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幾個小孩蹦蹦跳跳十分歡快,藍君也被感染,臉上總是帶着笑意,等走到村外,上了河岸時,三娃眼尖,發現了二嫂,頓時有些不開心,扯着藍君的衣服讓他看,藍君瞧了眼,倒也無所謂,畢竟這腿長在別人身上,要去哪裏,他管不着。
二嫂哼了聲,遠遠的瞪了幾人一眼,她可是饞那蚌肉許久了,哪會在意幾個小孩不悅的眼神。
河岸另一邊的地裏高粱已長出尺餘,遠遠瞧去,一片片綠色,十分喜人。
幾人先後上了河岸,幾個小孩幫着藍君以手扯草,連根拔起,急切得很,想快些去釣蚌殼,二嫂則是在後面悠哉的挖野菜。
有了幾人的幫忙,藍君的籃子裏很快滿了,且十分重,只因裏面裝了一半的泥土,藍君哭笑不得,知道他們急切,只得跟着幾人去了下游,打算等他們釣蚌的時候再重新篩一遍。
二嫂也跟着過來了,心想原來是在這裏釣,她離幾個小孩幾步開外,自顧自的坐下,學着小孩們的手法釣蚌,藍君則是在河岸上坐着弄他滿是泥巴的草,并未跟着幾人下河灘去。
幾個小的十分不快,生怕蚌被二嫂釣走了,三娃眼珠轉了幾下,将手裏的柳枝給二娃拿着讓他們釣,自己則去摳了幾坨泥巴,往着二嫂放柳枝的地方砸去,河裏的蚌受了驚吓就會閉上蚌殼,導致二嫂半天都釣不上一只蚌來。
三娃素來機靈,他可不怕二嫂,只要她敢欺負自己,就回去告訴他娘,素來有恃無恐慣了,如今又有兩個哥哥跟藍君在,更是淘得很。
她咬牙換了個地方,三娃便遠遠跟着繼續丢泥團,這般讨嫌的行徑,怎能不讓二嫂火冒三丈,頓時罵了幾聲就跑來要揍三娃,三娃忙一個泥團對着二嫂扔去,也不管砸中沒有,便尖叫着往大娃二娃坐的地方跑去。
小孩蹿得飛快,邊跑邊沖藍君呼救:“嬸嬸,母夜叉要打我!”
這話無疑更讓二嫂氣憤,幾步沖上去扯住了三娃的胳膊,卻被站起來的大娃二娃一人墜着一只手,不讓她下手。
藍君聽了三娃的叫喊看去,頓時吓得魂飛,這幾人竟在河邊撕扯,要是不注意掉入水裏,那還得了!
藍君想也沒想就丢下手裏的東西往幾人跑去,急促喊道:“三娃!別在那裏拉扯,當心掉下水去。”
幾人卻是不停,二嫂擡腳欲踹三娃,聽了這話,卻是腦筋一轉,心中暗喜真是大好機會,她假意掙紮,等藍君跑了過來要将幾人分開,幾人剛纏到一起,二嫂便趁着混亂裹着墜在身上的大娃二娃往河裏一倒,三人頓時朝着河裏砸了下去。
河面濺起巨大水花,二嫂落入水中後已把兩個小的甩開了,她假意掙紮,實則會水,腳下暗暗踩水,順着水勢往下游飄去,而兩個小的卻是真不會水,兩人五歲便被送去鎮上做學徒,哪裏有機會接觸到水,這一落入河中,半響才冒出個頭,瘋狂掙紮起來,卻嗆入更多水,越掙紮,離河岸越遠。
這發生在須臾之間的事,頓時讓藍君與三娃傻了眼,等反應過來時,兩個小的幾經沉浮,卻是難以自水中冒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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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底的黃泥被攪了起來,河水頓時變得渾濁不堪。
這河水說深不深,說淺卻足以淹沒不足五尺的小孩,三娃早已吓得大哭起來,無措的在原地跳腳。藍君手足無措,附近沒什麽可借力的樹枝木棒,眼見兩人不住下沉,藍君再也顧不得了,奮力往水中跳去。
他本就落過水,該是有所懼怕的,可此時一心只想救人,居然瞎刨着水接近了河心的大娃,他忙一把撈起大娃,将人提出水面,沒了雙手胡亂刨水,他自己反倒往水底沉去,好在藍君個高,踉跄幾步,水沒過頭頂,他的腳也踩到水裏軟趴趴的泥土了,他嗆了數口水,卻顧不得多想,憋着口氣在水裏睜開眼,托着早已沒了動靜的三娃往岸邊吃力的走去。
另一邊,二嫂則是順着河水在下方的岸邊上岸,飛快的往村裏跑去,她方才上岸時瞟了一眼,二娃面朝水下,身體在水底沉浮,那模樣,分明已是死了!
她十分驚慌,本不想害兩人性命,那兩個孩子看着手腳颀長,本以為會水,哪曾想竟是兩個旱鴨子,她只是想栽贓下藍君趁亂推幾人下水,又怕他人不信,才跟着跳了水,這樣既可順道出口大嫂損她的惡氣,又可整治藍君,誰知道竟弄出了人命。
這下就不是栽贓二字就能解決的事了,若是處理不好,恐怕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即便是不吃牢獄之災,也躲不過大嫂那關。
她心裏實在是害怕得很,卻也不可能坐以待斃,若是能将這髒水完完全全的潑在藍君身上,是再好不過。
即便是死,她也得先拉個人墊背。
反正左右是藍君帶着幾個小的去的河邊,如今二娃是魂歸天外了,大娃雖不知生死,即便是對方醒了,她也能推說是藍君将三人推下水的,再不行,便将他與符骁馭的醜事抖出來,村裏人民風彪悍,又怎容得這樣的人留在村裏,照樣也能将他收拾了。
思及此,她扯開了嗓子邊跑邊呼救,瞧見人就讓說藍君殺人了,就在河下游雲雲,村民們雖莫名其妙,出于看戲心理,卻也成群結隊的開始往河下游去,二嫂一口氣跑到院裏,已氣喘不已,狼狽不堪,她忙去喊大嫂,扯了兩口子就往外跑。
兩口子不明就裏,本要甩開二嫂,卻聽這女人颠三倒四的瞎嚷嚷,左右不過是那句藍君害的二娃溺水死了,兩口子頓時迷茫又無助,一時已沒了往日的兇悍與潑辣,只曉得跟在二嫂身後向着村外的河灘跑去。
豔陽當空,藍君卻覺得渾身發寒。
他緊緊握着二娃的手,目光有些呆滞,看着大娃二娃雙雙躺在草地上,大娃尚有氣息,卻弱得很,藍君方才已抱着他颠了許久,吐了些水,仍不見轉醒,而僵直的躺在地上的二娃,他救上來之時,早已沒了呼吸,任他怎麽措施都毫無用處。
只是片刻的功夫,還活蹦亂跳的人就沒了,他怎麽也接受不了。
三娃恐懼的跪在兩人身邊,搖着臉色青紫的二娃嚎啕大哭,那哭聲直傳到遠處,飄蕩開去。
過不多久,便有一群村民自河岸上跑來,見了這情景,都不由倒吸了口涼氣,有幾個漢子忙湊上前來試探兩人氣息後,手指虛點二娃,都輕輕搖頭,面面相觑,複而握緊了拳頭。
“這是怎麽回事。”有婦人問藍君,藍君充耳不聞,目光呆滞,仍舊死死的握着二娃的手。
“喂!”有人上前推了藍君一把,吼道:“問你這是怎麽回事,你聾了嗎,是不是你害的!說話啊!”
周圍漸漸聚集了許多人,七嘴八舌的說個不停。
有人忙拉住那婦人,小聲道:“你幹什麽,事情還沒問清楚,你湊什麽熱鬧,這又不是你家孩兒,得罪人的事少做。”
“還問什麽清楚。”那婦人大聲駁斥道:“你沒瞧見符家二嫂渾身濕漉啊,邊跑還邊說這人将他們推下河去了,現在兩個孩子都躺這兒,還有假不成!”
有不平者道:“那符家二嬸也不是什麽好人,你可別胡說,指不定是孩子自己不小心掉水了呢,沒看見他全身上下沒一處是幹的?你可不能因為跟符家二嫂交好就胡亂冤枉人。”說着指了指滿腿黃泥全身濕漉的藍君。
“就是。”
“還是等當家人來了再說吧,我看大娃還有氣息,孫叔在沒有,誰将這孩子抱去給孫叔瞧瞧,怕是再晚去這孩子也沒了。”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卻自發的退開了些,直小聲的說晦氣。
衆人指手畫腳,衆說紛纭,卻都只圍在一旁看着,議論着,并沒有人上前幫忙。
藍君卻頓時一個機靈,将大娃拉起過到背上就要将人背起,旁人說得對,要先确保大娃平安無事!
可還未等他站起來,人群便被撥開了。
直喘粗氣的大嫂本還驚慌迷茫的眼神瞬時變得直愣愣的,她看着僵在地上臉上青紫的二娃,又瞧瞧一旁嚎啕大哭的三娃,最後方看向欲背着大娃起身的藍君,她無聲的撲上前去,雙手顫抖的去探二娃鼻息,那木讷的表情終于被擊垮了,頓時尖聲大叫,捶胸痛哭起來。
那尖銳痛苦的聲音直把衆人吓了一跳。
緊跟其後來的符文成見狀亦是茫然不已,他忙将藍君背上的大娃拉進懷裏,張了張嘴,臉色皺成一團,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确定大娃還活着後,這才抽搐般的吸了口起,竟是幾乎昏死過去。
一旁的二嫂見大娃沒事,驚慌不已,忙指控道:“大嫂,是他将我跟大娃二娃推下水的!還站在岸上觀望許久,等二娃淹死了才下水救人,若不是我會些水,恐怕早已成了冤魂,你們可不能放過他啊!”
“不是我!”藍君倏而擡起頭,呲目欲裂,眼眶通紅,恨不得沖上去暴打二嫂一頓,她害死了二娃!他恨得要死!如今卻要來惡人先告狀,前所未有的恨意讓他雙眼裏充斥着痛恨:“方才你上前去厮打三娃,我剛要上去拉架.......”
“就是你推的!”二嫂頓時尖聲駁斥,不給藍君說話的機會,終是将兩人的事拿來當擋箭牌,混淆衆聽,她厲聲尖叫:“你跟符骁馭厮混在一處做了醜事,被我發覺了,你要刻意報複我!大哥察覺了你倆的醜事,要給符骁馭找媳婦!你恨大哥大嫂多管閑事,你懷恨在心所以要出這口惡氣!要不是我會水,我早已被你害了!你還想狡辯,丈着自己長得好看勾搭了小叔子唆使他分家!如今還為了大哥要給他提親一事蓄意報複,你安的什麽心!”
周圍人聽了這話,頓時嘩然,先前幫着藍君說話的人頓時厭惡般的看着藍君,也不管真假,開始紛紛對藍君指指點點。
藍君頓時如遭雷擊,捏進了雙拳,這是他最擔心的事,如今被人這般惡意宣揚了出去,藍君頓時慌亂得無以複加。
以前兩人沒什麽感情交際時尚可理直氣壯的反駁回去,如今只得咬緊牙關,一個字也反駁不上來,那緊咬着下唇卻滿是恨意的表情卻讓衆人偏信了二嫂的說辭,一時間衆人罵聲滔天。
龍沽村村民民風淳樸,怎麽容得了兩個男子厮混在一處這般驚駭世俗的事,現如今又聽二嫂言藍君刻意報複,且說得有鼻子有眼睛,那些婦人最痛恨的便是讓別人一個好好的家分崩離析的人,現在真是犯了衆人忌諱,惹了衆怒,而最令人恐懼的是早已發狂的大嫂,聞言居然猛然撲過來扯住藍君的頭發,顯然已經信了二嫂的說辭,藍君吃痛,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忙捏住頭發,挨下大嫂一陣毫無章法的亂打。
這下頓時亂成一團,符文成抱着大娃也不出聲阻止,只悲切的看着二娃,須臾早已老淚縱橫。
三娃被他娘這一吓,更加恐懼,大哭着去拽他娘,說不出其他的話,只哭着讓她別打嬸嬸,可發了狂的大嫂又怎麽聽得進去,對護着頭部的藍君又是打又是擡腳踹,旁人竟都惡言相向冷眼旁觀,更甚者還落井下石,趁亂去補上兩腳,這樣的下作胚子,害得人家家破人亡,是村民們最為痛恨的對象。
有不好事者嘆了口氣,抱開了三娃,将他抱去了外圍。
藍君護着頭,悲切痛呼,卻被這群人瘋狂的作為淹沒了反駁的聲音。
“拉他浸豬籠!”突然有婦人高喊一聲,這一聲頓時起了連鎖反應,河岸上的婦人紛紛響應,二嫂見此情形,心中哼笑,忙抓住與之交好的婦人,耳語讓她回家去拿豬籠來,欲速度将藍君解決。
私下悄悄塞了幾個銅板給那婦人,那婦人滿嘴應了,忙不疊跑回了家中。
大嫂早已瘋狂,尖利的指甲狠狠的撓着藍君的手臂,還想去撓他的臉,卻被藍君奮力推開了,他想站起來沖着衆人大吼不是我,卻被層層疊疊的衆人圍住,并不聽他解釋,有情緒激動的人更是罵他□□養的,下賤東西,什麽難聽的話都說了,時不時還會被不知哪裏伸來的拳腳打中。
三娃早被別人抱走了,符文成也抱着大娃去找孫叔了,地上躺着二娃的屍首,身後是不住對他拳打腳踢蠻橫撕扯的大嫂,藍君架不住,臉上早已多了幾道指甲撓的血痕,片刻就被人群打倒在地。
無數的拳腳加身,藍君無助且痛苦的嘶聲大喊,他不甘!他不甘二娃死得無辜卻要讓那可恨的女人逍遙法外。
可如今,民憤難平,人心早已一邊倒,他即使再不甘,也只能護着頭部,蜷縮在地上,任由他人拳打腳踢。
也不知過了多久,藍君只覺得肋下一陣鑽心的痛,竟是被大嫂踹斷了肋骨,氣血翻騰間,瞬時便吐了一口鮮血。
這時那回去拉豬籠的婦人回來了,二嫂忙示意她,她高喊道:“将他關進豬籠裏,沉入河中為二娃平冤!”
這般喊了兩聲,終于有人聽見了,紛紛附和着要将藍君浸豬籠,于是人群散開了,藍君早已昏昏沉沉,他被人扯了起來,那長形的豬籠瞬間便由上至下的将他籠到了裏面,又被人狠狠的推倒在地,豬籠上參差不齊的竹簽頓時戳破肌膚,鮮血直流。
“推他下河去淹死他!”
“推他下河!為娃兒報仇!”
藍君聽到有人這樣喊,他意識昏沉,身上痛得厲害,很想昏過去算了,卻總是在迷迷糊糊間徘徊,能聽得清別人在說什麽,能感受得到自己身上傳來的痛楚,能看見周圍人面目可憎的表情。
我或許就要這樣死了罷,藍君迷迷糊糊的想着。
他感覺的有人擡起了籠子,身體懸空的感覺很不好受,他閉上了眼,有滴淚水劃過臉龐,心中的種種不甘湧上心頭,他不甘心就這樣屈辱且無辜的死去,他不要替人背鍋,他想見符骁馭!
這種種念頭瞬時爆發,他啞聲大吼,奮力掙紮起來,嘴裏憤恨道:“你們這群瞎子愚民!真正的兇手不去懲治,卻要害我這無辜的人!你們瞎了!統統瞎了!”
那群人料想不到他會突然掙紮,一個沒擡穩,藍君又狠狠的砸在了地上,有人一腳踹上豬籠,那是個男人,腳力十分大,直将豬籠踹得窩了下去,狠狠踢在藍君的腹部,蓋因藍君掙紮時那豬籠上的竹簽戳破了他的手,他才這般憤怒。
有心懷偏頗的人樂了,尖聲嘲道:“倒是兇得很,還能罵人,趕緊的将他扔進河裏一了百了!”
“快快!”
說着衆人又要去擡籠子,卻聽一聲爆斥:“誰敢!”
衆人尋聲望去,只見符骁馭手持一把柴刀,胸口劇烈起伏,冷到極致,卻也猙獰到極致的盯着衆人,一字一句道:“誰敢再動他一下,我就砍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