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解釋
——這是怎麽了?
她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雖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我敏感地察覺到了不妥……恐怕她是誤會了什麽吧。
“姜灼……”我沖着她笑了笑,正要走近,卻見眼前人影一閃,她已出現在我面前,冷着臉一把拽過我的手,将我拖走。
我惦記着那鍋還沒吃到的面條,下意識地掙了掙,還想回頭去看,卻不料她握着我的手陡然一緊,更加用力地勒着我,連拖帶拽地往外走,絲毫不顧我低聲的呼痛——側臉緊繃,嘴唇緊抿,似乎在壓抑着怒火一般。
我登時不敢造次,只好忍着手腕處仿佛斷裂的痛楚,不甘不願地跟着她離開。
走了一段,發現不是回我那小院的路,我鼓足勇氣想要發問,卻被她一個冷眼瞪了回去。
她本就比我高上些許,又是習武之人,步子邁得又快又狠,我才跟着走了半盞茶的工夫就感到了力不從心。
身子疲憊,手腕劇痛,心裏也翻湧着各式各樣的情緒,有憤怒、有苦澀更又莫名其妙的委屈,腦子一熱,幹脆停下步子,狠狠甩開了她的手——用力之下,沒有甩開,到底是引起了她的注意,教她不再一味埋頭疾走,停下來冷冷地看着我。
被她看得渾身一抖,我有些退怯,轉念一想:可不能就這麽窩囊地認慫了!
這八字還沒一撇兒呢,她就蠻不講理了,以後在一起了,發生什麽矛盾,她還不得家暴啊?
這麽一思忖,我膽氣也壯了幾分,擡頭迎上她的視線,清了清嗓子,正要與她好好分說分說,不料她竟彎腰蹲身,一手抄起我的腿彎,一手攔住我的腰背,将我打橫抱了起來。
驟然騰空,我差點驚呼出聲,然而一想到這是在外面,極有可能招來谷裏的弟子查看,甚至是那個可惡的魏舒,這驚呼又被我死死地壓了回去。
算起來,這不是姜灼第一次抱着我了……上一次,是什麽時候,又是什麽情景呢?
我忍不住攬着她的脖子,将臉埋進她的肩膀——臉頰所觸,只覺她微不可查地一顫,随後抱着我的步子越發快了。
——莫非,她也在害羞麽?
我正要偷笑,卻見她擡腳踹開一扇房門,三兩步奔進內室,毫不憐惜地将我甩進了那張五尺的紅木硬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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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痛!”一時不差,我沒有任何防備,腰臀狠狠地摔在床上——盡管鋪着厚厚的床墊鋪蓋,仍是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氣。
而那個以下犯上的罪魁禍首卻對我的慘樣無動于衷,甩了甩手,返身将門拴好,随後抽了一把凳子坐在床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你、你幹什麽嘛!一聲不響地把人家帶走,那也就算了,還這麽沒輕沒重地就往床上扔!痛死了!你簡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看得發憷,我情不自禁地回想着自己哪裏犯了錯誤,可卻百思不得其解,下一刻又回過神來——明明是她不對在先,我為什麽要從自己身上找錯誤啊!
越想越是憤怒,像是漏了氣的皮球教橡膠蓋住了缺口,又找回了原本的氣場。
“這話該是我問你才對!你且說說,要對那小子做什麽?”她眯了眯眼睛,沉聲問道——那神色不似以往淡漠,別有一番執拗;肌膚如雪蒼白,眼中卻閃着熠熠眸光,冷然中又平添了幾分嬌媚妍妩,教人怦然心動。
我想,如果不是處在這針尖麥芒的對峙境況,我定是把持不住自己,恨不能撲上去親近一番如斯佳人。
“怎麽,說不出來了?呵……”見我只顧着發愣,并不回答,她的神色愈發冷峻,面罩寒霜,口吐冰雪,幾乎要将我凍成冰塊。
我猛一回神,頓時察覺到了不妥:且不說她這捉女幹的口吻怎麽聽怎麽怪異,就沖着她與往日截然不同的态度,一定是誤會了什麽——當務之急,是消除這誤會,其他的麽,還是從長計議吧。
想明白這一茬,我也不與她置氣,揉了揉酸痛不已的後腰,勉強坐了起來,尋了個舒服的位置靠好,認真地對上她的視線,柔聲說道:“姜灼,我們之間只怕有了什麽誤會,你先聽我解釋。”
她沉沉地看了我一眼,點點頭:“你說。”
見她肯聽,我連忙将早晨她離開以後發生的一切事無巨細地與她說了一遍,甚至包括在廚房裏聽見那少年哼着的小調;觑着她的臉色逐漸和緩下來,我也終于說到了關鍵之處:“半夜醒來,腹中空空,我又等不到你,便想着出來尋摸尋摸,路過廚房,正好見到有煮好的面食,打算盛一碗墊饑,哪知那少年突然出現,就要大叫,我還沒來得及與他交涉,你就出現了……後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說完,我嗓子有些幹,舔了舔嘴唇,就見她起身端來茶壺,替我到了一盞茶。
接過茶輕抿一口,我透過茶盞的空隙偷眼看她,卻見她神色有些尴尬,不由偷偷一笑,随後肅了臉色,一本正經地問道:“你那麽生氣,到底是為了什麽?”
——是不是吃醋了呀?
“殿下莫不是忘了自己做過的好、事!”她被我問得一愣,臉色倏然難看起來,在我還要琢磨她的表情背後代表着什麽內涵之時,卻見她收斂了所有神色,意有所指地說道——最後兩個字還額外加重了語氣強調。
我雖摸不着頭腦,不過,從她不再平稱“你我”而是改口喚我“殿下”起,我便意識到她是在與我怄氣——準确地說,是單方面地生我的氣。
“呃,你指什麽?”我拿不準她這意味深長的眼神是想到了什麽,直覺告訴我——或許又要為那個為非作歹的邝希晗背黑鍋了。
“殿下可還記得攬月殿後的別院裏——”她有意停頓,卻只得我迷茫不解的回視,似是咬了咬牙,繼續說道,“那四十幾個美人。”
我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攬月殿裏住着八個侍君我知道,那是邝希晴禦賜的,四十幾個美人又從何說起?
她見我否認,冷哼一聲提示道:“其中三十個,是聖上禦賜的……”
——哦,原來是那三十個啊,有點印象……仿佛還有幾個女的。
我恍然大悟,正要點頭,忽然覺出不對:“那還有十幾個呢?”
“……都是您搶來的。”她像是詫異我竟然還有臉反過來問她,深呼吸,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才幽幽回道。
“搶來的?”我就知道,定是以前那個邝希晗做的孽——可是害苦了我。
所以,在她的理解中,是我這個荒唐的淩王殿下故态複萌,又看中了那眉清目秀的小弟子,打算将人擄回去,做那第……不知道幾房的侍君?
天地良心,我就算有那賊心,也只是對着她一個人罷了。
可是這企圖,卻萬萬不敢教她知曉,而剖白心意的話,也不适合現在告訴她。
我試圖用真誠的眼神表達自己的無辜;她不說話,只是用目光無聲地譴責着我。
招架不住她的冷眼,我也不願教從前背負的惡名所累,只好壓下郁悶,讪笑着讨饒道:“姜灼,我那時候吧……少不更事,是以犯下大錯,現在想來,實在是悔不當初——你放心,我是真的決心悔改了,等回府以後,我就将那些搶來的人都放了!”
“殿下要如何行事,那是殿下的事,與屬下無關。”她淡淡地說道,臉色卻比方才好上許多。
我看她有了松動的跡象,連忙再接再厲表明心跡:“剛才那件事,我說的全是真話,你相信我。”一邊說,一邊趁機執了她的手按在胸口,“我對天發誓,不敢有半句欺瞞,如有違此誓,教我、教我……”
——咦,電視劇裏到了這種情節,一般女主角不都會一把捂住男主角的嘴巴,嬌嗔着說道:誰要聽你發什麽毒誓!
然後兩人就冰釋前嫌,皆大歡喜,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了麽?
怎麽到了我這裏,卻是姜灼似笑非笑地睨着我,頗有一副等着我說下去,自在一邊看好戲的架勢呢?
偏偏她搭在我胸口的手掌還若有似無地收了收,教我甩開也不是,按緊也不是,只能暗罵先前自己昏了頭,想出這樣一個證明清白的蠢辦法。
事到如今,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只好咬牙發完這個誓:“……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殿下言重了,您既然如此說,屬下自然是信的。”她慢慢地收回手,不鹹不淡地說道。
聽她言下之意,似是打算揭過這一茬,我也順勢換了個話題,狀似無意地問道:“你今天怎麽那麽晚回來?是特地到廚房來找我的嗎?”
她眼神飄忽地在房間裏掃了一圈,忽然起身走到一側的櫥櫃,取了兩只小玉瓶和一卷幹淨的紗布過來,輕咳一聲,對我的問題避而不答:“手伸過來,我給你換藥。”
“手?哦……”我将白天擦傷的手遞給她,就見她沉默着解開原來的包紮,細心處理過後,包上了新的藥和紗布。
其實第一遍的包紮過後,傷口已經沒什麽大礙,我只顧盯着她專注美好的臉發呆,就連上藥時該有的刺痛和麻癢都感覺不到了——既然她不願意說,我也不逼她,只是默默将那疑惑壓下。
“好了,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休息。”将紗布打了個結,她神色如常地擡起頭,就要來扶我。
這時,我也不知自己哪裏來的急智,躲開她的手,側身倒在床鋪中,苦着臉對她說道:“剛才摔得太狠,把腰扭了!”
她的手一頓,瞪大了眼睛手足無措地看着我的樣子,說不出的可愛,教我差點破功笑了出來。
強忍着笑,面容便有些扭曲,我索性轉頭埋進了被褥中,甕聲甕氣地抱怨道:“況且,我住的屋子又小又破,窗戶都破了個洞,晚上風一吹,嗚嗚的像是鬼哭,吓死人了!”
“我去找魏舒,替你換個屋子。”偷眼看她,只見她蹙着眉頭,并沒有懷疑我的話,立刻就要起身去找那姓魏的。
我忙不疊拉住她,在她不解的目光下,支支吾吾地說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也不用那麽麻煩,我看你這間屋子就不錯……不如就,将就一晚吧?”
說完,臉頰陣陣發燙,我也不好意思看她,只是屏息凝神地等着她回複——長這麽大,還從沒如此緊張過,心口怦怦直跳,像是有個小人舉着錘子死命地敲。
長久的靜默,久到我都對答案不抱希望了,就聽她低低地嘆了一聲,僅僅兩個字卻教我如釋重負:“好吧。”
——心下一松,我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這是,同意了嗎?
我真的要與她睡在一道了麽?
只是這樣想想,便激動地不能自已,仿佛心跳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