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1.讨好
說實話,韓淩這人實在無趣,一般逛園賞花,宮女太監都會抓住機會見縫插針地在大王面前表現一番。而韓淩卻相反,他非但不會獻殷勤,就連你和他開個玩笑,他都會面不改色一板一眼給出答案。
黎烨閑着無聊,就想捉弄一下宮女太監,于是他故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懶散道:“前些日子本王聽秦尚書在外玩耍,路遇大片稻田,稻尖上蜻蜓紛飛,場面甚是壯觀。說起來,本王似乎有很久沒有見過蜻蜓了。”
話一出,幾個長心眼兒的太監宮女馬上眉開眼笑道:“莫非陛下喜歡蜻蜓?趕巧了,這禦花園裏蜻蜓可多了,昨天奴才還看見幾只停在荷花上呢。”
“對呀對呀,那天奴婢和小苗還捉了幾只放房間裏呢。晚上聽着它們撲哧翅膀的聲音,當真惬意。”
“陛下若是喜歡,不如奴才現在為您去捉幾只。”
“陛下您請坐在這休息片刻,奴才去去就來。”
黎烨煞有其事地瞪起眼睛,“當真如此?那還煩請董公公幫本王捉幾只過來了。”言畢,他還一臉期待地望着在場的所有人。
衆人看在眼裏,自然明白黎烨的意思,于是立刻做鳥獸散,向禦花園裏的池塘奔去,一路吵嚷。黎烨不禁大笑,忽然見韓淩仍杵在一旁,不悅道:“韓公公,方才你不是說對本王上心嗎?本王現在要看蜻蜓,你為何還站在這?還不快去捉蜻蜓!”
韓淩看了一眼黎烨,道:“啓禀陛下,現在是深秋時節,不會有蜻蜓。董公公說昨日見到蜻蜓停在荷花上,想必也是為迎合陛下所編的謊話。這時候,既不會有荷花,也不會有蜻蜓,這是常識。奴才不會做如此徒勞之事而将陛下置于獨自一人的境地。”
“喲呵,還挺聰明嘛。”黎烨笑道:“不過你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根本不懂取悅君心,注定你就只當得了一個太監。”
韓淩微微蹙眉,顯是不贊同,“若陛下肯給奴才一萬兵馬,奴才還可帶兵打仗。”
黎烨微微眯眼,審視着韓淩,“竟有這等自信,莫非你曾經帶過兵?”
韓淩本想說是,但猛然發現自己已不再是将軍,韓公公似乎在十三歲時就陪在黎烨左右,怎可能打過仗?于是,他只能硬生生改了口,答道:“打過,在夢裏。”
“哈哈哈!”黎烨猛然笑出了聲,“韓公公啊韓公公,沒想到你還是有那麽點兒幽默細胞啊。”
韓淩不語,他不擅長與人交談,尤其是閑聊,在他生命中大部分的時間裏,他與人的交流都是簡潔明了的,他沒有時間廢話,因為多說一句話,或許就會錯過最佳進攻時機,而造成無謂的犧牲。
黎烨搖搖頭,繼續笑道:“韓淩,想不到你一小小太監竟有如此志向,有朝一日黎國有難,本王定會将你派上戰場!”
Advertisement
韓淩心中一動,他看向黎烨,眼中大放異彩,難道真有一天他還能跨上戰馬,重回沙場?回到那個他最喜愛的地方!不過,這念頭僅出現了半刻,就全沒有了,他已打了一輩子的仗,現在好容易能安定下來,與最愛之人朝夕相處,他舍不得抛棄當下已擁有的一切。他淡淡地笑了笑,道:“承蒙陛下厚愛,奴才只是瞎說,難以擔當重任。”
韓淩眼中的期許自然沒有逃過黎烨的眼,他忽然有些明白,為何韓淩為人如此正直,因為他心中有血性。黎烨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翹起二郎腿,幸災樂禍地等着那些現正在手忙腳亂的宮女太監該如何交代。
約莫等了一柱香的時間,仍不見他們的蹤影,黎烨等得不耐煩了,便道:“韓公公,快去喊他們回來複命。”
韓淩看了眼四周,答道:“啓禀陛下,若奴才去了,那這兒就只剩您一人,奴才怕有萬一,不敢離開。不如奴才扶陛下去池塘找他們,正好可以散散步。”
黎烨:“豈有此理!哪有一國之君親自找人之理?”
韓淩道:“他們滿口胡言,不複王命,惹得陛下親自尋果,罪加一等,正好可一起治罪。”
黎烨一愣,哈哈笑道:“本王忽然有些欣賞你這一本正經的模樣!有道理,我們走!”說罷,他自然地挽着韓淩,大步朝前走。
就這樣,當衆宮女太監忙得焦頭爛額時,黎烨出現在了他們眼前。他們登時方寸大亂,慌亂地跪下請安,“參見陛下。”
黎烨瞅了一眼他們,個個頭發淩亂,臉上帶土,衣服下擺胡亂結起旮瘩,他心裏好笑,但又強裝憤怒道:“你們可知本王等了多久?!你們究竟把本王置于何地?本王的時間豈容你們這般浪費?!”
“奴,奴才知錯!”
黎烨在他們面前踱步,罵道:“知錯有何用?逝去的時間能補回來嗎?那麽長時間沒人影,還要本王親自來找你們,架子夠大啊?”
“請陛下息怒。”
黎烨:“息怒個屁!一點小事都辦不好,一群窩囊廢!蜻蜓在哪兒啊?”
董公公跪着朝前挪了幾步,慌張又無辜道:“啓禀陛下,今日蜻蜓都飛走了,或許是因為天氣太冷。明天,哦,對,明天,明天一定會有,方才看天象的先生經過,告訴奴才明天是個晴天。”
黎烨若有所思道:“若本王沒記錯,昨天可比今天還冷啊,你昨天為何會見到蜻蜓?”
董公公擦了擦額頭的汗,似是在絞盡腦汁想借口,他支吾半晌,最後答道:“運氣好,昨天是奴才運氣好。”
黎烨擡了擡眼皮,又道:“那荷花呢?”
董公公愣了愣,看了眼光禿禿的池塘,只能睜眼說瞎話:“謝了,荷花謝了。”
“哦~”黎烨意味深長地拉長聲音,“這樣啊。”
這時,一名宮女從人群裏擠了出來,她跪在地上,聲音不慌不亂,條理清晰道:“啓禀陛下,今日并非沒有蜻蜓,只是這蜻蜓機靈,奴婢們手拙,沒能捕到,遂謊稱因天氣緣故蜻蜓飛走了,還請陛下恕罪。不過陛下方才忽然出現,驚吓了四周的蜻蜓,所以它們轉眼就飛了,今日恐怕是不會再回來了。”
黎烨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意思是怪本王咯?”
宮女道:“奴婢不敢。陛下,奴婢曾用蜻蜓做了标本,若陛下喜歡,奴婢一會兒就為陛下送去。”
黎烨有意刁難道:“本王要活的!一堆死屍送給本王到底有何用意?莫非是想詛咒本王?!”
宮女也不急,認真道:“奴婢不敢。只是奴婢擔心陛下因着急看蜻蜓而心神不寧,致使不慎誤了大事,所以奴婢才想出獻标本為陛下解饞一法。今日奴婢定是捕不到活的蜻蜓,奴婢知罪,還請陛下處罰。”
黎烨笑道:“本王不急,你明日再接着捕吧,方才董公公不是說了嗎?明日天晴,蜻蜓可多了,若是手拙,就叫侍衛幫忙。再者,你不是曾捕到過蜻蜓嗎?相信你也是有經驗之人,明天別讓本王失望了啊。”
宮女一張伶牙俐齒忽然不說話了,她沉默半晌,一顆淚珠從眼眶裏滾落下來,她強忍淚水,很是悲傷地看向黎烨,“啓禀陛下,奴婢怕是再沒有服侍您的機會了,前日家中父親寫信要奴婢回家成親,以延續香火。嗚嗚嗚,明日奴婢就要回去了。”
黎烨咂咂嘴,這戲演得可真是太棒了,留着當一宮女實在是浪費,于是,黎烨幹脆順了這宮女的意,道:“別回去了,你父親不就想找個人娶了你嗎?你留在宮裏,本王納你為妃,這樣他們老人家該滿意了吧?”
宮女不可置信地擡起頭,淚眼汪汪,她愣了許久,方才忙擦去臉上的淚痕,她連連叩首道:“謝主隆恩!謝主隆恩!”
黎烨擺擺手,“一會兒你把蜻蜓标本送到本王寝宮,明日再繼續為本王捕活的,知道了嗎?”
“奴婢知道。”
黎烨想了想,又問,“你叫什麽名字?”
宮女擡頭看向黎烨,眼角帶笑,“啓禀陛下,奴婢叫祁青青。”
“恩,很好。你起來吧。”言畢,黎烨将目光轉向董公公,他道:“董公公,你真當本王是傻子,能随意欺瞞?你滿口胡話,欺上瞞下,罪不可恕,本王即日起就将你逐出皇宮!你回去收拾東西滾吧。”
董公公一愣,原想會和祁青青一樣得到封賞,卻不料是如此結果。他瞬間情緒失控,他連挪三步,挪到黎烨面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大哭冤枉,并直指祁青青胡說八道,且心機極深,自己對黎烨才是一片真心,日月可鑒!然而,無論他哭得再慘烈,也改變不了黎烨的決定,黎烨最後扔出一句話:“欺瞞本王之人今日前來向本王認錯,本王對此事就既往不咎,若再敢渾水摸魚,休怪本王不留情面!”在場的宮女太監面面相觑,片刻,所有人均跪下來大呼知錯,黎烨問他們何錯之有,一些人答因捕不到蜻蜓而延誤時辰,害黎烨等急了,有罪。一些人答自己手拙,有罪。一些人則答這裏根本就沒有蜻蜓,全是他們胡谄的,有罪。
黎烨認真聽完每個人的回答後,用手指了指,道:“你們幾人,從今日起去雜役房做事,你們幾個,一會兒去找李嬷嬷和韓公公,讓他們給你們安排宮裏的差事。”
話一出,又是幾家歡喜幾家愁,被貶職的幾人怨憤地盯着黎烨離去的背影,而被重用的幾人則抱團在一起,掩面而笑。
黎烨大搖大擺地朝回走,心裏甚是痛快,他早就看那幾個太監宮女不順眼了,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治治他們,沒想到天賜良機,讓他得償所願,真是不作死就不會死。韓淩跟在他身後,欲言又止,良久,他才開口問道:“依奴才看,祁青青所說之話也不可信,陛下為何要封賞她?”
黎烨心情好,自然願意和韓淩多說,他道:“韓公公,你可真要向祁青青多學學。雖然她也是滿口胡言,但她比董公公聰明得許多,董公公一句話全是漏洞,而祁青青卻條理清楚,就算是假的,她也會把前後的邏輯理順了,且不慌不亂,不得罪人,這點本王很是欣賞。還有,當她得知本王讓她明日繼續捕蜻蜓時,她立馬想出了對策,謊稱父親讓她返鄉成親,若本王強留,有損聲譽,遂只能如她願,她走了,正好可躲去明日捕不到蜻蜓的罪責。當然,她應該想到本王可能會納她為妃,所以故意以成親為由,就是想試探本王的态度,若是本王答應了,讓她成了妃子,就算捕不到蜻蜓,本王也不能重罰她,畢竟這是小事兒,因此責罰,會損皇家顏面。所以,無論如何,她都想好了全身而退之策,且她膽量過人,把她留在後宮,日後若有後宮之争,她定會成為主力,震懾住許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