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3.反目
龍臻稍作沉默,實在無計可施,只能道;“安柔本就嫁來我大黎,豈有随便回去的道理?不讓她回去,任何人都不會想到我們實為将她作為人質,況且這宮裏好吃好喝的,我們也并未虧待她。若安宇文放棄結盟,那我們更要留着安柔,有安柔在手,才能穩住安宇文,避免他做魯莽之事,比如,聯合他國,攻打我大黎。但即便如此,我們也不可有半點怠慢,安柔畢竟不是一顆永久有效的棋子,在此期間,我們定要抓緊操練兵士,以備不時之需。”
黎烨滿臉糾結,這辦法,看似真是如今的最佳之計,但他與安柔好歹夫妻一場,雖平時感情不和,且他虧待安柔的太多,對女人而言,并不是吃好穿好就夠了,黎烨無法給安柔更好,但也不能對她不義啊。
見黎烨遲遲不肯定奪,龍臻又催促道:“陛下,這事可耽誤不得,方才你不是也說了,不能讓安柔知道安衡興過世的消息。安柔不知此事,那必然會如往常那樣待在宮中,從她的角度來看,她也不會覺得自己是人質啊。”
黎烨搖頭,“性質不一樣。本王想瞞着安柔,是怕她跟本王鬧,等直接到葬禮之時,告訴她實情,她定沒時間鬧,只會連忙趕去參加葬禮,本王也能省心。但若将她視為人質,則是依據現實情況,來判斷是否讓她得知真相。且對安宇文那邊,是板上釘釘,安柔就是人質。”
龍臻又勸,“陛下,倘若事情并非我們想象中的那麽糟糕,使節去到邶國,一切如常,風平浪靜,那我們也再沒必要抓着安柔,把她當為人質。一切神不知鬼不覺,沒有人會知道的。”
黎烨仍舊舉棋不定。這時,殿外忽然傳來一陣哀號,緊接着,腳步聲四起,侍衛們的吆喝聲不斷,他們的聲音低沉而又慌亂,“你要幹什麽?貴妃娘娘,你不能進去!”
“快,快,快拉住她!”
“貴妃娘娘,陛下和衆朝臣正在商量政事,您不可以進去。”
“娘娘,若再這般執意,休怪奴才不客氣了!”
黎烨一怔,眼睛掃向龍臻,龍臻也是面露詫異,與黎烨四目相對。其他群臣也開始交頭接耳,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嚴峻,甚至還有人小聲說,“真是天意弄人,如今想瞞都瞞不住了。”
黎烨當然聽出殿外鬼哭狼嚎的女子就是安柔,他眉目緊鎖,心煩意亂,最後不耐煩地擺擺手,說道:“讓安貴妃進來吧,別再外面哭得像個鬼一樣。”
安柔是被幾個侍衛押着進來的,她臉上有些擦傷,頭發也是淩亂不堪,可以想象,當她才得知安衡興死了的消息的時候,情緒是多麽崩潰,或許不顧一切宮女太監的阻攔,就直接沖到了龍翊殿。旁邊的幾名侍衛身上也帶了些擦傷和淤青,想是這些都是安柔的傑作。
黎烨看着安柔的模樣,還覺得她怪可憐的,自從她嫁來黎國以後,似乎就沒有一天過得是幸福的。不過,即便安柔再慘,黎烨也對她沒半分好感,所以,黎烨幹巴巴地問道:“你又怎麽了?”
安柔“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她哭喊道:“陛下,今日臣妾收到家裏的消息,父王駕崩了啊!嗚嗚嗚,陛下,父王為什麽就死了呢?臣妾還來不及見到他最後一面啊!陛下,臣妾求您,讓臣妾回國,臣妾想送送他,嗚嗚嗚。”
黎烨詫異地看着安柔,她竟未怪自己先前不讓她回邶國的事情?黎烨餘光掃過龍臻,見對方嚴肅地搖了搖頭,黎烨左右為難,暗自嘆了口氣,先選折中之法吧。于是黎烨對安柔好言道:“柔兒,世伯過世的消息也令本王很是傷心,但現在正是邶國無人主持大局之時,本王怕有不軌之人會趁機作亂,若此時讓你你回去,恐怕不利于你的安全。本王以為,再過幾日,待你的王兄繼承王位,國家安穩之事,本王再一同與你回去,參加世伯的葬禮,你說可好?”
安柔抹着眼淚,泣不成聲,說話也沒有禮節規矩,她道:“不好,不好!我現在就要去看父王!我要見他!啊!嗚嗚嗚,陛下,我不怕會遭遇不測,我只想看看我的父王。我現在特別後悔,要是當初我不執意帶黎清回國,而是自己先趕回去照顧父王,我也不至于見不到他最後一面啊!陛下可知,從小到大,父王最疼愛的便是我,樣樣給我準備最好的,可是,可是,他竟這樣死了!我連陪他,回報他的機會都沒有!嗚嗚嗚,陛下,求您,讓我去看他,他是我的所有,沒有他,我真不知道該怎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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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烨一驚,忙道:“柔兒,莫要說傻話!”
安柔哭得肝腸寸斷,一言一行中,無不包含了對安衡興至誠的愛意以及深深的悔意。她最後癱坐在地,如走失的小孩一般,嚎啕大哭,眼中全是茫然與無助,讓人見了,都不禁揪心。
黎烨實在看不下去,只能走下龍椅,抱着安柔,小心勸道:“別太難過,世伯并沒有死,他只是去了更好的地方,那裏沒有病痛的折磨,沒有紛雜的煩惱,他可以看見你,你看,你這麽難過,他心裏肯定難過。來,別哭了,擦擦眼淚,你要堅強,你的父親才能放心。”
安柔根本不吃這套,在黎烨懷裏,她哭得更兇了。她覺得,從此以後,她将一直無依無靠,沒人再寵愛她,也沒有人會聽她傾訴,她會孤單一人,直到死去。她無法面對這樣的現實,她想念安衡興,想念父女二人度過的美好時光,他是她的世界,他離開後,她的世界在崩塌。她不信黎烨的話,因為就算安衡興能看見她,但她永遠都見不到安衡興了,永遠見不到她生命中至親至愛之人。
黎烨有些尴尬,也不知該說什麽好,只能機械地拍着安柔的脊背,不斷安撫她。安柔在他懷中不停顫抖,對方的疼痛,似乎正通過指尖傳入他的心髒。要說他與安衡興的感情,倒也确實不深,雖平時表現熟絡,但彼此心知肚明,這不過是做些場面上的事,與安衡興真正交好的是黎烨的父親。所以,當黎烨聽聞安衡興病故的消息時,他最先感覺到的不是悲傷,而是惶恐,他擔心自己的統治會受到受到威脅,他根本來不及為安衡興的死傷春悲秋,直到安柔在自己面前哭訴,他才意識到,安衡興死了,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離開了他們。一絲絲的惆悵在他心裏蔓延開來,安衡興一直是個和事佬,和藹可親,眉眼總是帶着安詳的笑容,雖說有些懦弱,但他确實是個好人,是個好父親,面對黎烨這樣冥頑不靈的孽障,他也能和顏悅色,忽然回想起來,黎烨還真覺自己挺對不起安衡興的。黎烨的父親死時,黎烨同樣沒有感到太多的憂傷,因為他與父親的感情更是形同路人,彼此之間沒有太多的關愛,有的只是訓斥與抵抗。相反,他在安衡興身上才看到了作為父親的影子,只是那感覺轉瞬即逝,他沒有抓住,就慢慢淡忘在記憶之中,若是今日安柔不出現,他恐怕一輩子都想不起來。
過了很久,安柔的情緒才稍稍平複下來,她看着黎烨,眼裏滿是期待,她輕啓唇齒,哀求道:“陛下,讓我回去吧。”
黎烨定定地看着安柔,最終答道:“柔兒,再等幾天好麽?本王先派使者去邶國探查風聲,若無叛賊謀逆,國家安定,本王便同你一起回去,畢竟安黎兩家相交甚久,世伯過世,本王沒理由不去送送他。你現在若着急獨自一人前往,本王實在放心不下你的安危。”
安柔望着黎烨真誠的眼睛,情義難為,猶豫許久,輕輕點了點頭,說道:“陛下,那您一定要快啊。”
黎烨道:“那是自然。”
連哄帶騙把安柔送走了,黎烨臉上的神色越發嚴肅,他望着群臣,沉聲道:“現在安柔已知曉此事,她回國是遲早的事情,現在盡快派使者去邶國走訪,一有情況,立即回報!”
大臣們的臉色同樣難看,他們知道這意味着什麽,若長久将安柔作為人質,那定要使用非常手段,而這,無疑又增加了風險。
議事方結束,各大臣就馬不停蹄地着手應付此事,使節團也迅速做好一切準備,匆匆忙忙上路了。
等待的這幾日裏,黎烨每天都心神不寧,陪黎畫的時候也是心不在焉,幾次被黎畫嫌棄,他也只能木讷地笑笑,思緒早已飄去了遠方。考慮到安柔剛痛失親人,心裏難受,又孤單一人,破天荒的,黎烨三天兩頭會去安柔那兒陪她說說話,聽她一點點訴說安衡興的過去。她的表情帶有深深的悲傷,即便說到開心之事,她的笑容也被一層愁雲籠罩,失了光彩。不過,幸好有黎烨的耐心傾聽,才使安柔不至于發瘋胡鬧,對此,黎烨也是松了口氣,若安柔還是如曾經那樣不講理,他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日子看似平靜,卻暗流湧動。兵部重新整編朝中各大軍隊,然後抓緊時間操兵演練,與此同時,各地也開始粘貼公告,曰國家有難,急招兵士,服兵役者,可免全家賦稅一年。龍臻又派使節前往杞國,告知杞亞安衡興已死之事,若他日黎國受難,還請杞亞伸出援助之手,若可以,最好現在就開始統籌調度,畢竟戰事一旦開始,時間就是生命,任何的拖延都是不被允許的。
在一片焦急等待中,去往邶國的使節終于傳來了消息:使節剛抵達邶國,就被安宇文抓進大牢,不問青紅皂白,竟在一日後将他們斬首示衆了!有一名使節提前留了個心眼,先躲在暗處觀察情況,當見到己方被抓後便心知不妙,然不及找到援兵,他們就被斬首了,心痛之餘,他連忙快馬加鞭趕回黎國,禀明事發經過,請朝中大臣盡快通知黎烨,以備應對之策。
龍翊殿內,一片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低垂腦袋,面色凝重。使節帶回來的消息,無疑是個噩耗,所有人都明白這意味着什麽,安宇文非但沒有繼續結盟之意,反而還将黎國使節斬首示衆,這無疑是種挑釁,同時,也是告知邶國的百姓,黎國與邶國有不共戴天之仇,以後再沒有友誼,只有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