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中秋除了是舉家團圓的日子外,也是辛小小最喜歡的節日之一。因為,她這天不僅能吃到蓮蓉餡的月餅,還可以不用上學。
但是,今天辛小小卻不怎麽高興。她低頭看着正給自己整理蓬蓬裙擺的辛菲,鼓着腮幫子問道:“媽媽,我們一定要去姥姥家嗎?”
對辛小小同學的心不甘情不願,辛菲也是無可奈何。她撫平了辛小小裙角的褶子,就擡頭對她笑了笑:“小小,媽媽之前給你說的話,還記得嗎?”
辛小小聽辛菲問,小大人般的嘆了口氣:“記得,進門後要禮貌的給後姥爺、姥姥、大舅、小姨和小舅問好,不能調皮搗蛋,不能大聲喧嘩,要做個文明的好孩子。”
話是說的沒錯,但……後姥爺是怎麽回事?
于是,辛菲起身,就提醒了她一聲:“不要加‘後’字,直接叫姥爺。”
“媽媽,這樣我很容易混亂的。”辛小小蹙着小眉頭,對于媽媽這邊複雜的親屬關系,她總是感到迷茫。
這也不能怪小小。畢竟,自從父母離婚再組家庭後,她也适應了很久。
“那就叫彥爺爺吧。”
從辛小小三歲以後,辛菲就再沒來過張月這每每念叨的“家”。記得,那年還是因為小小患上了乙腦(流行性乙型腦炎),她無計可施之下,才來了這裏求助張月的現任丈夫,也就是J市市醫院的院長彥啓天。
對于辛菲來說,這個家帶給她的回憶有點糟糕。而,這種感覺則來于高二結束的那個夏天。
走出車站牌後,辛菲一手提着月餅禮盒,一手牽着辛小小就往J市富人區的水榭別墅內走去。她正琢磨着是否在進去前給張月電話時,小小突然朝着大門口喊了一聲:“大舅!”
辛菲臉上霍然一僵,擡頭就瞧見那倚在大門石柱旁,身穿白襯衫的男人。在聽見小小喚他後,他連忙起身,掐滅了夾在指尖的煙頭,朝她們走來。
“小小,想大舅了嗎?”
“想!”
辛菲看着男人從自己手裏将辛小小接過抱起,眼裏的漆黑沉了沉:“彥默,把小小放下來,她自己會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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彥默瞧了眼辛菲,似乎并沒有把小小放下來的意思,而是刻意轉了話題:“本還以為你又要迷路了,看來還記得。”
“我又不是路癡,以前來過好嗎?”
看着辛菲白淨臉上透出的不服氣,彥默只是淡笑的反問:“難道你不是嗎?”
被他這話說得一哽,辛菲眼裏頓時透出一絲尴尬。而,辛小小又不知好歹地添火加油了一把:“去年過年買年貨的時候,媽媽還因為迷路差點把我給弄丢了。”
“辛小小……”辛菲剛要對女兒這話提出控訴。誰知,彥默已經将小小抱入了鐵欄大門,玩笑似的對辛小小說道:“看來得給你配一部手機,下次要是走丢了,就給大舅打電話。”
“可以嗎?媽媽不會答應我拿手機的,她說我玩游戲會耽誤學習。”
……
望着走在前面的一大一小的兩個背影,辛菲本是窘迫的神情逐漸淡了下來。到底是從何時候起,小小與他的關系已經這麽好了?而這種情況,并不是她期待的。
畢竟,那個糟糕的夏天也因為他。
**
近來忙于世界巡展的事情,齊皖一直沒閑下來休息過。今天碰巧節假,主辦方給他安排了一場盛大的接待宴。
這邊齊皖工作室的負責人還一輪輪給主辦單位敬酒,本場宴會的主人公卻早已不知所蹤。
在經紀人Ann察覺到齊大師又玩失蹤,并不停的撥打他私人電話未果時,她終于忍無可忍只得聯系齊皖在J市唯一的朋友,也就是J市有名的公子哥李牧。
可惜,這位大少爺因為重感冒在家休養,暫時不接任何電話。一時間,Ann聽着包廂裏的催促聲,抱頭嘶嚎:齊大師,為什麽您總是不辭而別?這讓我情以何堪啊!!
當Ann在這邊欲哭無淚時,齊皖已開着他的急速小跑正穿梭在J市的高速公路上。他側頭瞥了眼車上的GPS定位,便勾着嘴角,加大油門朝标定的紅點駛去。
二十分鐘後,霓虹燈下,一輛騷包紅色蓮花跑車如甩着尾燈,準确無誤的停在了一家會員酒吧的大門前。
齊皖從車上下來,就将車鑰匙直接丢給了站在一旁的泊車小弟,一手插在西裝口袋裏,朝裏走去。
今夜,名模上官穎兒為自己慶二十二歲生辰,特将這家高級的會員制酒吧包場,并邀請了圈內好友來為自己祝賀。當然,她最期待的人也來了。
“齊皖!”
上官穎兒剛和閨蜜聊起昨天水晶樓的攝影展時,擡眼便瞧見了人群中那最奪目的男人。她連忙将手裏的酒杯塞給閨蜜,提起薄紗裙擺走過去就抱住了他。
“你怎麽才來?我還等着你幫我切蛋糕了。”
聽着懷裏嗲氣的撒嬌聲,齊皖彎着嘴角,似不經意拉開了上官穎兒熱情的懷抱,就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了一個金色的首飾盒放在了她的手裏:“Happy birthday。”
“Thank you!”
上官穎兒擡頭就在齊皖臉頰上親了一下。瞬間,引起了周圍朋友們的一陣歡呼。
**
晚飯後,辛菲幫着母親張月在廚房洗碗。也就在她沒看着辛小小的時候,客廳裏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當她滿手泡沫的沖出來,便見着彥家的大小姐彥琳坐在沙發上對跌坐在地的辛小小吼道:“我都說不用切了,你還切幹嘛?現在好了,割到我的手你拿什麽賠?”
她這一吼,辛菲吓了一跳,低頭便看到辛小小手裏還握着小刀,心一急,就跑上前從她手裏抽`出了刀子,問:“傷到哪裏了嗎?”
小小無措的搖了搖頭,給辛菲解釋道:“我不是有意傷到小姨的,蓮蓉月餅只有一個了,我想把它切開給媽媽留一份。”
辛菲不由一怔,才想起自己還沒吃過今年的月餅。而且,她和小小的口味一樣,只吃蓮蓉。
彥琳卻在這時瞪了眼小小:“就那麽一個薄皮的小月餅有什麽好分的,矯情!”
這話一時激起了辛菲的火氣。她朝着彥琳就說:“那你也沒必要把她推到地上!”想起小小手上握着的鋒利小刀要是順勢刺穿了她的手,辛菲就一陣後怕。
而此時,這幾聲争吵也把張月引到了客廳。
張月對坐在地上的小小視若無睹,而是看了眼彥琳左手食指上的血口子,蹙着眉對辛菲不滿道:“你是怎麽帶孩子的?小孩子拿什麽刀子,傷到人誰來負責?”
張月的話就像是根深埋已久的刺,猛地直戳進了辛菲的心窩。剛才的怒氣瞬間轉為了諷刺,她一把将辛小小從地上抱了起來,扯下腰上的圍裙甩到了茶幾上,冷哼道:“負責?媽,您給我說這話,覺得合适嗎?當年我怎麽就不見您對我負責過?”
只是這一句話,辛菲已把張月氣得夠嗆。她擡手就甩了辛菲一巴掌:“有你這麽和媽媽說話的嗎?”
辛小小看着媽媽被打,小身板一顫,本就忍着的眼淚一下子滾出了眼眶,上前就抱住張月的大腿,認錯:“姥姥,是小小錯了,不該拿刀的!”
一時間,客廳裏的氣氛僵了下來。彥琳見着怒火中燒的張阿姨,似乎也有些後悔自己把事情給鬧大了,便對着旁邊的弟弟彥軒使眼色,讓他過去勸架。可,彥軒畢竟才八歲,哪裏敢惹正發着火的老媽。
也就在這時,辛菲一把将辛小小從張月身`下拽到了自己身邊,就對她說:“把包拿上,和媽媽回家。”
辛小小流着眼淚就走到沙發那邊,拿起了辛菲的斜挎包。而此刻,樓上已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辛菲,你這是……”
辛菲聽着這熟悉的聲音,頭也沒回,就拉着辛小小的手往門外走。
原本,彥默在書房裏正和父親彥啓天談搬出去單住的事情。可,話剛聊到一半,就聽見了樓下的争吵。
此時,彥啓天看着樓下的僵持局面,也只嘆了嘆氣。而彥默實在不放心辛菲和小小,于是轉頭對父親說了聲,就從房裏拿上外套和車鑰匙,追了出去。
當張月看着彥默焦急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口,神色竟是說不出的古怪。
**
自從九年前,母親發現父親的外遇,提出離婚,并嫁入了彥家以後,辛菲就明白自己原本的家早已支離破碎。
當年,父母對她如同一件遺忘的物件,說丢便丢。而,她卻還苦苦的希望,誰能将自己撿回去。
辛菲牽着小小站在車站牌,擡手看了眼左手腕上的表,無意間瞥見了表帶下那露出一半的深褐色疤痕,眼裏的漆黑一片深沉。
這時,一輛白色的路虎突然停在了她們面前的車道上。
車窗降下,彥默瞧了眼還抽泣的小小和紅了半邊臉的辛菲,無奈嘆道:“上車,我送你們回去。”
辛菲看着他,就平淡地回了句:“不了,這個點還有公交。”
對于彥默的好意,辛菲并不想領。然而,彥默可不是個輕易妥協的主。他一不做二不休,開門下車,直接就将辛菲打橫抱了起來,丢進了副駕駛座上。
辛菲被他這舉動下了一跳,瞪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就對那已經抱起辛小小的男人吼道:“彥默,你有毛病啊!”
彥默把小小安置在後駕駛坐的兒童席上,系好了安全帶,就好笑的給她丢了句:“辛菲,你除了罵我有毛病,就不能來點新鮮詞?”
“去你媽的!”
她話剛罵出,彥默還未說什麽,坐在車後座的辛小小已吸着鼻涕、抹着眼淚提醒道:“媽媽,你說髒話了。”
霍地,辛菲臉上一囧,彥默已經坐上駕駛座,側身拽過她腰邊和肩上的安全帶,利落的系上了。而,辛菲正好在此刻和他對上了眼。
頃刻間,這氣息相投的距離,讓辛菲渾身不自在了一下。而,彥默睨了眼她左臉頰的紅印,已坐回駕駛座:“回去給你煮個雞蛋,把臉敷一敷,不然明天肯定得成豬頭。”
辛菲被他一說,立即又化身成了一只渾身長滿刺的母刺猬:“你才是豬頭了!”
這回輪到彥默不理會,他回頭看了眼已經不再哭泣的小小,才放心啓動了車子。
雖然辛菲嘴上不饒人,總是和彥默對着幹。可她還是發現了他車後那個專為兒童準備的座椅。怎麽說,彥默也是名未婚青年,在車後備個兒童座椅,只會多占一個座位,不僅礙事,還沒任何用處。除非……
辛菲看着後視鏡裏坐得安穩的女兒,心裏那滋味一時無法言喻。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很久沒和張月吵架了,辛菲竟覺得有些精疲力盡,沒過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而這一睡,讓她夢見了往昔的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