又怎麽可能因為蝼蟻産生負面情緒?
想到這,像打開了排水孔,所有在心裏沸騰的情緒一洩如注,不留絲毫痕跡。他心裏腦裏只有對未來的藍圖,不含絲毫人類情緒,純粹的得失。
為了懲罰禦堂孝典,他答應山田龍一,要将秋紀雙手奉上。
該怎麽做呢?
秋紀最麻煩的地方就是他高傲的自尊心,最簡單的地方也是他脆弱的自尊心。像那樣的小鬼,只要被摧毀一次,就會自顧自地沉溺在黑暗的深淵中。
本來是想用合法的手段,溫和地捕獲,但仔細想想,何必花那麽多時間在一件已經答應送人的貨物上?
就用最簡單,最粗暴的方法。
他心裏轉着黑暗的想法,表情卻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遠遠看過去,就像是一個一本正經的職員。
背後的腳步聲忽然加速,那人小跑着撲到佐伯克哉肩頭,摟着他的脖子,笑道:“猜猜我是誰?”
佐伯克哉嘆了口氣,說:“秋紀。”
秋紀壞笑道:“我就知道,克哉先生嘴上不說,心裏卻一定是天天想着我,要不是這樣,克哉先生怎麽可能第一時間聽出我的聲音?”
佐伯克哉心想,算不上天天想着,但至少現在是想着你。不僅想着你,還想着招待禦堂孝典的那個廢棄工廠。如果現在帶秋紀過去的話,或許還能再來幾回。
佐伯克哉開口道:“秋紀。。。”跟我去一個地方。
他張開嘴,後面的話卻是怎麽也說不出。
佐伯克哉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着說:“回去,秋紀。”
那并不是他的想法,佐伯克哉眼神一沉,該死的佐伯。
秋紀轉到佐伯克哉正面,驚奇道:“克哉先生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頭上都是汗!要看醫生嗎?我帶你去醫院!”說着擡手就想試佐伯克哉額頭的溫度。
那手剛到半空,就被佐伯克哉狠狠抓住。
無法形容佐伯克哉此刻的眼神,在兇狠與悲傷之間接連切換,四五個來回後才轉為黑色的沉靜,與此同時,佐伯克哉徹底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佐伯裝作佐伯克哉的樣子,說:“如果不想我生氣的話,回去,秋紀。”
秋紀還想說什麽,看了眼佐伯黑沉的眼神,心下怯怯,不甘不願地答應了,讓佐伯保證周末去找他後,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佐伯等到秋紀走遠,一把扯下眼鏡,不顧傷口崩裂,壓低聲音,嗓子裏擠出咆哮:“你想對他做什麽?你到底對禦堂先生做了什麽?你還是人嗎?你有人類的感情嗎?”
佐伯當然聽不到佐伯克哉的回答,但是他知道答案,莫名地知道。
佐伯克哉會這樣說:“為什麽要用感情那種無聊的借口掩飾?我只忠于自己的欲望。”
對于佐伯克哉而言,這個世界上唯一有意義的只有他自己。
佐伯不敢想象再這樣放縱下去,佐伯克哉會對秋紀,對所有其他的人做出多麽過分的事情。
一股黑色的冰冷纏繞在心頭,佐伯看着手裏的眼鏡,面無表情地把眼鏡折成兩半,扔進垃圾桶。
眼鏡倒插在垃圾中,鏡面反射着路燈昏黃的光,隐隐約約能看見佐伯自己的臉,表情殘忍。
直到幾天之後,佐伯才想起來一件事,自己似乎殺了人,殺了一個叫做佐伯克哉的人。
但是他并不在乎。
他是“為了別人的幸福”,“為了正義”才殺死佐伯克哉的,因此他沒有錯。
至少他是這樣認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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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佐伯剛到公司就聽到禦堂孝典請假的消息,和消息同時傳來的,是禦堂孝典病中遞交了申請,檢讨自己的作為,把發貨的失誤,一概攬到自己頭上。禦堂承認這是自己的錯誤後,追查的方面免不了轉向MGN本部,結果牽扯出一系列的管理漏洞,禦堂受批評的同時,掌管運輸部門的大限總務也免不了被牽連。
佐伯內心麻木地聽着公司裏的人扯MGN的八卦,痛苦的愧疚快壓得他喘不過氣,他當然知道禦堂孝典重病,被那樣對待後,難道還能要求禦堂孝典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地重新來上班嗎?
但他想見見禦堂,親自道歉。
迷迷糊糊的,佐伯把所有精力投注在工作上,麻木的計算數字,聯系客戶,就這麽渾渾噩噩地過了好幾天。
一天他正在處理手頭的文件,課長繞到他身後,拿起那一摞處理完成的卷宗,贊嘆道:“真不愧是佐伯,半天的工作量抵得上別人好幾天了。”
佐伯含糊道:“那是以前。。。”佐伯克哉在的時候“我不過是個廢物。”
課長拍拍佐伯的肩頭,說:“年輕人不要這麽貶低自己嘛,在我看來,佐伯是萬中無一的人才呢。”
佐伯無力地笑笑,說:“課長不因為這兩天的效率低而罵我,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課長驚訝道:“你在說什麽?”
佐伯說:“我知道我沒戴眼鏡後,工作效率很低,課長也不用顧及我的面子。。。”
課長更驚訝了,說:“誰說的?佐伯你這幾天表現得很好啊,不,甚至比以前更好。以前佐伯雖然很能幹,卻總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樣子,但是現在的佐伯,不僅能幹,還能讓客戶感覺到親近。”
佐伯吓了一跳,他随意敷衍幾句,糊弄過課長,這幾天渾渾噩噩的腦子才清醒一些。他清醒過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辦公桌上比自己腦袋還高的一摞文檔,那是他一早上的成果。
他絕對不可能處理完那麽多文件。
不可能,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他絕對是廢物!他絕對是沒了眼鏡一無是處的廢物!
像逃難似的,他逃到走廊,卻恰好碰見幾個一課的職員。佐伯腦子裏一團亂麻,這時候不想見任何人,于是躲在轉角,等他們過去。
幾個職員正在交談,其中一個說:“你聽說八課的佐伯克哉了嗎?”
另一個說:“就是那個廢物佐伯啊?”
“可別那麽說,聽說最近佐伯的業績已經到了這個數了。”
“怎麽可能?那個數字就算是公司最好的銷售也不可能達到!”
“月底彙報統計就是我做的,怎麽可能有錯?佐伯現在确實很厲害。”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那個平凡的佐伯能做出這麽好的業績。”
“不相信就不相信吧,不過話說回來,最近佐伯不是總戴着一副眼鏡嗎?看起來又帥又酷,拉風得不得了!看到他那麽意氣風發的樣子,到讓我想起一個人。”
“誰?”
“我不是東京人,小時候住在老家,一個不太大的鎮子,那時候。。。大概是我上小學的時候,學校裏有一個非常傳奇的人物。說來巧了,那個人也叫佐伯克哉。那個‘佐伯’不僅學習全校第一,體育全校第一,還代表我們學校在全國的競賽中多次奪冠。我記得小時候曾經在大會堂,遠遠地看見校長頒獎給他,那個‘佐伯’手插在口袋裏,又酷又帥,就像八課的佐伯克哉一樣。”
佐伯腦子嗡的一聲,像被雷劈中般,後面的話再也聽不清了。
他真想沖出去,問那個職員來自哪個小鎮,因為恰巧,他也是在一個小鎮長大。
佐伯想,如此平庸的自己,童年也一定非常平庸,他努力搜索記憶,想找到一星半點佐證,努力了好久,才發覺一件事情,自己沒有絲毫關于小學的記憶。
他猛地想起一句話——人格分裂是因為病人經歷了一些非常痛苦的往事,痛苦超過人所能承受的極限,所以會從身體裏虛拟一個人格,把那一段記憶抛給那個人格。
難道佐伯克哉是自己受創後建立的人格?
還是說自己才是那個多出來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