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施然一回家就聞到了飯菜的香氣,那種活生生的家的氣息立馬沖淡了他身上的酒味。他想象着裴皓潔是在廚房忙活了半天準備好這麽多菜,又是怎麽給他打電話都聯系不上,最後才一氣之下去公司接回了滿身酒氣的自己——光是想到這兒,他就理虧了。
施然于心有愧,所以即使滿肚子啤酒想上廁所,但當裴皓潔對他粲然一笑說先吃飯吧,他就跟被施了魔法乖乖坐在桌前。
裴皓潔還體貼地為他擺放好餐筷。
裴皓潔的手藝沒得說,為了照顧上班早出晚歸的施然,這些年他鑽研出很多拿手菜。施然本來就餓,為了照顧裴皓潔的情緒,他吃得特別投入,再享受沒有了。裴皓潔給他舀了兩大碗湯,他也全喝完。
等到終于酒足飯飽憋不住要上廁所時,裴皓潔終于動了。剛剛他一直盯着施然,直到把人喂飽才動手,長臂一伸,不由分說地将他整個人扛到了卧室。施然倒挂在他肩膀上,一肚子水又電又晃蕩,想吐也吐不出,就這麽表情很痛苦地被甩到床上。
裴皓潔沒給他吐的機會,攔住了人直接推到床頭。
因為是撒氣,氣氛與溫柔的纏綿無關。施然感覺自己就像鲇板上的肉,任他搓圓捏扁,各種形狀。
及至某個臨界點,他忽然瘋狂地掙紮起來。裴皓潔早知道他要往廁所跑,掐着他的大腿根,直把人給x老實了,哭着推着要從他身上下來。裴皓潔捏着施然的臉,讓他對着自己的眼睛,開始啃咬他的嘴唇。
最後的結果不用說,施然沒去成衛生間,直接在床上被做到尿出來。床單和地板一片狼藉,根本就每眼看。他自己臊得沒臉見人,裴皓潔還能淡定自若地把他裹起來塞到客房去。
施然玩兒不了這個,裴皓潔很清楚這一點。
懲罰就是懲罰,算不上什麽情趣。
第二天一早,施然腰酸背痛地起床,準備跑去跟裴皓潔算賬。他推門一看,碗刷了,床單洗了,地板也擦淨了,裴皓潔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坐在窗臺上搗鼓游戲機。施然走一步他笑一下,等到了跟前他說,鍋裏有茶葉蛋和青菜粥,自己盛。
看着眼前人畜無害的臉,施然剛起床的那點氣焰熄滅了火苗。
忽然一瞥,施然看到他手裏擺弄的游戲機,才想起昨天應該是裴皓潔“跳槽”後的第一天。
他幾乎立馬就明白,為什麽昨天裴皓潔做了一桌他愛吃的菜,又為什麽氣成那樣。
施然太忙了,忙到裴皓潔即使知道他是為了兩個人也依舊不甘心。他想讓施然陪着他,多分一些心給他。強烈而無法發洩的占有欲偶爾會把他逼得不冷靜。拼命掙錢,試圖減掉施然身上的壓力……用最快的速度能解放施然的時間,這樣他就能真正做自己喜歡的事——那天的提議,裴皓潔并非毫無私心。他想占有施然更多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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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然對他說,讓他有煩心事兒不要憋着,要告訴他。
坦誠如果能那麽輕易做到就好了。裴皓潔心想。
他當然願意和施然分享一切,前提必須是好的一切。 裴皓潔只想報喜不想報憂。
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他不想施然離得更遠。
有時候裴皓潔想不通,為什麽施然無法再多分一些心力給他。愛一個人,這些該是自發行為。他上了心,就期望施然也上心,久而久之把自己改造得更擰巴了。施然不問,他就不說。心裏卻又開始倒計時,看他什麽時候能察覺。
針對裴皓潔那場往上跳槽的罵戰,也許在施然眼裏只是一場普通的網絡風波,可對于靠線上運營為生的裴皓潔,是挺大的一個坎兒。
昨天那是他去新平臺的第一天,可以說至關重要。可施然不但忘得幹淨,還在外面喝酒喝成那樣。
“你昨天直播了?”施然搶過他手裏的游戲機,反複來回擺弄,“感覺怎麽樣?這兩天我經常去你微博看,好像現在消停了。”
“消停不消停的,就那樣兒吧。”裴皓潔無所謂道。
施然被他堵了一下,有點兒不知道怎麽把話題繼續下去。
“要有人罵你,我就幫你罵回。”施然自顧自點了點頭。
他這副模樣是有些可愛的,但裴皓潔笑笑沒搭腔。
“你還真天天去微博看呢?”
“是啊!”
裴皓潔沉默了一下:“我昨天跳槽後第一次直播。”
“啊。反響怎麽樣啊?你一直都很受歡迎的。”
裴皓潔瞥了他一眼:“以前的直播,你雖然不算趟趟都趕上看,但還是挺關心的。現在……你賬號注冊了嗎?”
可能是這段時間心情不好,壓抑太久的結果,有些埋怨不用明說意味都很明顯。
施然果然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好幾次,最後竟然嘆氣一聲說:“皓兒,我真的很累。上個月加班到我每次回到家站着都能睡着……我不是刻意忽略你,是真的心有餘而力不足!”
“我知道,我知道。”裴皓潔表情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跳開了話題。
施然也較真了:“你別這樣。”
“我什麽樣啊?”裴皓潔本來被壓下去的話被施然疲倦的口吻激出來了,“我工作也很辛苦,但你的飲食起居我樣樣照顧得仔細認真。因為那是你。我願意,我樂意,我不會覺得這是負擔。”
“我也從來沒有把你當做負擔,這個話是什麽意思啊?”
“我沒有別的意思。”裴皓潔又轉了回去,“就是有時候覺得挺沒勁的。”
兩人之間安靜了幾秒鐘,施然就站在他面前直勾勾地看着他:“沒勁,是嗎?你是要跟我清算誰付出得更多?”
“我從來沒跟你清算過這個,施然,從來沒有。你倒是問問自己計較的是什麽?我對你怎麽樣從來都是自發的,可你總覺得是籌碼。到底是誰非要把咱們倆放在天平上比對?”
“我也沒有說是當做籌碼的意思……你一定要扯這個嗎?”施然有點生氣了,聲音也高了起來。
“你話裏話外就是這個意思!”裴皓潔扔了脖子上的耳機站起來,他比施然高半個頭,對峙起來更有壓迫性,“你沒有刻意忽略我,可你的确是忽略了,你覺得是你工作辛苦所以照顧不到我,沒關系,我照顧你就行了,我自得其樂。可有些東西是自發的……你連做愛都他媽能睡着!”
施然簡直要氣炸了:“裴皓潔你犯什麽病?你自己臆想症別他媽賴到我身上!我是精力不夠用,是沒有時間,是他媽的累到做愛都能睡着!但那就證明我不在乎你,忽略你?”
裴皓潔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我不想大早上跟你吵這個,你等會兒要上班,要沒時間吃飯了。”
“我從來沒想跟你吵這個!”施然反手關上了門,出去了。
施然走後很久,裴皓潔都一個人在房間裏冷靜,對着電腦屏幕的待機畫面發呆。聽到關門聲後裴皓潔走到廚房,低頭看着鍋裏沒動的早餐,把青菜粥倒進了廁所裏,茶葉蛋掰碎喂了樓下的野狗野貓。
地鐵站附近在修建,塑料布圈起的工地前有幾輛摩托飛馳而過,施然吃了一口塵沙,喉嚨幹澀地趕到公司。
白天他一直在刷裴皓潔的微博,想不通兩人哪裏出了問題。
有些改變這一兩年裏潛移默化地發生着。
仔細思考,時間線上有很多節點可以追溯。也許從施然開始頻繁加班開始,也許從裴皓潔日複一日在家孤單枯燥的生活開始,兩人的情緒泾渭分明地出現一道溝壑,風吹雨打被沙土填滿,成為灰色的隔離帶。
他們還像以前親密,只是不再那麽互相理解了。
直到下班施然才收到裴皓潔的微信,說他晚上不在家吃,去外面吃。
施然嘆了口氣,捧着手機在工位上發呆。
裴皓潔不在家吃,索性他也在外面跟同事解決了晚飯。
八點多到家,施然在開門前就看到縫隙中暖黃色的燈,知道裴皓潔已經回來了。他沒在客廳,一如既往地在書房游戲桌前,聽到關門的聲音,稀松平常地問了句回來了?
施然順坡下臺階:“晚上吃的什麽?”
“麻辣燙。”裴皓潔的聲音混雜在游戲的背景音樂裏,“冰箱裏有橙子,切好的。”
見他沒有想要聊聊的意思,施然也不自讨沒趣。他洗過手拉開冰箱門,取出冰鎮的橙子,路過廚房時看到了扔在垃圾桶裏的麻辣燙外賣盒——
施然敲了敲游戲房的門:“你今晚沒出去?垃圾桶裏有外賣盒。”
“哦,那個估計是中午的。”
中午晚上能連着吃兩次麻辣燙啊?那晚上出去又是跟誰約好的?這附近他們沒什麽朋友。施然有挺多想問的,但總被裴皓潔三兩句就結束了話題。
施然覺得挺沒勁的。他沉默了一會兒,獨自啃完了整盤橙子,洗了碗,洗了衣服,又洗了自己,不到十點鐘就趴上床,迷迷瞪瞪睡着了。
隐約黑暗中好像有個輪廓,又不特別明顯,淡黃色的夜燈給影子裹了層毛邊兒。
施然迷迷瞪瞪中聽到裴皓潔的聲音:“咱們以前說好的,如果吵架了,今日事今日畢,不能把情緒帶到明天去。”
施然困頓地睜眼,凝望他的黑色的側臉:“我睡着了?”
“嗯,已經一點了,睡吧。”裴皓潔給他蓋好被子,“白天不該吼你,對不起。”
施然的喉頭有些幹澀,像有根反複吞咽也無法咽下的魚刺。裴皓潔的道歉很真誠,沒有任何不服氣,不甘心。生疏而意興闌珊。
接下來的兩天裏,施然确認了這種不經意流露的排外感不是自己的錯覺。裴皓潔會攥着手機和別人聊個不停,在電腦桌前,在睡前的被窩裏,他飛快且不帶停頓地打字。有幾次施然窺屏,看他發的都是大段大段的內容。仔細想想,裴皓潔已經很久沒有給他發超過三行的信息內容了。
……裴皓潔難道沒有煩惱嗎?當然不是。
只是訴說的對象不是他而已。
跳槽的罵戰,他跟誰訴苦?跟誰讨論對策?他是否也情緒失控過,破口大罵過,傷心納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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