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說是要回九嘆,卻不能就這樣上路。陸雲亭久病體虛,坐多一會兒就頭暈眼花,面色發白,更遑論長途駕車趕路了。
啞奴道:“我令乩子留心他的動向,若他離開九嘆,我們也能得到消息。他在明,我們在暗,總不會錯過的。”
陸雲亭靠在床頭,神色陰郁。啞奴想了想,又道:“你現在坐都坐不住,要是碰上了鬼師,還能如何複仇?”
這大抵算是一句勸解,但由他那嗓音說來,卻顯得粗粝難聽。陸雲亭瞟了他一眼,忽然輕飄飄地開口:“你說得對。”
不等啞奴再說,他又接道:“我餓了。”
啞奴怔了怔,看了一眼陸雲亭的神色,目光又移向下體,不确定究竟是哪兒餓。他猶豫道:“我……先去廚房弄點吃的?”
陸雲亭道:“好。”
啞奴抿了抿嘴,問:“你想吃什麽?”
“都行。”
啞奴思索了片刻,沒有再問,徑直出了房門。他一走,房內便死氣沉沉地安靜了下來。燈火搖搖欲墜,将熄未熄,該是換一根新燭的時候了。但啞奴不在,陸雲亭自然也懶得動。于是一陣風過,撲地将火吹滅。
光暗了下來。四野亦是黑沉沉的,只剩一點單薄的月輝。陸雲亭在床上待着,茫茫然地想了良久,忽然披上衣服,扶着牆赤足下了床。
他找不到鞋,便慢慢摸索着找到桌前,找到燭臺與火石。擦了三兩下,便有了火。他一手半攏着遮風,一手持火石,顫巍巍湊到燭臺上,點着燈芯。但終究還是病得太重,手晃了一晃,便在掌心留下一串燎痕。
陸雲亭低頭看了看,也不處理傷處,垂下手,繼續一瘸一拐地望放紙墨的地方挪去。灑金帛宣還餘五六張,墨錠卻只剩小半截。他拿起墨錠,又往硯臺上倒了些清水,開始緩緩研磨。
卧床這樣久,手腳都是虛的。幾圈下來,水還是半黑不黑的模樣。低頭久了,又覺得暈眩難受。陸雲亭仰起頭,緩了緩,咬住下唇待繼續。
門突然被推開。
陸雲亭蹙起眉毛,擡頭看過去。啞奴站在門邊,低聲道:“我剛想起來,燭燈快要燒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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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亭道:“我換了。”
啞奴道:“你身體好些了?”
“不好也得好。”
啞奴面上的疤痕扭曲起來,眼眸中流露出了淡淡的歡喜。他将椅子搬過來,對陸雲亭道:“站累了,就先坐坐。”說罷,順勢向下掃了一眼,便看見了陸雲亭手心燒傷的痕跡。
他去捉陸雲亭的手,陸雲亭沉下臉,搖搖晃晃地側身閃開。啞奴道:“讓我看一眼。”
“不妨事。”
啞奴嘆了口氣,近乎低聲下氣地哄道:“我先幫你上藥。”
陸雲亭對上他的眼眸,被紮了一下似的退讓開來。啞奴終于将那只手攤平,掌心向上。皮被燒紅了一大片,燎泡正慢慢地從傷處鼓起來。啞奴碰了碰紅腫處的邊緣,還是燙的。陸雲亭皺起眉毛,卻沒吭氣。
啞奴問:“疼嗎?”
陸雲亭道:“還好。”
啞奴取來一只碗,放在下面。又拿起瓷壺,将涼水傾倒在陸雲亭手上。水淋過傷處,最終彙入碗裏。陸雲亭的眉毛放開了,垂眸安靜地看着啞奴的手與疤。水倒完了,啞奴又帶着陸雲亭的手浸沒在碗內,泡了好久,等水漸溫,傷口脹脹的沒那麽疼了,才拿出來。
傷藥也在行囊裏,啞奴沾了一小團,在陸雲亭的手心輕柔地化開。藥膏裏的苦味兒在房間裏澀澀地彌漫。過了半晌,啞奴道:“好了。”
陸雲亭道:“你下去吧。”
啞奴嗯了一聲,又道:“羹也快煮好了,我很快上來。”
他不問陸雲亭為什麽突然下了床,也不問陸雲亭研墨做什麽,只是這樣溫情地、忍讓地轉身關上門。下樓時踩在梯上,隔着牆,也能聽到木板吱呀吱呀的響聲。待腳步遠去之後,陸雲亭用那只未曾受傷的手,小心翼翼地沾了點掌心的膏藥,用舌尖嘗了嘗。
苦的。
陸雲亭低下頭,取來旁邊的帕子,浸了水,惡狠狠地擦掉傷藥,揉成一團丢在地上。水泡被擠破了,傷口又灼灼地燒疼起來。他咬住舌尖,讓自己更疼、更難受一些。随後提筆蘸着淡墨,在紙上飛快地寫下一行字。
門外依然沒有響起啞奴的腳步聲。
陸雲亭将箋紙卷成一團,湊到燈上點燃。火倏地旺了,像炸開一團焰火。紙卷自頂端起,被燒得焦黑。燒過了半截,陸雲亭才取出來,吹滅了紙上的火,緩緩展開。
紙上又是兩字——
蒙湖。
他怔怔看完,脫力似的坐在椅子上,顫顫地伸出手,再把下半截也燒了。焦紙在蠟燭上撲簌簌地蜷成灰,灰落到桌上。那個答案再無痕跡。陸雲亭沒滋沒味地想,果然如此,乩子果然說師兄是在蒙湖。
然而究竟是成了灰的屍骨飄到了蒙湖,還是別什麽的緣故——
無人知曉。
又過了許久,啞奴端着魚羹上來。蒙湖的鲫魚去了骨,伴着切成絲的筍肉、香菇、瓢兒白,細細地攪在湯裏。單是聞着香味,就足以令人食指大動。啞奴把碗碟放在陸雲亭身前,陸雲亭方擡起頭,拿起調羹慢慢地攪動。
他向來怕燙,什麽東西,都要放涼了才能入口。當年師兄還在的時候,不知道取笑了多少次。陸雲亭想着,又慢騰騰的舀起最上面一層湯汁,吹了吹。忽聽啞奴道:“小心燙。”
那嗓音和師兄半點也沒有相似之處,陸雲亭不知怎麽的,心裏偏偏愈發酸楚。他閉上眼,發狠地塞了兩三口。熱騰騰的食物從舌尖一路燒到心口。陸雲亭放下調羹,擡眼道:“我吃夠了。”
啞奴凝視着他,道:“不着急,等涼一點,再吃一些。”
陸雲亭道:“過來。”
啞奴站得近了一些。
陸雲亭又道:“手給我。”
啞奴猶豫地伸出一只手,陸雲亭抓過來,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大約是魚羹太熱,他的脖頸間出了一層薄汗,喉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啞奴微微掙了掙,陸雲亭用了些力,按着啞奴,隔着衣服令掌心與硬起來的乳尖擦過。
啞奴輕聲道:“你……有力氣要了?”
陸雲亭道:“那只淫蠱也要吃些東西了。”
啞奴道:“我抱你去床上。”
話音未落,他便托着陸雲亭的肩膀與膝彎,将人放到了床頭。陸雲亭眼眸半閉,靠在他的胸膛,一動不動。啞奴也就由他去了,依然輕輕抱着不放。活偶畢竟和死人不同,這樣貼上去的時候,還能聽見沉沉的心跳。聽久了,竟也能品出幾分安穩的意味。
陸雲亭突然道:“你煮的魚羹沒有師兄做的好吃。”
啞奴胸膛稍稍震了一下,仿佛是極短促地笑了笑。他道:“我不太會。”
“他也說自己不太會。”陸雲亭道,“可我愛吃。”
啞奴失笑道:“我是不及你師兄。”
“閉嘴。”陸雲亭道。
他臉上帶了點怏怏不樂的神态,語氣卻沒之前那樣狠。啞奴抽出一只手,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臉頰,當作是安撫。陸雲亭撞開那只手,掙紮着脫離了啞奴的懷抱。接着解開亵褲,脫了下來,再曲起雙腿彎到胸前,用手攬住,露出半硬的陰莖與後穴。
他吸了一口氣,望着啞奴道:“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