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今日秋高氣爽,藝術長廊的街上貼滿了美術招生的培訓廣告,“XX畫室去年考上美院人數過半”、“半年學費八折起”……
辛菲路過,望着橫幅下那周六日格外增多的畫攤和工藝品攤,不由一陣感嘆。想起以前自己擺攤那會兒為了搶當街顯眼的位置,經常與人發生口角。有一次,還差點進了局子。
畫室就在藝術長廊附近,中飯前辛菲給家裏打了個電話,确定水姑娘在百忙之中有抽空過去照顧辛小小的中飯,她才放心。至于與小小同休節假日的水姑娘為何“百忙之中”,這個就得問她男人了。
由于教畫畫的工作是在學生的休息日,所以她往常都會将小小帶在身邊。雖說李牧有正式邀請她和小小一起。但,辛菲并沒将小小帶過來,畢竟有些早了。
下午一點半,辛菲到了水晶樓前。她看時間還早,準備先進水晶樓轉一圈。
水晶樓一共有三層,整棟樓就像個水晶制的時尚大方格,設計理念與上海Z58創意之光有些許相似,同是以玻璃質地為主要元素、自然光為主題,樓外以常春藤為屏障,內建有人工噴泉和玻璃電梯。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這個地方,便是奢華。
在沒有展會的時期,水晶樓內不提供游客參觀的。而能在這裏辦作品展的人,也不是有錢就能搞定。水晶樓如同是J市的時尚風标,只有才氣、名氣和金錢兼備的人,才有資格入駐。
檢過入場券後,辛菲進入一個三尺寬的水屏大門,沿着人工搭的石子小道穿過一個小竹林,才進到了展會廳。
一進去,辛菲就被眼前的裝潢給震撼住了。純手工陶瓷做的花型架子從門口蜿蜒延生到樓梯。陶瓷花一路盛開,由春季紅玫瑰、蘭花到夏的薔薇、水蓮到秋的菊、桂花,再到尾端的傲雪白梅。
遠遠看去那些花如同真實,恍惚中辛菲以為自己進入的不是攝影展,而是花的仙境。
辛菲記得李牧提過,他這位朋友是個怪人,有時候喜歡做些陶瓷的工藝品,想必這些也都是他的傑作。
就在辛菲為這位大師的才能感到欽佩時,她突然就看見了玫瑰枝上挂着一幅六英寸大小的照片。照片本是黑白底,其中用顏料塗出了一層油菜花的淡黃和天空的淺藍。唯獨站在花田裏那看不見臉的側面沒有上顏色。
猛然間,辛菲神色一愣,一段如夢般的記憶竄入了她的腦海。
頭頂是蔚藍的天,清風帶着花草的芬芳拂過臉龐。她撥開那齊腰的油菜花叢,就沖着背對自己,低頭坐在大石頭上弄相機的男人,故意揚聲大喊:“發現皖皖!”
見男人後背一顫,她高興攀着他寬闊的肩頭,笑道:“吓到了嗎?”
男人側頭,神色淡然,似剛才被唬到的不是他本人:“你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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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下,男人五官明媚,如同那漫畫裏走出的人兒,看得辛菲有些呆。男人放下相機,回身一把攬住她的腰抱到大腿上,勾着有點邪氣的嘴角:“不乖乖和他們一起畫速寫,找我有事?”
辛菲對上他一雙水褐色的眼眸,咽了咽口水,就從背後拿出了一個自制的油菜花花環:“送你的。”
說着,她就要把花環往他頭頂帶。男人卻撇開頭,捉住她舉起花環的手,蹙眉道:“你都多大人了,還玩這一套?”
她鼓着腮幫子反駁:“這叫做‘浪漫’懂嗎?”
誰知,他卻一把托起她的下巴,說:“浪漫應該是這樣的。”
話語剛落,溫熱的唇已落在了她的唇上,由輕啄逐漸深入。
在她腦中快空白一片時,抵着他的胸口便含糊的提醒道:“同學都還在前面畫畫,被發現了不好。”
可,他卻故作充耳未聞。直到……
“菲菲。”
辛菲倏地從虛幻的往事中回神,愕然的睜大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回頭就朝身後人看去。
原本以為自己會早她一步過來。可,這剛進來就見着站在照片前的妙曼背影。李牧走上前,打量了一下她今日的穿着,淺色破洞牛仔褲搭寬大棉布白襯衫,看着與平時無異,自己卻因“為悅己者容”而穿得過于正式了一些,這讓他不免有點在意。
當辛菲見來人是李牧,一套藍色格子休閑西裝搭配,倒是透出了幾分英式紳士風。不過,他剛才叫她……菲菲?從辛菲到菲菲,這跨度會不會稍大了些。
辛菲的随性打扮并沒影響李先生的好心情,他笑了笑:“剛才見你對着照片發呆,是瞧見喜歡的了?”
他說着,便刻意走到了辛菲身邊,朝她剛才盯着的照片看了一會兒。直到他瞧見照片裏有點熟悉的側影,似察覺了什麽,轉頭又看向辛菲,眼裏瞬間露出了詫異:“這人看着怎麽和你有點像?”
辛菲一怔,本想笑着敷衍一下,可終是沒笑出來。她神色尴尬的說:“我肚子痛,想去趟洗手間。”
李牧聽她這麽說,帥氣的臉上愣了愣,突然就問了句:“那個來了?”
辛菲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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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菲離開的時候,總覺得背後有一股奇怪的視線一直盯着自己,她本以為是李牧。然而,此時的李牧卻拿着手機在給某人打電話。
電話接通,就聽見男人沉穩的聲音說:“東西給你送過來了,要我親自交給她嗎?”
李牧趕緊謝絕道:“別,您老千萬不要出現。之前我可是學乖了,您就是一塊強力吸鐵石,只要是女的都逃不過。這回您還是大發慈悲,讓小弟我好好談個戀愛吧。”
李牧可沒忘記那段在市一中上學的慘痛回憶。齊皖只是來學校上了一個月的課,就給他們公子黨帶來揮之不去的噩夢。
藍牙耳機裏傳來李牧的低聲懇求,齊皖懶洋洋地靠在二樓的護欄旁,望着消失在樓梯口的女人,彎起性感的嘴角:“如果不巧碰上了,怎麽辦?”
這話剛說完,還未等李牧反應過來,齊皖已一手摘下左耳上的耳麥,拿着紙盒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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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衛生間內。
辛菲坐在馬桶蓋上,從剛進來後,臉色就有點蒼白。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機,想給水姑娘發短信,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隐隐的只覺得後腦勺的舊傷有些痛,她扶額輕嘆,看來自己又産生了幻覺。從六年前那起事故後,她就開始出現某些不符合現實的幻想症狀。
比如,無端的就會幻想和自己以前暗戀過的男老師談戀愛,甚至做`愛。在夢裏他們很親密,但是辛菲知道現實并不是這樣。
因為,她根本沒有與他交往的任何記憶。并且,男老師當時只是在學校代課一個月,之後就回了美國。
剛才辛菲看到的那油菜花地的側影,确實是她。可,并不是幻想的那樣。當時,三天兩夜的巴黎鄉下寫生活動,他作為輔導老師給每個同學都拍了照,不只有她一人。
辛菲呼出口氣,她不知道為何過了這麽久,還對那個男老師念念不忘。
就在她神色恍惚的洗完手,出衛生間的瞬間,沒留意就撞到了一人。只見一個深綠色盒子從眼前落下,然後便是瓷器撞碎的聲音。
辛菲還沒從這突然地意外中回神,就聽見男人悅耳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還真是糟糕。”
一聽這話,辛菲擡眼,就見被她撞開了一步遠的男人神色發愁的瞧了眼地上的盒子後,擡頭看向了自己。
只是這擡眸的剎那,她眼裏一頓,倏地驚愕不已。而眼前這俊美的男人,不久前還出現在她的非分之想中。這人正是七年前,她暗戀已久的男老師,齊皖。
齊皖眼裏倒是比辛菲淡然的多,他看着她眼裏那顯而易見的震驚,滿意地笑道:“真巧,這不是口是心非嗎?”
對于這個外號,辛菲顯然有些記恨,為什麽她那麽多優點他沒記住,偏偏就記住了這個讨厭的外號。
她窘迫的抿了抿嘴,就佯裝着笑,對齊皖招呼道:“沒想到齊老師還記得我。”
這有些陌生的稱呼,讓齊皖神色微微一怔。但下一秒他已恢複淡然,躬身從地上撿起那撞落在地的盒子,似随意的說了句:“當然,你一直都很特別。”
他的話讓辛菲心頭緊縮,她有些不好意思看着他手裏的盒子:“那個,剛才我是不是把你的東西給撞了?要是壞了的話,我給你賠。”
她說着這話,齊皖已經默不作聲的打開了盒子,裏面本是裝着一個做工精細的青花瓷盤,此刻已四分五裂。
辛菲看着一囧,連忙要掏腰包給他金錢補償。豈料,齊皖卻嘆了聲:“以現在市場價,這個起碼1萬。我雖然不介意你給現金賠償,但這是訂了一星期才做好的貨。你要我怎麽向那位客人解釋?”
“那怎麽辦?”
辛菲還想着師生一場,他會開個友情價,誰知他倒是一刀封喉,把她殺了個措手不及。可,就算齊皖肯接受她的現金,她身上哪有那麽多錢。
見她慌張,齊皖想了一下:“要不這樣,我先拖住這個客戶,你去我的工作室給我把另一個類似的盤子拿過來。”
話鋒一轉,辛菲頓時覺得自己死而複生,捂着胸口就對齊皖抱怨道:“齊老師,你下次說話能不能不要繞彎子,我的小心髒承受不住。”
齊皖挑眉,瞧了眼她左胸口,就說:“心髒不是好好的嗎?把你手機給我。”
“啊?”辛菲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要自己手機幹嘛,齊皖已不客氣地朝她伸出了左手。
辛菲看着眼前這骨節分明且格外好看的大手,愣了一下,便聽手的主人說:“如果找不到我要的那個盤子,你難道要靠猜的?”
這回她聽懂了。估計是怕她弄錯,才以防萬一。于是,辛菲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放在了齊皖手上:“麻煩你了。”
她的客氣讓拿着手機的齊皖有些詫異,只是這種詫異在瞬間又蕩然無存。輸入號碼後,齊皖将手機還給了辛菲:“記得保持聯系。”
辛菲拿到地址出去後,一直沒明白齊皖最後說的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暗示她,以後沒事也能給他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