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3.遭罪
宮裏的牢房建在遠離主院百裏的偏僻地宮裏,那裏外面是沼澤泥潭,枯木殘花,其整體頹敗之氣與宮裏的富麗堂皇形成鮮明對比。黎烨的驕子停在沼澤前面,他探頭看了看,問轎夫道:“這裏全是沼澤,牢房在哪裏?”
轎夫指了指前面一顆老枯樹,那枯樹樹幹下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往那進去。”
黎烨不可思議地瞅了瞅那老樹,又問道:“本王長這麽大還第一次來宮裏的牢房,怎會設在如此地方?”
轎夫很是專業地回答:“啓禀陛下,一般犯人都不關在宮裏的牢房內,他們大多會被押到城南的仇獄間服刑。只有犯事嚴重,随時等候審問的人才會暫且關押在宮中。之所以将牢房選在沼澤附近,是為避免囚犯逃跑,一是沼澤阻擋,二是外圍荊棘阻攔,三是方才城牆的加固。因為宮中囚犯若跑出,那必會嚴重危及陛下及臣子的安危,所以此處選址和警衛都極其謹慎。另還有一點,沼澤濕氣重,久居的犯人容易受寒氣侵擾,從而造成行動力下降,方便守衛管理。”
聞言,黎烨不禁一怔,韓淩是習武之人,若受寒氣侵襲,那将會大大損害其身體,阻礙其武學造詣的提升,怎能把人關在這地方?!黎烨心中憂慮,連忙往樹洞裏鑽。
一進樹洞,黎烨就看見了蜿蜒曲折向下的土臺階,黎烨沿臺階走下去,四周一片漆黑,空間又狹窄,使黎烨不禁感覺一陣心慌。他深吸一口氣,右手扶着土壁,一步一頓小心往下走去。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黎烨繞過盤錯的數根,到達底部,眼前登時豁然開朗。這是一座被根脈纏繞的牢房,牆壁上滿是裂痕,有種搖搖欲墜之感。裏面燈光昏暗,但隐約可見牢房盡頭,黎烨粗略估計了一下,這裏頂多不超過二十間牢房。在牢房前端,有一塊空地,空地上擺了一排刑具,邊上有一張木桌和一條長木椅,桌子上有一個酒壇,酒香和泥土的味道混在一起,飄進黎烨的鼻子裏。
按理說,桌前應坐兩守衛看門,今日為何不見人影?黎烨心中納悶。黎烨一邊左右看了看,一邊等轎夫下來。忽然,一陣急促的鞭打聲傳入黎烨耳中,他不禁一戰,下意識後退兩步,屏息辨別聲音來自何處。
忽地,又是一人高吼:“看你平時還敢不敢嚣張?哈哈哈!你以為瞪老子,老子就怕你了?皮癢是不是?!”說罷,又是鞭子聲起。
聽這聲音,應是在審問犯人,黎烨心中猜測,随着聲音朝牢房裏面走去。鞭子聲不斷,那獄卒的吆喝也越發得意忘形,然無論怎樣,也聽不到被打之人的半點嗚咽,難道是被打死了?黎烨頓覺這些獄卒當真是沒譜,私下用刑不說,竟還把人打死,看來回宮以後得好好教訓教訓。
黎烨走到牢房的最後一間,終于看見了那提鞭狂抽犯人的獄卒,那人滿臉胡子拉碴,一張堆滿肥肉的大臉因為極度興奮而變得扭曲,他的眼中光彩四溢,每一鞭落下,他的身體都會随着血液的迸濺而震顫。
被打那人雙手被吊在架起的橫木上,他頭發淩亂,臉上身上滿是血痕,看不清模樣。黎烨微微蹙眉,他站定在牢房前,問道:“你在幹什麽?”
獄卒一頓,尋聲望向黎烨,待看清黎烨容貌時,臉色登時煞白,他忙扔下鞭子,雙腿跪地,大大的磕了一個響頭,高聲道:“小的參見陛下!”
被吊之人似乎聽到了聲響,也擡起頭看向黎烨這邊。黎烨看着那人,隐約覺得眼熟,但又不确定,又問獄卒道:“那人是誰?”
獄卒忙道:“啓禀陛下,這是犯人韓淩。”
黎烨猛地怔住,他又看向韓淩,此時對方已氣若游絲,整個人軟軟地被半吊着,一晃一晃的。黎烨胸口怒火起,他一腳踢在獄卒身上,大聲問道:“你為什麽打他?!竟敢欺瞞本王,濫用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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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卒肥碩的身體被黎烨踢得往後仰了仰,他吃痛地捂住肩膀,又不敢有哼唧一聲,只得顫抖着聲音回答:“小的冤枉,小的收到的命令就是如此。”
黎烨聽出言外之意,遂問道:“誰讓你這麽做的?”
獄卒已吓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他忙不疊地解釋:“啓禀陛下,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小的常年守在這地方,暗無天日,與世隔絕,不知外面是如何形勢,那日收到犯人韓淩,并随人附了一份文書,上面寫着此人罪不可恕,好生拷打。”
黎烨眼中精光四射,他說:“若是有人僞造文書,那方才你在拷打之時說的那些話又做何解釋?你分明很讨厭韓淩,想置他于死地!或者,文書一事就是你為洗脫罪責而設的一個幌子!”
獄卒忙大聲道:“陛下明察,小的萬萬不敢啊!”
黎烨道:“那你方才所說之話又是為何?”
獄卒左右為難,最後只得坦白道:“啓禀陛下,平時韓公公仗着自己有一身好功夫,就目中無人,完全不把咱們侍衛當一回事。所以私底下咱們挺怨恨他的,這次他恰好落到咱們手裏,上頭又下命令要拷打,咱們不就借着這東風出口惡氣嘛。”
黎烨一錯不錯地看着獄卒良久,從對方神情來看,應不像是在說謊。黎烨還想說什麽,正好,轎夫趕了過來,黎烨招招手,讓他把韓淩放下來,而後背出去找太醫診斷。黎烨留在牢裏,和獄卒大眼瞪小眼,方才問道:“你老實告訴本王,将文書給你的人是誰?”
獄卒一臉無辜,不明所以地坦誠道:“就是按以往程序,兵部的霍大人交給小的的。”
黎烨稍作思量,看來幕後黑手是高層,能夠買通兵部的人,其身份地位定不簡單。他現在去問霍大人,大概也問不出名堂,霍大人定會把所有罪責推給這獄卒,到時反而會打草驚蛇。至于那文書,想必霍大人早就命人暗中銷毀了吧。為以防萬一,黎烨還是多問了一句,“你把那文書拿出來給本王看看。”
獄卒領命,畏畏縮縮地去翻櫃子,然過了許久,他都找不到那文書,他越發惶恐不安,連忙辯解,“陛下,那文書不見了。但你要相信小的,小的說的全是真的!”
黎烨嘆了口氣,果真如他預料的那般。他看了看眼前這個眼淚鼻涕直流的壯漢,心裏覺得他無辜,但又覺得他不值得同情,思量再三,說道:“黎國有律法規定,牢中不得用私刑,不得屈打成招,你無視律法,不探求事實,以公徇私,心術不正,是為大罪。本王決定仗打你五十大板,罷免職務,貶為庶民。”
獄卒一驚,想求饒,但見黎烨嚴肅的表情,最終還是怯了,他只得認栽地一磕頭,含淚道:“謝主隆恩。”
黎烨走出大牢,外面有太監守候,黎烨将方才的決定告知太監,命他們通報刑部,立刻執行。黎烨又回頭看了一眼這枯木,實在無法想象黎國宮裏的大牢竟是這般窮酸,看來以後得改造一番。在回宮的路上,黎烨仔細想了一遍,究竟是誰命人拷打韓淩,然想了一圈,也毫無頭緒,因為每個人都很可疑。簡單說來,就是短短幾月內,韓淩把朝中大臣,後宮佳麗都得罪了個遍,想找他麻煩的人實在太多,任何人都有動機。黎烨不得不佩服韓淩,得罪人的本事一流,竟還能對此泰然處之,心态真是極好。
回到宮中,黎烨沒看到韓淩的身影,便詢問小太監韓淩去了何處,小太監告知黎烨韓淩被擡回了太監房。黎烨微微蹙眉,又去太監房找人。
太監房是宮裏太監休憩之地,一間幾十平米的房間通常要擺放十多張床,然後每個太監一個床位,十多個太監就擠在一間小房子裏。韓淩雖身為太監總管,但他也沒得到特殊待遇,能獨享一間房。他的床位恰好居于橫排的中間,談不上好,但也不算差。
黎烨走到床邊,此時韓淩已換了一身幹淨衣服,他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臉上的傷痕清晰可見。此時,一股莫名的疼痛鑽入黎烨的胸口,但轉瞬即逝。他瞥了一眼四周,逮着一好事太監正伸着腦袋往這邊看,于是他便問道:“太醫來看過了嗎?”
那太監一驚,連忙雙腿一并,站直身子,挺胸擡頭,認真答道:“啓禀陛下,奴才已通知太醫院,但太醫院的大夫拒絕為韓公公看病,原因是大醫院世代侍奉的是皇親國戚,韓公公身為下人,不能享受他身份之外的待遇。”
黎烨表情一僵,指着韓淩又說:“太醫不來看,難道就由着他在這自身自滅?”
太監道:“啓禀陛下,奴才們已去城裏的醫館為韓公公抓藥了。”
黎烨表情越來越嚴肅,“抓藥?大夫來看過了嗎?胡亂用藥吃出毛病來誰負責?!”
太監面露尴尬,顯得很是無奈,“陛下,韓公公傷勢不輕,奴才們不敢輕易挪動,遂不敢将韓公公送去城外就醫。而外面醫館裏的大夫未經許可亦不能出入王宮。迫于無奈,奴才們只能記下韓公公的病狀,告知大夫,然後再請大夫抓些藥來服食。”
黎烨仍是不滿,“韓淩這是外傷,還需用藥包紮,光吃藥是沒用的。你,再去太醫院把柳太醫給本王喊過來。”
那太監立刻領命,而後一路小跑去通報柳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