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蕭哲聽到郭聖通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不覺好氣又好笑的看了郭聖通一眼,搖頭說道:“前一陣你還避之唯恐不及,各種搪塞推脫恨不得連家國天下都擺出來當借口。如今才幾天,又要上趕着去認祖歸宗,該叫我怎麽說你才好?”
郭聖通不以為然,開口說道:“我也不算是避之唯恐不及,只是此一時彼一時也。何況這種事情終究不是能拖了事的。莫不如早點兒解決。”
想了想,又道:“再說這種事情也不是我想想就能即刻解決的,如今國朝剛立,戰亂紛纭,堪稱是百廢待興之時。你我就算想要脫身,恐怕還得徐徐圖之才好。”
畢竟蕭哲與郭聖通留守長安的主要原因是郭聖通有孕在身,可從官方口吻來看,卻是為了協助陛下穩定人心以及安排各路讨伐大軍的糧草後勤事宜。茲事體大,不容蕭哲二人游戲待之,更不可能因為一時興起,說走就走。
郭聖通今日說出這番話來,不過是要先打好一個提前量。免得将來天下安穩,國事清閑的時候,會抽不出身來。
蕭哲懶得理會這些個,對于生平致力于妻奴一職的他來說,只要是郭聖通說出口的,他絕對是全力以赴的支持。因此他只漫不經心的擺了擺手,随口說道:“我不管這些,随你的意就是了。反正我只身一人,你到哪兒我到哪兒。”
頓了頓,突然又想起自己遺忘了什麽,連忙開口補充道:“還帶着咱們的寶貝兒子。”
郭聖通聞言,不覺想到兩人稀奇境遇,當即會心一笑,同蕭哲回身休息。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蕭哲起身入宮上朝,郭聖通則因為休産假呆在家中。只是她常年習武,從來不習慣懶床,便在蕭哲走後洗漱穿戴好了前往後院兒演武場晨練。
直等到天光大亮後,郭聖通方才收了身形回到後宅。彼時兒子蕭凜已然轉醒,正被奶母哄着在榻上亂爬玩耍。郭聖通立在床榻三步之遙,小小的軟軟的孩子透過晨間的陽光看到母親冷冽中帶着幾分溫柔的輪廓,立刻開心的“啊啊”叫出聲來,一雙如藕節般胖胖的小胳膊沖郭聖通伸過來要抱抱。郭聖通兩世為人,卻第一次身為人母,見此情景心下又是喜悅又是惶恐,連忙彎身将兒子小心翼翼地抱入懷中。
好在經過這幾個月的鍛煉後,郭聖通抱孩子的姿勢已經極為熟練。那蕭凜爬在郭聖通懷中,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拽着郭聖通胸前的衣襟,老老實實地爬好。一雙漆黑如點墨的眸子叽裏咕嚕的轉着,看來聰穎可愛。
郭聖通轉頭看向奶母,用眼神示意奶母退下,方坐在榻上解開衣襟給兒子喂奶。其實早在晨練之前她已經喂了一遍,只是嘗聽人說小孩子最容易餓,一天要多喂幾遍奶才好。若以常理論,家中聘有奶母,自然可以讓奶母算計着時辰給小公子喂奶,但是郭聖通不比時下那些個夫人诰命,也不習慣把自己的兒子交給別人喂養。所以郭聖通從不允許奶母私下喂食兒子,哪怕麻煩一些,每日也必定要親力親為。
因她這在這個習慣,她的母親郭主曾勸了她好幾回。奈何郭聖通總是幹脆利落的應了,過後該怎麽辦怎麽辦,時間長了,郭主也就放棄了。不過總是同其子郭況抱怨着,說郭聖通性子桀骜,不聽人勸,也不知道是随了誰的心性。
不過這點兒抱怨在視長姐為女神的郭況而言,不過是耳旁風雨,真入不得心裏。
而另一邊,朝廷二十萬大軍在原赤眉首領如今的鎮國公樊崇的帶領下一路南下直逼洛陽。大軍一路攻城略地,捷報連連,多少州府官軍開門迎軍,望風而逃,一時間江南一地只聞鎮國公武勇蓋世而不知劉秀賢德仁厚。原本不過二十幾萬的赤眉漢軍也在不斷的開土擴疆之下擴充到三十萬有餘。
消息自江南一地傳入長安,劉秀龍顏大悅,接連下聖旨封賞讨逆大軍。鎮國公樊崇一時成了前朝炙手可熱的對象。後宮中貴妃張雅的地位也随之水漲船高。又且因她先陰麗華一步生了皇長子,母憑子貴兼之家族給力,劉秀在征得太後樊娴都的同意之後,下旨晉封貴妃張雅為皇貴妃,賜皇貴妃金寶金冊,張雅一時間風頭無兩,就連皇後陰麗華都得退一射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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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那張貴妃得家族兄長立挺,也不再是早先那一副委曲求全,可憐巴巴的小白花模樣。如今仗着家事雄厚,有子嗣傍身,在宮中也是軟硬兼施,收買人心,頗聚攏了一批心有所求的妃嫔在身旁。雖然明面上未曾擺出與皇後陰麗華分庭抗禮之勢,卻也隐隐有了争鋒之心。最新的八卦消息卻是張雅指使妃嫔進言,借口皇後生下二皇子後身體虛弱應得靜養,欲襄助皇後協理六宮雲雲。
歷史上的陰麗華慣會擺出一副賢良大度,不慕名利,為了夫君劉秀可以什麽都放棄的忍辱負重的形象。如今的陰麗華自然也不遑多讓。不管心裏頭如何不是滋味,面上的陰麗華卻在劉秀面前表現主自己果然力有不逮,須得勞煩貴妃妹妹出手相助。一副心甘情願,乖巧懂事的模樣果然讓因樊崇戰功盛盛而日漸頭疼的劉秀心懷大悅,當然在私下裏也免不了對發妻如此伶俐通透委曲求全而起了絲絲內疚之意。
皇貴妃張雅得償心願,從皇後手中搶過了協理六宮之權。而她得到此權力的第一件事卻是在後宮侍寝名單上動了手腳。以致前段時日劉秀頗為寵愛的幾個位分地位的妃嫔全都抱病卧養,不得侍奉聖駕。唯剩的幾位妃嫔除了皇後是她動不得的,另外幾個樣貌均不如她,再者就是這些時日圍繞在她身邊不斷阿谀奉承的一些妃嫔。不過每月侍寝的日子也不過一二,聊勝于無罷了。
一時間,鬧得後宮抱怨連連,卻礙于皇貴妃之勢不敢明言。
這廂張雅得了後宮之權折騰的後宮怨聲載道,另一廂自閉鋒芒的皇後陰麗華也沒閑着。
後世一句話說的是男人在外頭對情人有多壞,回到家裏對老婆就會有多好。劉秀當下之情景固然無法同後世相比,但男人做錯了事情之後的心虛卻是大抵相同的。自覺做錯心虛,便少不了彌補之情。怎奈如今之情勢,讓劉秀無法在權力上為發妻掙得應有的利益,而金銀賞賜也實在小巧。畢竟皇後陰麗華出身世家大族,鐘鳴鼎食之家,怎能看得上這些糞土之物?
劉秀覺得在權勢財力上無法彌補發妻受傷的心靈,苦苦思忖之下,又覺得皇後所做一切皆為自己,所以也唯有自己的表态才能讓陰麗華為之一笑。因此時日下來,劉秀前往椒房殿的次數日漸增多,以前是皇後與皇貴妃平分秋色,後宮其餘妃嫔撈些湯湯水水。如今皇貴妃有管理後宮之職責,時間自然就沒有從前悠閑。這些閑暇的時間便被劉秀用來補償皇後。一來二去,每月皇帝留宿正宮的日子竟然多達半月有餘。不知不覺間,竟也營造出皇後陰氏獨占後宮的形勢。
于是後宮之中每欲傳言,皇貴妃張雅與皇後陰麗華幾相争鬥下來,固然在後宮權勢地位上得到了絕對的優勝,卻隐隐約約背離了帝寵聖心。當真是得不償失之舉。
當然,說這些話的人也不排除是某些妃嫔不得聖寵不得尊榮,一時拈酸吃醋罷了。
不過張雅能在劉秀明裏暗裏的抵觸下爬上龍床進而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貴妃,除了時運濟之外,其心智城府自然也不再常人之下。她一時被家族勢勝,子嗣美滿的表象迷惑了,認為自己戰勝了皇後奪得陛下的信任。如今看來,卻不過是丢了西瓜撿芝麻。張雅心神大動,當即細細分析起劉秀這些時日的舉動。猛然發現劉秀雖然表面上沒說什麽,對她也是一如既往的寵愛。但認真留宿宮中與她閑談說話的時候卻少了。更多以賞賜珠寶或者不鹹不淡的稱贊代替。
張雅不覺又想起前段時光從前朝隐隐傳來的對樊崇攻占洛陽的贊譽,立刻察覺到如今自家頗有些鮮花着錦,烈火烹油的盛勢,不免心下一緊,輾轉反側多個日夜之後,竟然因思慮勞累甚多,就此病倒了。
皇貴妃身染疾病,自然精力不待,無法再操持後宮之事。張雅自覺慚愧,向前來探視她病情的劉秀愧然哭訴道:“臣妾乃小家子出身,不必皇後姐姐出身世家,雍容大度,能游刃有餘的處理好六宮之事。臣妾本想着為姐姐分憂,讓姐姐能閑暇松散一些。豈料管理六宮這些時日下來,反而給姐姐添了不少亂,如今擾的六宮不安,實在是罪不可恕。還請陛下寬宥,向姐姐說些好話,只說妹妹知錯了,還請姐姐寬恕些個。”
話說到如此,這管理後宮的權利自然也要交出來才行。此後張雅又仗着自己重病纏身對劉秀一味癡纏。劉秀本來對張雅這些時日的攪風攪雨有些厭倦生氣,可如今美人卧病在床,每日可憐兮兮的不是道歉就是撒嬌,任劉秀一腔鋼鐵志也化為了繞指柔。何況管理後宮之權也順順當當的回到了發妻陰麗華手中。劉秀自覺對皇後沒那麽愧疚了,何況如今皇貴妃染病在身,其兄又領兵在外作戰。劉秀實在不好冷淡着張雅不管。如此一來二去,在張雅的軟語相求之下,劉秀也漸漸放下了之前些微生起的芥蒂。在後宮諸多妃嫔看來,卻是皇貴妃聖寵一如從前,甚至比從前更甚了。
消息傳到椒房殿時,皇後陰麗華一時除了苦笑還是苦笑,卻也無可奈何。
如此一二個月風平浪靜。豈料這日,卻有一匹快馬自洛陽飛奔而來,以八百裏加急之速向朝廷捷報。只說鎮國公樊崇率領大軍圍困洛陽多日,幾次戮戰之後,成功攻破洛陽,活捉更始帝劉玄并一幹僞漢大臣,不日班師回朝。
消息傳出,一時天下大驚。
穩坐在椒房殿的皇後陰麗華卻不覺心下一沉。她知道,她與皇貴妃張雅的戰鬥,此時才算是剛剛開始。
而另一廂,郭聖通也修書秘密送往真定舅父手上,研讨起朝廷安穩,天下太平之後,他們這些個皇族功勳該如何自處。
只因天下大定,劉秀龍顏大悅之下,已經再次興起了大肆封賞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