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4.真相
黎烨在床邊坐下,靜靜地看着韓淩。說句實話,他與韓淩朝夕相處,卻從未仔細看過這人,印象中他就是一根木頭,長得又瘦又高,像根木頭,為人呆呆傻傻,像個木頭。然現在細看,才發現韓淩的身板雖瘦削,但每一塊骨骼外都包裹着結實的肌肉,充滿力量。原來黎烨并不覺得韓淩身材好,幾次雲雨他都能摸到對方小小的肚腩,可最近,除了硬幫幫的觸感,再沒其他。黎烨不禁喃喃自語道:“還是原來的韓淩好摸。”
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柳太醫終于随那太監趕來了。柳太醫滿臉不情願,見了黎烨,也只是意思一下行了個禮,“老臣參見陛下。”
黎烨淡淡地看了一眼柳太醫,而後用下巴指了指韓淩,道:“給他看看,有沒有傷到筋骨,還有,順便包紮一下傷口。”
柳太醫猶豫道:“這……陛下,韓公公乃一下人,以老臣的身份來看病,怕是不妥。”
黎烨:“有什麽不妥?首先,你的身份是一名大夫,其次才是太醫院的太醫。大夫的職責,就是救死扶傷,你連最基本的都做不好,談何為太醫?還有,本王讓你看你就看,別在這廢話。”
柳太醫還想再說,但看黎烨的表情,終不敢再多言,因為此時黎烨臉上已有明顯的愠怒。他勉為其難地坐在了韓淩床邊,屁股剛着床板的瞬間,他就感覺渾身難受,總感覺這地方實在肮髒,畢竟是下人住的地方,跳蚤一定很多。沒法,他又站起身,彎着腰為韓淩把脈,查看他的傷勢,又提筆開了幾味藥,讓守在一旁的太監去把藥磨了帶回來。等待的時間裏,柳太醫向黎烨簡單地說明了韓淩的病情,大概就是韓淩身體健碩,沒有大礙,不過是由于失血過多而造成的暫時昏迷,休息幾天便會好,且都是皮外傷,對身體沒有影響。
聽柳太醫如是說,黎烨才放下一顆懸着的心。後來,他又親眼看着柳太醫幫韓淩敷了藥,包紮好傷口,确定無誤後,才準許柳太醫離開,并交代他明日同一時間過來換藥。
其實黎烨看得出來,柳太醫是百二十個不情願,但他就是不想随柳太醫的意。這群太醫成日驕傲自大,沾沾自喜,做事馬虎又貪婪無度,實在是宮裏的一股歪風邪氣,得找機會好好治治他們。上次韓淩因幫自己看病一事而得罪了他們,他們就一直記着仇,今日若不是自己親自監督,柳太醫恐怕還會做些手腳。
黎烨看了看韓淩,又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若韓淩的仇家此時來找麻煩,韓淩恐怕會吃虧。于是,黎烨命太監們将韓淩扶回自己寝宮,并留了三名太監照看他。
當天晚上,黎烨難得沒有出去風流快活,也沒有召人侍寝,他安靜地待在寝宮裏研究棋局,時不時擡眼看看韓淩的情況,一夜過得還挺快。黎烨發現,韓淩雖在外得罪了不少人,但同共事太監們卻沒有什麽矛盾,相反,還挺和睦。那些小太監在清和殿雖然行為拘謹,但還是盡可能小心照看韓淩,他動動嘴唇,小太監們就會去打水喂他,他臉上冒了冷汗,他們就忙用熱毛巾幫他擦去。他們的動作尤其輕柔,似是怕不慎碰到韓淩的傷口,又給他帶來不必要痛苦。
黎烨心中略感神奇,于是問他們是否讨厭韓淩,他們馬上答不讨厭,還喜歡得緊,因為韓淩是個有擔當之人,當他們不小心犯錯時,韓淩不但不會過分責罰他們,反而會同他們一起承擔罪責,并告知他們以後當如何做,是個好的總管。黎烨稍加思索,算是明白了,韓淩對待朝廷官員和小太監們均是一個态度,就是有錯就得改,為人定要正直。但小太監們并不讨厭他,是因為與他并無利益沖突,所以認為韓淩是在幫他們。但那些大官可不這麽想,他們成日勾心鬥角,心思不單純,目睹韓淩的一言一行,定會自行臆想他人定是有所圖。所以,韓淩這性格,其實也不算太遭。
一夜過去,黎烨幾乎沒合眼,清晨的陽光照了進來,黎烨伸了個懶腰,而後起身踱步到韓淩床邊,看了看,見對方依舊雙眼緊閉,不禁奇怪他究竟還在昏迷還是只是睡着了?黎烨揮手讓那三名小太監退下,自己則坐了下來,盯着韓淩看了許久,心裏有種不明言語的焦躁,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沉聲道:“韓公公,若你再不醒,本王就要定你的罪了。不好生服侍本王,還讓本王徹夜看守你,是為混亂身份地位之罪,應仗打五十大板。”黎烨不知為何這麽說,只是出于本能地覺得,韓淩那性格,定會在夢中也要遵紀守法,服從王命。
見韓淩沒反應,黎烨又重複了一遍,“韓公公,你不司己職,不理會本王傳喚,罪加一等。”
突然,韓淩的眼皮動了動,黎烨一驚,又說了一句,“韓公公,你罪不可恕,本王要将你拖出去斬了。”
登時,只見韓淩睜開了眼,而後張了張口,聲音嘶啞道:“奴才無罪,請陛下莫要妄加罪責。”
黎烨一愣,不禁苦笑不得,這韓淩果然是天生的木頭性子,改不了了!黎烨忙扶起韓淩,給他喂了點水,潤潤喉嚨,方才問道:“感覺好點了嗎?還有哪裏有不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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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淩沒有回避黎烨的服侍,反而還自然而然地摟着黎烨的腰來穩住身形。他稍微活動了下身子,而後答道:“除了有些酸痛無力感,其他地方并無異樣。”
黎烨不禁笑道:“你這怪物,被拷打成那樣,竟然一點兒大礙都沒有。”
韓淩反駁道:“奴才并非怪物,只是因為奴才平日強身健體,方才練成如此體魄。”
“是是是,你不是怪物。”黎烨不想同他在此事上争執,見他沒事,黎烨又問道:“他們為何拷打你?”
韓淩眨了眨眼睛,“這不是陛下的意思嗎?”
“放屁,本王只對你施了仗刑,沒有其他刑罰。”黎烨辯解道。
韓淩愣住。被關押的那幾日,他可謂是心灰意冷,他甘願受罰,只是他沒料到黎烨竟會不顧及任何情誼,下手如此之狠,有幾次,他都以為黎烨是想打死他,從此再沒有人會幹涉黎烨的自由。可今日一聽,原來施刑一事并不是黎烨的意思,是有人假借了黎烨的名義,登時,一股無名業火蹿了起來,他咬牙道:“奴才定要查出這幕後主使!”
黎烨笑,“本王幫你查過了,沒頭緒,你想想,你這一根筋的腦袋,到底得罪了多少人?你別查了,別給本王添亂。”
韓淩不滿,他道:“假傳聖旨,是大罪,怎可姑息?朝廷裏怎可容下這些蛇蟲鼠蟻?那必将引起不正風氣盛行啊!”
黎烨耐心解釋道:“你現在就算查出來了,又能怎樣?頂多一條假傳聖旨,把他關兩年,他又能東山再起。依本王推測,這人定是個有身份地位之人,對付這樣的人,定不可操之過急,要慢慢搜集其罪證,最後斬草除根。”
韓淩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說道:“奴才明白陛下的意思。還請陛下恩準奴才徹查此事,當尋得真相之時,奴才立刻禀報陛下,定不會意氣用事,擅做決定。”
黎烨知道韓淩的性格,也信他說的話,既然他要查,那就讓他去查吧。于是黎烨又交代幾句,便同意了。
之後,他們又說了些無關緊要的閑話,黎烨困意上來,竟趴在床邊睡了過去。韓淩心中一陣悸動,當得知黎烨竟守了他一宿,心裏更是甜滋滋的,一個心智将近半百的人,忽感春風襲來,那真是如癡如醉。
幾日後,韓淩不待傷勢痊愈,便迫不及待着手調查假傳聖意一事。由于那份文書無端失蹤,使他無法通過用紙和字跡來判斷這文書真正出自何處。于是,他只能再去找獄卒詢問其中細節,但奈何他不過是個太監總管,與獄卒沒有直屬關系,加之他平日為人處事不招人喜歡,所以獄卒對他是愛理不理,也沒給他更多線索。無奈之下,韓淩只能另尋它法,只是幾天過去,他依然毫無頭緒,因為所有他能想到的線索,但凡他去詢問相關人員,他們必會對他閉口不談。
正當韓淩束手無策之時,黎烨反倒告訴他,已經知道幕後主使是誰。韓淩驚訝不已,忙折返回清和殿,與黎烨相視而坐,細細聽對方說出來龍去脈。原來黎烨這幾日也沒閑着,旁敲側擊打聽這件事,首先,獄卒說文書出自兵部,而非刑部,按理說,施刑罰這樣的文書應來自刑部,那為何偏偏這份是來自兵部呢?黎烨假設想對韓淩下黑手的人來自兵部,亦或是與兵部關系密切之人,所以只能走兵部的程序,無法聯系刑部,亦或走刑部程序需牽連更多人,反而容易暴露。接下來,黎烨就逐個排查在兵部為官之人,但均未發現嫌疑人。因為韓淩平日很少接觸兵部的人,即便有,也不過是些小士兵,那些小士兵就算膽量再大,也是不敢做出僞造文書一事,所以可以排除。那麽就只剩一種可能,即是與兵部官員交好的人所為,而這人有一個特點,便是與兵部關系極好,與刑部則關系平平。兵部是比刑部更為森嚴的部門,一般鮮少與朝中大臣有過多接觸,整個朝中也就只有龍臻,秦尚書和瞿大人與他們有所來往,然瞿大人官職與兵部官員相當,不存在命令一說,瞿大人若要僞造文書,只能通過受賄這一條手段,但據黎烨調查,兵部的人都是些剛正不阿的主,天生的血性不允許他們做違背道義之事,所以這是定不是瞿大人操縱的。那之後就還剩兩個嫌疑人,秦尚書雖與兵部有所來往,但聽小道消息,兵部的人并不待見他,因為他實在像個小人,鬼心思極多,還喜歡拉幫結夥,嚴重威脅朝綱的穩定。相反,他在刑部就混得很開,刑部每日見的都是些心态扭曲之人,官員們個個或多或少都有暴戾之氣,和秦尚書這樣偏邪性的人很容易談得攏,所以秦尚書若拟文書,定會走刑部一條路。
如此排除下來,就只剩龍臻一人。這是黎烨事前萬萬沒想到的,因為在他的印象裏,龍臻是個光明磊落之人,不會因為一些小事而做背地裏插刀一事,然龍臻所有特征都符合自己的猜測。龍臻乃當朝丞相,位高權重,他手中握有南疆軍兵符,與兵部關系極好,有時甚至會直接授命兵部,若他拟了一份文書,交給兵部,讓他們轉交獄卒,這根本就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更不會有人去探究這是否是君王的意思。
黎烨內心糾結,他一直信任龍臻,卻沒料到他竟會做這樣的事情,他本是計劃先暗中觀察,待時機成熟再一舉拿下。可這人是龍臻,當朝丞相,若斬草除根,黎國将根基不穩,統治難以維持。思及再三,黎烨還是找了龍臻,開誠布公,龍臻對此倒也坦然,竟沒做任何狡辯,就承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