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5.安宇文
黎烨下意識閃躲,幸虧跟韓淩學了幾招,才不致被人直接打趴,堪堪躲過了這突如其來的攻擊。
黎烨萬萬沒料到安宇文竟會在自己的地盤上動手,登時勃然大怒,他大聲道:“來人,将這逆賊拿下!”言畢,一群身着兵服的将士迅速跑了進來,他們擺開陣法,将安宇文圍在正中。
安衡興見狀,不禁吓了一跳,他忙上前勸說安宇文,誰知安宇文不領半分情義,直接罵道:“滾開!你這老不死的。再沒有點态度,他們都要把咱們踩在腳下了!當初我就說不能把安柔嫁過來,你看看,現在她都變成什麽樣了!你做爹的看得下去,我這做哥的可看不下去,老子要幫安柔讨個公道!”
安衡興見勸說安宇文無用,便又跑到黎烨面前,苦口婆心,“烨兒,聽世伯一句話,別打了,這一動手,可會傷了兩家和氣啊。”
黎烨似笑非笑道:“本王不動手,難道站着被人打死?”
安衡興一時無言以對,他焦急地看着雙方,作為百年和事佬,安衡興遇事想到的從來都是和解,寧可讓百步,也不可傷人命,這是他的準則。然現在局勢劍拔弩張,根本無法談和啊!安衡興知道自己勸不動兒子,又只能找黎烨,說道:“烨兒,柔兒的事本王不追究了,你快住手吧。”
黎烨不為所動。此時,安宇文已率先對将士下手,他拳腳功夫極好,不過十招,就将這些常年維護黎國安穩的兵将打得有些招架不住。黎烨看出不妙,忙對一旁的太監說道:“快去傳韓淩!”
韓淩趕來的時候,就見十餘個士兵歪歪斜斜倒在地上,他們鼻青臉腫,滿身是傷。而黎烨和安宇文正對峙着,安衡興一把老骨頭橫在二人中間,硬是不給他們動手。說實話,這老頭還真是不易。
安衡興擋在兩人中間,一直好言相勸,然二人沒半分理解,還愈演愈烈,若擋在中間的是名太監,他倆恐怕早就動手了吧。
正當僵持之時,安柔忽然大聲喊道:“哥,就是那個太監欺負柔兒!”說着,她指向了剛進門的韓淩。
登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韓淩身上,韓淩不明所以,正當茫然時,一陣凜冽的拳風突然襲來,韓淩一驚,下意識擡臂擋下,一招剛化,下一招又緊接而來,韓淩不知事出何因,就不敢下重手,只頻頻防禦。黎烨在旁邊看得着急,大聲叫道:“出手啊!別讓着他,就是他把這些侍衛打暈的!”
聞言,韓淩目光一凜,竟敢對他的士兵動手!不可饒恕!韓淩身體一轉,手肘彎曲蓄力,一個跨步順勢将力道推出,重重擊在安宇文的右側肋骨,安宇文吃痛地哀號一聲,連退數步,方才穩住身形,他手扶傷處,半彎着腰,氣喘籲籲地瞪着韓淩,卻沒再出手。
韓淩一邊看着安宇文,一邊挪步到黎烨面前,恰好把黎烨護在自己可防守範圍,他才說道:“陛下,不知發生了何事?”
黎烨對安宇文的行為簡直怒到極點,他大聲道:“這逆賊竟敢大鬧黎宮!韓淩,将他抓回大牢關押候審!本王不管他的身份如何,有謀反之心,就定不可輕恕!”
安衡興一聽,登時急了,他忙跑到黎烨面前,苦艾艾道:“烨兒,這事就這樣算了,成嗎?宇文護柔兒心切,方才有冒犯之舉,他并未有謀反之心啊!再者,我們乃多年世交,莫要因為這件小事而傷了和氣啊。”
“小事?”黎烨不可置信地看着安衡興,“這算小事?若剛才你沒在中間攔着,指不定你兒子已經将本王打成殘廢了!若是再失手致死,那黎國将會群龍無首,你們便可輕松趁機而入!你給我解釋解釋,這到底算不算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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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衡興露出惶恐之态,“烨兒,你怎能這麽想?黎國有恩于邶國,我們怎會産生觊觎之心?”
黎烨冷哼一聲,“即便沒有,但安宇文今日的态度怎可饒恕?他襲擊的可是黎國的君主!他對本王毫無敬畏之心不說,竟還敢拳腳相加,成何體統?!”
聽到這裏,安宇文聽不下去了,他強忍傷痛,盡量提高音量吼道:“你又何曾尊重過我妹妹?他可是我邶國的寶貝,比你這黎王不知金貴多少!”
“宇文,別說了!”安衡興瞪了一眼安宇文,示意他閉嘴。
然安宇文似乎從來不把這個父王放在眼裏,他轉而罵了一句安衡興,“你才是給老子閉嘴!就因你這廢物,邶國才一直只有那麽片疆土,枉你兵力強盛,到頭來只為他黎國做了嫁裳!”
“你,你,你!”安衡興氣得發抖,他指着安宇文,半晌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只能蹦出一兩個詞組,“孽子啊!孽子!”
望着這一幕,黎烨忽然覺得,将氣撒在這老頭身上似乎不妥,畢竟鬧事的是他兒子安宇文,他已經在極力勸阻,只是沒取到成效罷了。黎烨說道:“世伯,你也別再苦口婆心了,有些事不是靠勸、靠妥協就能解決的。你這兒子就是個不孝子,你也別護着他了,他不吃點虧,是長不了教訓的。韓淩,把他門牙打下來。”
黎烨話音剛落,韓淩就如風一般沖了出去,安宇文不及反應,就感覺眼前一黑,一串血珠在黑暗中跳動,旋即,一陣微風從牙縫中透過,帶起絲絲涼意。韓淩從地上撿起三顆仍沾有血的牙齒,拿到黎烨面前,老老實實說道:“陛下恕罪,臣打多了一顆。”
黎烨一愣,不禁失笑,這人實在是塊千年不變的朽木啊!黎烨擺擺手,道:“不礙事,本王就是要讓他長長記性,讓他捏清楚了自己到底是幾斤幾兩,別一朝得勢就目中無人,說到底,不過就是一小小太子,你再這般目無尊長,就不怕世伯将你罷黜嗎?”
安宇文捂着嘴唇,口中一片腥甜,想說話,但又實在疼得厲害,只能惡狠狠地看着黎烨,似乎恨不得用眼神把對方殺死。安柔看見自家哥哥遭受毒打,瞬間悲從中來,她撲到安宇文面前,淚流滿面,幫他查看傷勢,又噓寒問暖。
安宇文“呸”了一聲,吐出嘴裏的血沫子,頓了頓,他又抓起旁邊的杯子,往嘴裏灌了幾口茶水,又吐了出來,他用袖口擦了擦嘴,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他指着黎烨說道:“老子是否會被罷黜,與你無關。你只要記住,這個仇,老子追你到天涯海角,也定要雙倍奉還!”
“宇文!你說得什麽話?還不快給烨兒道歉,說到底,我們都是一家人啊!”安衡興簡直要被這不孝子氣瘋了,好不容易局勢有所緩和,他這一說,不是在恣意鬧事麽!
黎烨不以為意,他仔細看着韓淩手裏的牙齒,心情大好。反正方才安宇文冒犯自己的仇已報,自己何必再與他啰嗦計較?現在對方心中不甘,但又無法動手,所以只能逞逞口舌之快。哎,真是悲哀。
安宇文見黎烨不說話,又輕蔑道:“怎麽?怕了?趁現在還有機會,快派人挖個密道,說不定以後還可以作逃命用。”
黎烨笑了笑,很是虛心地說道:“多謝宇文提點,本王這就命人修密道去。”說罷,黎烨還真讓劉寶齊去通知工匠,準備修建密室。
安宇文一咬牙,感覺到自己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偏偏他對此沒半點辦法。安衡興不幫他說話,安柔雖然是向着他的,但安柔除了會哭,幫不上半點兒忙,自己孤軍作戰,怎會贏得了集天時地利人和的黎烨?安宇文胸中一團怒火,無處發洩,只能負氣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板着臉,一聲不吭。
安衡興見安宇文終于消停了,這才長舒一口氣,他馬上換上一張笑彌勒的慈祥面龐,小步走到黎烨面前,率先道歉道:“烨兒,今日宇文得罪之處還請你莫要放在心上,他這人就是性子太急,但品行不壞,以後他若又一時激動說錯了話,你也別和他一般見識。孩子嘛,總是口無遮攔。”
黎烨淡淡地瞥了一眼安宇文,滿是不屑,都到了弱冠之年,竟還這般毫無擔當,遇事還需自己的爹來收拾殘局,實在丢臉。不過說來也慘,安衡興宅心仁厚,和藹可親,竟養出了這麽兩個酒囊飯袋,真是天意弄人。黎烨本不是會多管閑事之人,但今日實在看不下去,便多問了一句,“世伯,您如此溺愛他們二人,就不怕有朝一日,您歸西了,他們該怎麽辦?”
安衡興一愣,眉間的笑意瞬間消失,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老夫将安柔嫁給你,也是希望往後我若死了,有人能照顧她。至于宇文,他是男兒,當有當擔,若真不能自食其力活下去,那就自身自滅吧。”
安宇文一聽,瞬間不樂意了,他跳起來罵道:“死老頭,別咒老子!”
黎烨看在眼裏,但也沒多說,只是無奈地笑了笑,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越是在意的人,越是不知道該如何去愛。
最終,這場鬧劇因安衡興的妥協而畫上了句號。但安宇文對此仍耿耿于懷,他嫌棄父親的懦弱,無法保安柔周全,他憎恨黎烨的昏庸,将安柔置于水深火熱之中。所以,即便後來幾天,安衡興與黎烨有說有笑感情極好,他也是對二人避而不見,反而專心陪在安柔身邊,和她講兒時的故事,一同延續少年時那一個個絢麗多彩的夢。
約莫半月後,安衡興和安宇文啓程返回邶國,安柔一直哭着将他們送到關外,也遲遲不肯離開,她感覺她的支柱又一次崩潰了,她又要獨自守在那個冰窖裏,度日如年。她有請求過安衡興,将她一同帶回邶國,然而她已為黎烨之妻,于情于理,她都不能離開黎國,要從一而終,對黎烨不離不棄。所以,即便安衡興心疼安柔,但他也不能為她做些什麽來幫她改變現狀。本來,這次出使黎國來興師問罪,安衡興是占理的,他想為安柔争取更多的權利,讓安柔在黎宮中得到重視,然而,由于安宇文的混亂一鬧,讓他們的優勢全失,反而還要看人臉色,方才保住兩國的情誼。
路上,安衡興望着西坡血色殘陽,深深嘆了口氣。自己已到垂暮之年,身子也一年不如一年,若真是有朝一日撒手人寰,他的孩子們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