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番外:逃出生天08
辦公室的燈還亮着,小劉直奔辦公桌打開電腦整理筆錄,胡隊脫下外套挂起來,走到小李桌前敲敲桌子。
“胡隊!”小李往椅子裏一躲,閉上眼睛,“好家夥!吓我一跳!”
胡隊餘光裏看見葉子被他的吆喝吓得一震,指指自己耳朵。
“哦,嗐。”小李摘下耳機,音量恢複正常,“胡隊,這監控錄像沒聲音,看得壓抑,我就聽點音樂看。”
“還挺機靈。”耳機裏傳出響亮的死亡搖滾,胡隊為他的品味吧唧了一下嘴,“精神病鑒定申請提交了嗎?”
“都準備好了,所有的案件相關資料,現場還原啊、證人證言啊、審訊記錄啊什麽的,都整理出來了。不過還沒提交,想着你們既然都去提審了,把這次提審內容附上去比較全面,不然只有之前我審的那次,那不是讓人家司法鑒定中心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嘛。”
“不錯不錯,主觀能動性挺高。”胡隊誇他的自知之明,“把所有本案相關的東西都留存備份啊,別像之前那樣給我把原件放卷宗裏。”
“我當時那不是業務不熟練麽。”小李站起來,“曾宇翩自殺失憶之後跟龐列單獨相處的頻次和時長你還沒看吧。”
胡隊看看自己臨時征用的桌子:“還沒。”
“反正我自己感覺,那時長足夠曾宇翩學會用手機了,我五歲小侄女平時只是看着大人用,現在玩起來都溜溜的,曾宇翩再怎麽着也不會比五歲小孩差多少吧。”
“手機是手機,反偵察技巧呢?”
“這個就很難說了,如果較真的話,龐列想要收曾宇翩當徒弟,自己首先得有能耐逃開天網七天,現實中能做到這點的人少之又少,他一個醫生,多年來一直在別墅裏呆着,有這能力就挺匪夷所思的。”
“言之有理。”胡隊拍拍他肩膀,轉身。
“曾宇翩自殺前後的監控錄像我看完了,”小李離開辦公桌跟上,“他有機會自殺是因為他洗澡的時候龐列離開浴室上樓回自己房間十幾分鐘,等龐列再次回到浴室,過了不到一分鐘,看護就推着急救床沖進去,把人推出來送到醫護室,搶救過程中曾宇翩完全失去意識,昏迷期間沒有任何蘇醒跡象。我查了一下,龐列消失的那十幾分鐘是去給老婆打電話了。”
在飲水機前接水的胡隊皺了皺眉頭,直起腰:“嗯。”
“葉子。”小李往後轉頭叫道,“你不也有要彙報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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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葉子迅速湊過來,撓撓頭,“我還沒走訪,話不好說得太絕對。”
小李往後退一步,把她凸顯出來:“別強迫症了,今天哪有時間走訪啊,查到哪兒算哪兒。”
“對,說吧。”
“是,胡隊。”葉子站直,“目前看來,龐列沒有財務問題,賬面特別幹淨,除去工資高得離譜之外,就是普通人的財務支出,孩子學費、房貸車貸、保險、家人日常開銷之類的,沒有借貸行為,投資有,但沒賠。因為實在查不出什麽,我就繼續查了女看護的社會關系,真的很簡單:山西某市人,一直在當地人民醫院從事護士工作,零七年離婚,帶着女兒和自己母親一起生活,與受害人和嫌疑人沒有什麽交集。她在口供裏也提到過,當初是想離開某市才在網上找工作投簡歷,曾宇禪這邊就主動聯系了她。我同樣查了她的財務狀況,入職前她有一些因為離婚背負的債務,入職後已經迅速還清,跟前夫之間切斷了所有聯系,之後就沒再出現過大額支出,每個月開銷不多不少,日子過的不錯還能剩很多錢,都存銀行了。”
“而且從監控錄像來看,女看護跟曾宇翩接觸的時候,一般都有男看護在場,除非連男看護也是同謀,否則女看護沒那麽大嫌疑。”小李插嘴說,“兩個看護都因為這份工作過上了好日子,突然跟曾宇翩統一戰線把曾宇禪幹倒,可能性很低。實際上女看護願意提供不利于曾宇禪的證詞,都已經很讓人佩服了。”
葉子點點頭:“男看護我也查過,社會關系比女看護還要簡單,湖南某市人,在別墅就職前一直跟父母住在一起,單身,挂名在當地的殘疾人就業機構,也是曾宇禪這邊主動聯系挑選的。財務狀況良好,大部分工資都打到父母賬上了。”
胡隊喝着水笑了:“你們還挺明白我為什麽要查女看護社會關系的。”
小李得意道:“那是。”
胡隊沖小劉的方向揚聲問:“筆錄還有多久整理好?”
“半小時之內。”
“好。”胡隊看着面前一大一小兩個刑警,把杯子放在桌上,“精神病鑒定現在是當務之急,結果出來之前,曾宇翩的口供不能成為證據,甚至可以說連參考價值都沒有,所以。”
小李和葉子都盯着胡隊等她安排任務。
胡隊大喘氣:“你們想下班就先下班吧。”
“你這……”小李癟嘴皺眉,“幹嘛啊胡隊,晃我這一下。”
“只是說現階段沒必要為了這案子加班。”
“都七點多了,本來就加了班了,再多加會兒也沒什麽吧。”小李說,“我還想看看提審的視頻錄像呢。”
葉子弱弱地舉了個手:“我也想看。”
“哎喲,你們能不能有點娛樂項目啊,是不是閑的。”胡隊笑了,“那好,這是你們自己要求的,過會兒開個會。”
小李臉皺成一團:“啊?開會。”
“你這小子是不是把審訊錄像當電影看啊?”胡隊掏出手機,“哦,看錄像那麽積極,開會就蔫了。”
“沒有沒有沒有,我看錄像是為了學習審訊技巧。”
“這個會是為了大家同步一下思路,集思廣益,找到疑點并補充證據。”胡隊擺動手指刷手機,“證據可不等人,人證物證都會随着時間淡化。”
“是。”小李和葉子異口同聲。
“等證據補充完畢,咱們這個專案組就得等到精神病鑒定結果出來才能繼續往前推進工作,在此期間不能浪費警力,還有別的案子別的活。大家心裏對這個案子有個數,保不齊什麽時候靈機一動,抓到案情關鍵或者發現思路死角,再碰。”
“好的。”
“都沒吃飯吧,我點了外賣。”胡隊把手機揣回口袋,“技術隊下班了嗎?”
“下班了。”
“看看人家這覺悟。”胡隊用手指點了點眼前的兩位。
吃完晚飯開完會,各自認領完接下來的任務,時間就已經快九點了,胡隊把順路的葉子捎了一段,回家喂了鹦鹉洗了澡,從外套口袋裏拿出記事本,走進書房。
曾宇翩實打實地自殺過,而且是因為龐列的疏忽才有機會實施。
胡隊在“疏忽”二字前後加上引號。
這疏忽太蹊跷了,如果這是計劃之內的事,說明龐列甚至能說服曾宇翩冒着生命危險來執行計劃,那他當然能讓曾宇翩相信自己會挺身而出為他證明曾宇禪的強奸虐待。
七年的接觸,四年的情人關系,精神肉體都虛弱的曾宇翩,這些條件加起來,真的能讓龐列把他操縱到這個地步嗎?
胡隊在這條邏輯下畫上一個大大的問號,另起一列。
忽略龐列操縱曾宇翩自殺的可能性,那就是曾宇翩絕望到一旦抓住機會就去死,既然已經如此脆弱,那他還有足夠強大的精神來獨自策劃和執行這套計劃嗎?
聯合龐列,騙取兇器,行兇,逃亡,自首……
正如小劉所說,這套計劃的成敗完全基于龐列的立場,就算曾宇翩自殺未遂之後下定決心跟龐列遠走高飛,一手策劃這起逃亡,沒有龐列的引導,他會輕易把賭注全部壓在龐列身上嗎?
這條邏輯同樣得到了一個問號。
龐列沒有財務問題,沒有明顯的敲詐動機。
胡隊放下筆,在椅子裏枕靠了一會兒。
剝掉随着曾宇翩的口供而來的一系列複雜表象,有充分動機傷害曾宇禪和龐列的人只有曾宇翩。這兩個受害人,一個對他進行長達十年囚禁強奸,一個玩弄了他四年的感情。
胡隊張開眼睛。
曾宇翩學用手機的時候,有無數種可能性察覺到龐列已婚的事實。
他對曾宇禪多年來的暴行言之鑿鑿,他對龐列用情至深。
他明明表現出記憶的錯亂,為什麽牢牢記住了這兩件事?
胡隊眼前浮現出向監控器呼出煙霧的、沾滿血污的、譏诮傲慢的面孔。
難道說曾宇翩真的因為自殺而性情大變,甚至成為犯罪天才策劃了這一切?
砸傷曾宇禪、殺死龐列,用曾宇禪的手機拍攝栽贓視頻,假扮龐列駕車逃離,套現,轉移視頻,銷毀手機,向外市逃離七天後帶着U盤自首,進入到刑事案件的程序,裝瘋賣傻進入精神病鑒定,通過精神病鑒定,免除刑事責任被強制治療,精神病治愈之後獲得自由。
不殺曾宇禪是不想也不能跟他背後的權勢作對,殺龐列是因為這件事背後的醜聞會促使曾宇禪的家人平息龐列被殺一事。
前提①:曾宇翩要有驚人的說服力,讓龐列在案發現場放松警惕背對他,而不是應激性地跑出房間找人幫忙
前提②:會用手機套現,了解如何逃脫天網,清楚現階段刑事案件程序
前提③:有足夠的信心通過精神病鑒定
胡隊看着本子上的三個前提,将筆尖點在之間的空白。
曾宇翩在歸案後表現出來的,就是這個計劃完全有利于龐列,而且把龐列摘得一幹二淨,如此一來,也許很容易說服龐列。龐列為什麽會心動?
胡隊在旁邊寫下女看護的證詞:“龐列被打進過醫院”又寫“查醫院”。
使用手機可以是龐列以前教的,如何逃離天網可以是聊天套出來的,但曾宇翩還需要了解現階段的刑事案件程序,有什麽渠道?
得看書房的監控錄像。
胡隊寫下這行字,往下看着自己寫下的前提三,在旁邊畫了碩大的六個黑點,放下筆捂着臉搓了搓。
離譜。
而且既然有信心通過精神病鑒定,為什麽繞這麽大的彎子,案發第二天直接自首也是一樣的劇本,精神病人本身是沒有邏輯的,大可不必在所有的環節如此賣力表演,把矛頭直指龐列。難道曾宇翩除了逃跑還要把曾宇禪和龐列的醜惡嘴臉公之于衆?但他并不知道會面對一個怎樣的警察,并不是所有刑警都願意在一個精神病人身上浪費時間推理。
瘋子為什麽可以經得起推敲?
“這就是問題所在。”
胡隊說出聲來。
這就是為什麽曾宇翩給人的感覺這麽奇怪,他的瘋太符合深層邏輯了,因為他是瘋子而不去深究案情的話,一切都能說得通,如果以他是瘋子為前提去深究,一切也終會有合理的解釋,他瘋得合情合理,所以太可疑了。
怎麽證明一個瘋子不是瘋子,因為他太瘋了?
胡隊皺着眉頭笑了笑,搖搖頭合起筆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