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施然知道公司裏的實習生正在追他。雖然他從來沒有挑明過,都是暗示性的表達,但目的也很明顯了。
沒有人會用那樣的眼神去看他,除了他。
早晨來到公司時,工位上放着熱的小米粥和包子,還有雞蛋,香腸,酸奶,各種各樣的零食。中午休息時,裴皓潔總能發現附近各種好吃的餐廳,徐徐誘導施然和他一起去嘗。到晚上下班,如果施然不走,裴皓潔也總能找到加班的由頭,跟他一起留在公司。有次施然加班到淩晨一點,困得眼睛都睜不開,臨走關燈時才發現裴皓潔趴在工位上睡着了。他看着裴皓潔發了會兒呆,過去輕輕叫醒了他。
“組長你下班了啊?”裴皓潔帶着剛睡醒的沙啞鼻音,“本來就想怕一會兒的,沒想到直接睡過去了,哈哈哈……”
裴皓潔在施然的目光下越笑越心虛,感覺有些不妙。施然把胳膊上的外套換了只手抓,沒有離開,站在他面前。
“你實習期什麽時候結束?”
“啊?”
“你也說了不是打算長久留在公司的,你還是學生,不要把自己弄得壓力那麽大。”
“我能有什麽壓力?”裴皓潔說這話時盯着施然,“我每天都挺開心的啊。”
施然挪開了目光:“是麽,那就好,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他本來是想把話說開的,不能留給實習生暧昧的希望。和裴皓潔不同,他很委婉,不善表達,話能說到這份上,已經是極打的暗示。裴皓潔年紀小,玩心大,還在讀書,沒多少社會經驗,遇到什麽新鮮的感情體驗想要嘗試也是正常的事,他年紀比他大,應該去引導他。
果然沒有幾天裴皓潔就發現施然好像在躲着他。要是完全不近人情,那也不至于,但他巧妙地保持了一種安全又禮貌的距離,這讓之前認為自己希望越來越大的裴皓潔大受打擊。
他不确定是自己做錯了事,或者說錯什麽話,在接連幾次試探之後,終于确定施然應該是明白了他的心思。
既然已經明白,那就沒必要再遮遮掩掩,更何況也沒有更多路給他選。他不再偷偷地放早餐,而是光明正大地給施然買早餐,中午跟着施然去吃飯,工作時時請教他,如果加班,他會給他點奶茶和外賣。
沒多久施然就在他的攻勢下坐不住了。
“我們談談。”有天他送早餐時施然把他拉進了茶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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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來得都早,公司還沒有幾個人。
“你不要再繼續了。”
“繼續什麽?”
“送早餐,送零食,點外賣,送我下班。”施然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嚴肅一點。
“你不喜歡嗎?”
“我不喜歡。”施然再次挪開眼睛。
“那為什麽看我的眼神那麽閃躲?為什麽還偷偷看過我微博?”裴皓潔逼近他,将施然完全攏在角落裏,不給他逃避的機會。
“你……”施然睜大眼睛。
“我怎麽知道的?我這麽關注你,我怎麽不知道?”裴皓潔笑了一下,“你喜歡吃什麽,幾點睡覺,連微博上轉發哈哈哈的內容我都每條看了,你種草的東西我放在購物車。怕你拒絕我,又不敢送給你。”
施然退無可退,想要伸手推開他,卻被裴皓潔攥住了。還沒來及反應,裴皓潔就低下頭來。
這張臉非常年輕,年輕得幾乎沒有任何心機,滿眼都是熾熱的情感和蓬勃的欲望,任何人被這樣的目光注視着,都不會懷疑自己是否被愛着,因為答案是肯定的。施然緊張得不行,心髒都要跳出來了。夜以繼日的相處和點點滴滴的積累,終于在當下爆發開來。
“施組長,你的心跳好快。”裴皓潔緊緊掐着他的手腕,與他的距離越來越近。
“這是在公司裏!”施然警告他。
“那就是說出了公司就可以?”裴皓潔馬上問。
“回去你的工位,好好上班。”施然掙開他的手,緊張地往外走。
“最後一句話。”裴皓潔扯住他的手腕,“我不相信你對我毫無感覺,否則就不會陪我過聖誕節,也不會答應過我那麽多私人的且逾越的請求。或許你覺得我年輕,靠不住,只是玩玩什麽的……沒有的,我對你是認真的。”
施然落荒而逃。
自從裴皓潔把話說明白之後,施然就有些亂,心裏有兩個聲音在競喊,一個聲音說他只是個小孩子,生活不穩定,他們并不合适,另一個聲音又在說,已經很久沒有碰到過讓自己有心跳的人了,試試又怎樣,談戀愛而已。
裴皓潔沒有給他太多猶豫的時間。沒等施然想出個所以然,裴皓潔就在表白後的第二周病倒了。
據說是受了風寒,又熬夜打游戲,翌日胃口不佳一整天沒吃飯,等到下午直接發燒到三十九度。
別人生病都很消停,裴皓潔生病卻不安生。他就請了一天假沒來上班,施然的微信就沒停下來過。
“施組長,我感覺好燙,身上沒力氣。”
“中午什麽也不想吃,懶得點外賣。”
“想喝冰可樂,樓下超市不給送。”
“快遞要我下樓取物,我跟他聊了十分鐘他才同意送上門。”
“天氣開始陰了,我們這兒看起來要下雨,頭好暈。”
施然開個會,手機不停震動,他不得不調了靜音,在桌下偷偷回信息。
“現在體溫計多少度?吃藥了沒有?”
“我給你點些粥吧,讓外賣放在你門口。冰可樂不能喝,燒點水或者熱牛奶。”
“頭暈的話睡一會兒,不要老看手機。”
也不知道裴皓潔是不是真的睡着了,施然發完最後一條信息後,他就沒有再回複。平時他在辦公室熱熱鬧鬧,總沒事兒裝作不經意地路過他桌前,或不經意地跟他在茶水間碰頭,現在……施然想象着裴皓潔蔫巴地躺在床上,連工作都沒法集中注意力了。
下午抽空給他打了個電話,這次裴皓潔倒是接了,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病态透過話筒都能讓人輕而易舉地感受到。施然跟他對話沒幾句,心就跟揪起來一樣。問他送來的外賣吃沒吃,現在有多少度,催促他喝水……再說出口這些,就變得自然而然了。
“組長晚上能來看看我嗎?”裴皓潔聽上去再可憐沒有了。他說他難受,頭暈,起來喝水都要暈倒。他饑腸辘辘,又不知所措,一次發燒被他說得快要死掉了一樣。施然說那他早退,帶他去醫院,裴皓潔又不願意。
明知道他是故意的,明知道他在誇張,明知道他朋友圈裏人緣那麽好,只要他想,不可能真的生病都孤苦伶仃,施然的情緒還是翻江倒海。一整個下午心不在焉,工作效率幾乎為零。最終他放棄了抵抗,關上了未完成的工作,提前早退,直接打車去了裴皓潔家裏。
他就近在樓下的小賣部買了蔬菜和水果,拎到門前時發現中午點的外賣還放在門口,心頓時吊起來了。然而,他按響門鈴,裴皓潔開門倒是很快,站在門口目光灼灼地看着施然。施然擠開他進屋,蹬掉皮鞋,用手掌測試他額頭的溫度。裴皓潔依舊用那樣的目光看着他,施然覺得自己也仿佛要燒起來了。
人都撂下工作,跑到實習生家裏來照顧。施然沒法兒再說服自己這僅僅是出于前輩對新人的照顧。
裴皓潔聽話的像個小孩兒,讓他躺下,蓋被子,敷毛巾,吃藥,喝水……他都一聲不吭照單全收。施然給她熬了皮蛋瘦肉粥,還炒了個青菜,裴皓潔都全部吃光,胃口好得不像個病人。
施然在他臨睡前又給他量一次體溫,37.8°,依舊有些低燒。
他覺得自己得回去了。
再留下去,性質就不一樣了。
裴皓潔似乎打着相同的主意,又像與他心靈相通似的,在施然準備抽身時,捉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大,掌心很燙,脈搏鼓鼓跳動着,手指像藤蔓般攀上來,纏住了施然的手指。他很緩慢,像試探又像撩撥,與施然十指相扣。
施然像被逮住的兔子一樣,一動不敢動。他垂着眼睛,掩蓋萬般紛雜的情緒。
裴皓潔的聲音帶着笑:“施組長,施然。”
施然的手指抽動了一下。他念他的名字仿佛都有魔咒。
裴皓潔撐起身,濕毛巾從他的額頭上掉下來。他緊緊拽着施然的手,把他拉進他,兩人的呼吸漸漸融合到了一起。
電視機靜音着,畫面無聲地跳動。
他低頭吻住了他。
施然的手指驟然收緊,掌心濕乎乎的。他沒有推開他,接受了這個滾燙的,小心翼翼的吻。
那天晚上,施然翻來覆去地沒睡好覺,直到天邊發亮,他才隐約有了一點睡意。工作沒有完成,也沒有請假的理由,一大早他頂着雙黑眼圈去了公司。與他相反,裴皓潔仿佛一夜之間吸食了能量似的,第二天活蹦亂跳精神飽滿地出現在公司。他笑眯眯地跟公司每個人打招呼,連話都變得比往常多,任誰都看得出他心情不錯。
裴皓潔在辦公桌下偷偷牽施然的手,在茶水間短暫地擁抱他,比往常更頻繁地投喂他,下班後更是坐在他旁邊正大光明地等他下班。他大膽又張揚地宣誓所有權和占有欲,偏偏做得滴水不漏,讓旁人看不出端倪。
“你今天的工作好多啊!”辦公室裏的人都走光了,裴皓潔剝開一塊兒紅糖軟糕塞到施然嘴裏。
“因為昨天的工作沒做完。”施然咬着糖含糊地說。
“哦?為什麽沒做完?”
施然看一眼明知故問的裴皓潔,笑了:“為了去照顧某個人精啊!”
筆記本被裴皓潔啪地一聲按合上了。
“換個說法。”他的氣息很慢很暧昧地靠近施然。
施然沉默而長久地注視着裴皓潔。這回換做裴皓潔快扛不住他的目光,直到他有了退縮之意,施然才終于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嘴角飛快地親了一下。
“為了去照顧生病撒嬌的男朋友啊。”
作者有話說:好像有引起誤解,從聖誕節開始就是兩人過去的回憶插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