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龐列把鮮紅的酒精棉扔進垃圾桶,伸長胳膊把鑷子遞給男看護,托起伍湖的下巴讓他仰頭,查看傷勢。
“我看見櫃子裏有酒。”
龐列轉動眼球與他對視,直起腰摘下手套走到藥品櫃前,打開玻璃門拿出紅酒和一個紙杯,倒了半杯給他:“你開始恢複記憶了嗎?”
伍湖含着酒壓低一側眉毛擡高另一側。
“沒什麽。”龐列重新戴上手套,從男看護捧着的托盤裏拿起針,分離的皮肉被牽引到一起,縫線穿梭的震動透過乳膠手套傳遞給手指,伍湖一聲不吭,室內安靜得只剩呼吸聲在口罩之下回蕩。
龐列接過遞來的剪刀剪斷縫線,與縫針一并遞回,伍湖的視線跟随他的手指蕩過去,男看護立刻倒退一步。
伍湖皺眉:“你怕什麽?”
龐列用棉球再次清理傷口周圍的血跡:“你曾經在這裏嘗試自殺。”
“我更有可能死在別人手裏。”伍湖轉向櫃子,對照玻璃揚手梳理淩亂的頭發,從頭頂抓起一把輕輕向上一扯,“就沒人給我理發嗎?這麽長,又悶又熱。”
他手指蒼白,把頭發襯托得烏黑,龐列記起手指穿過他頭發的觸感,摘下口罩:“如果你想,我可以幫忙,只不過不會太好看。”
“無所謂。”伍湖松開手指,長長的劉海落在眼前,他鼓了一下嘴角,吹開,“再給我倒杯酒。”
他下唇有一道裂口,血色暗紅地凝固着,被酒水滋潤,沖淡。以前曾宇翩只肯喝一杯來麻醉自己,也許拒絕酒精能讓他挽回一絲掌控感,也許只是因為殘留的尊嚴太重要了,他擔心稍微放縱就會堕落成酒鬼,寧可清醒面對現實,也不願失态地醉生夢死。
“好了。”伍湖放下紙杯,“動手吧,就來一個曾宇禪那樣的發型。”
龐列下意識地看一眼監控鏡頭閃爍的指示燈,找出剪刀,用手指夾起一些劉海剪掉,如此重複。垂着眼睑的面孔失去神情,變回了他熟悉的那個曾宇翩,但利落的發型卻加重了陌生感,等到四目相對,就完全是看着另外一個人。
“不錯啊,你有雙靈巧的手。”伍湖撓撓短發,吹掉掌心的發茬,抓住龐列的胳膊起身。龐列反握他的手臂,繃緊肌肉擔着他站起來,蓋在他腿上的毛毯滑落,下體在襯衫下擺的遮掩下隐現。
龐列下意識想攥住他從自己衣袖上滑開的手,最終放任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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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上酒和杯子,我要邊喝酒邊泡澡。”伍湖走向門口,“啞巴,待會兒把我的衣服送到浴室去。”
他轉身看着龐列:“愣着幹什麽?”
龐列拿了酒和杯子走出醫務室,伍湖和男看護正等在不遠處,伍湖背對他,左手手指展開、蜷起、握住,慢慢搖晃手腕。
“傷口疼?”
“癢。”伍湖看他一眼,“走吧。”
他腰板挺直,腳步連貫,但依然像靈魂和皮囊無法協調,明明肉體虛弱,走得很慢,又透着一股強硬,不需要依賴任何人、任何東西。
伍湖在洗臉池前洗去臉和脖子上的血跡,疊加的手指勒痕更加刺眼,龐列下意識地問:“沒事吧?”
“你指被打還是被幹?”伍湖脫下襯衫扔到一邊,坐在浴缸邊緣,“沒死沒殘,沒事。只不過曾宇禪床技欠佳,操得我一點兒都不爽,還疼得要死。”
熱水的蒸汽在他身後慢慢上升,使他看起來那麽不真實。他完全暴露的陰莖,順服地垂在胯間,似乎像以前一樣在等待手掌的愛撫,但他的眼睛是冷的,嘴唇也沒有發出邀請,而是說着刺耳難聽的話,折磨人的神經。
“為什麽要把自己弄成男妓一樣?”
“反正不配合也會被幹,配合了我至少可以舒服點。”伍湖擡腿跨進浴缸,“當然了,我沒料到他會陽痿而且惱羞成怒動手揍我。”
“……你真的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是嗎?詳細說說。”
曾宇翩痛苦的面孔從眼前掠過,龐列搖搖頭:“你不知道也好,我不想你重溫。”
“重溫什麽?”伍湖撩起水洗了把臉,枕靠在浴缸邊緣,“我失憶了,也不過就是聽一個跟我無關的故事。”
“以你現在的性格,可能會鄙視以前的你,我不希望……”
“以前的我受到的折磨沒累加在現在的我身上,我沒資格評判他。”伍湖嘴角帶笑,“曾宇禪說我認識你七年,那他至少監禁了我七年,再發揮一下想象力,我至少被你們兩個輪番強奸了七年,對吧。”
龐列深吸一口氣:“不要提那個詞,好嗎?”
“強奸?”伍湖大笑一聲,“在強奸犯面前為什麽不能提強奸?”
“曾先生,你和我是相愛的,再過不久你就會重新記得。”龐列握緊拳頭,“我之前只是太高興你能醒過來,又因為你忘了我而氣昏了頭,才一時沖動懲……”
伍湖轉頭看向他:“怎麽不繼續說下去了,懲什麽?懲罰?懲戒?懲治?”
“宇翩!”
伍湖用鼻子笑了笑,重新向上枕着浴缸:“想讓我恢複記憶就努努力,告訴我以前什麽樣。”
他的言行像極了一把刀,把龐列剖開、陳列,逼他看着血淋淋的自己。龐列看着他的側臉,緊了緊牙齒:“我七年前開始擔任你們的私人醫生,當時你已經自殘成瘾,并且抗拒服用抗抑郁藥物。”龐列的眉心随着說出口的每個字漸漸收緊,“我承認,你我的關系讓你面對曾總時更痛苦,可至少減輕了你自殺和自殘的念頭,只要他離開你就會重新高興起來,也更願意吃藥抑制病情,更……”
“更心甘情願當你的性玩具。曾宇禪和你,一個負責綁架虐待,一個負責溫柔體貼,密切合作玩得一手斯德哥爾摩的好把戲。”伍湖伸出胳膊,濕漉漉地搭在浴缸邊,敲擊幾下,“來杯酒。”
龐列拿着酒和杯子繞過屏風,把斟滿的紙杯放進他手裏:“是他的把戲,是我的真心。”
“其實這日子挺舒服的,住大房子吃美食喝好酒還有人貼身伺候,要做的只是接待兩個熟客,一個招嫖頻率不高只不過有點怪癖,另一個很有服務意識還裝出一副很尊重我的嘴臉。”
“我跟曾總不一樣,我不是嫖客,我……”
“也對,好東西都是曾宇禪給的,你什麽都沒給我哪能算嫖客,頂多是空手套白狼的騙子。”伍湖仰起臉,看着龐列扭曲的臉誇張嘆氣,“龐醫生,本來我很想跟你好好聊天,畢竟曾宇禪不在的時候是你控制我,也有權處置我、懲罰我。可我就是忍不住要戳穿你,因為你撒的謊一點兒都不專業,只能騙得了白癡。”
龐列緊緊攥住酒瓶看着他的眼睛,突然神色松動,冷笑起來:“也難怪,你忘了自己曾經擁有幾億資産,忘了曾總能讓所有人都不去追究你到底是失蹤還是受到監禁。你什麽都不知道,就一廂情願地認為我能去反抗他,能把你救出去,不承認現在這種情況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極致。”
伍湖把左手舉到眼前,翻動嶙峋的手掌:“原來是這樣,真可憐,确實不如一死。”
他的語氣好像在評價另一個人。龐列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透過繃帶看到那道深刻決絕的縱向傷口。也許它真的殺了他,至少抹殺了他被監禁的幾年,而龐列熟識的,恰恰是這幾年造就出來的曾宇翩。
“龐醫生,”伍湖敲了敲浴缸邊緣,換回他的注意力,“想不想讓我爽爽?跟曾宇禪一比我還挺佩服你的,強奸都能讓我射了,和奸豈不是爽上天?”
龐列臉色鐵青,後退一步:“閉嘴。”
“怎麽了?”伍湖起身邁出浴缸,“我不能提曾宇禪?還是不能邀請你幹我?這不是我們以前常做的事嗎?”
龐列步步後退撞到屏風支腳,驚醒似的壓低聲音重複:“閉嘴。”
“你是曾宇禪雇來的私人醫生,我是你輕易操縱的病人,乖乖配合你避開雇主滿足性欲。多經典的色情橋段,想想就興奮。”伍湖走向他,“不受監控的只有更衣室和浴室,你在更衣室幹過我了,怎麽能錯過這兒?還是說,我需要先做點什麽需要懲罰的事。”
他的咄咄逼人掩蓋了英俊,燈光下的肉體顯得枯乏醜陋,下體毫無情欲地吊在胯間。龐列攥住他的手腕,聲音因為壓抑憤怒而顫抖:“你還是想死對不對?你激怒曾總,激怒我,就只是想死。你已經恢複記憶了是不是,你自殺前就在想這些事情對不對!”
“我不想死,我享受得很。”伍湖的手落在他的裆部,隔着褲子揉捏,“我不痛苦你就失去興趣了嗎?為什麽?痛苦的舌頭含屌更舒服,還是痛苦的屁眼操起來更緊?”
“不許再曲解我對你的感情!”龐列猛地一扯,把他甩到牆上,“你不是曾宇翩,你是個垃圾、廢物,一個不知廉恥的賤貨!”
伍湖坐在地上狂笑幾聲,嘴角像斷線的木偶般突然塌落,陰冷從眼中蔓延而出:“你也很快會習慣的。”
龐列摔門而出,卻被男看護一把拉住胳膊,男看護詫異地看一眼他空落落的雙手,沖進浴室。
酒瓶并沒有碎成兇器,更沒有割裂血管掠奪誰的性命,而是安安穩穩地握在伍湖手中,向他喉嚨裏灌輸紅酒。
跟着跑進浴室的龐列再次轉身離開。
伍湖赤裸着身體,旁若無人地喝光最後一滴,抹了把嘴:“衣服。”
男看護下意識地接住他抛來的空瓶,到門外拿了換洗衣物站到他面前。
“領帶不配。”伍湖把領帶扔到一邊,繼續擦幹頭發和身體,“等會兒再弄瓶紅酒給我。”
“……”
“這麽大的房子,酒窖應該是标配吧。”伍湖瞪一眼詫異的男看護,披上襯衫,把衣扣系到頂,拿過內褲彎腰擡腿,“這兒養着醫生,是不是也養着裁縫?”
男看護搖搖頭。
“呿。”伍湖把褲子馬甲一件件穿上,拿起西服,用指尖敲敲紙杯附近的桌面,“拿着。”
男看護拿起紙杯寸步不離地跟上,伍湖來到走廊,雙手拎起西服衣領向後甩到肩頭穿進胳膊,握住前襟正了正系上扣子,從袖口扯出襯衣衣袖。
曾宇禪看着他。
像保存不當的老舊照片,走樣變形,丢魂失魄,但正是那個人。
他永遠無法超越的完美的大哥,無論他怎麽努力都會在其鋒芒下黯然失色。少年旺盛的求勝欲終究會逐漸泯滅,他完全可以甘願做一個不求上進的纨绔,但曾宇翩,卻仗着蠱一般的人格魅力,說着需要幫助、其利斷金之類的鬼話,讓他像小醜一樣繼續吃力地追趕他的背影,一廂情願地為了家族去實現聯姻。
“我知道宇禪不可能比我優秀,所以我一直在用心教導他,再給他一段時間,他完全可以代替您、代替我接管集團。”曾宇翩筆直地站在父親面前,帶着慣有的理所當然的态度,輕描淡寫,“您現在有兩個選擇,一,請接納我的愛人,二,選擇宇禪來坐這個位置。兩種選擇都不會帶來太大損失,但相比之下,第一個是最優選項。”
親切的兄長,深厚的兄弟情誼,全是假象,全是利用,是不知早已存在了多少年的盤算,他不過是曾宇翩的替補,是曾宇翩用來脅迫父親曾建誠讓步的棋子。
曾建誠不可能從別人提供的選項中選擇答案,他用盡各種治療手段試圖使兒子恢複正常,也粗暴地把他綁在床上強行灌下壯陽藥讓女人跟他發生關系。
到最後,曾建誠只想把這個無可救藥的恥辱一鎖了之。
曾宇禪得到全部的處置權。
一年多的矯正治療沒能完全摧毀曾宇翩,他眼神還是活的,傲氣仍在,他試圖說服曾宇禪放了自己,但這次,他的魅力沒能奏效。
因為淩駕的快感太誘人了,報複心和征服欲主宰着曾宇禪,他下了藥,讓曾宇翩保持着意識眼睜睜地看着親生弟弟操幹他的肛門,用最原始最野蠻的方式宣告了自己的地位。一次,又一次,曾經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那個人被迫敞開身體,不敢睡覺、不敢飲食,愚蠢地把自己變得虛弱變成一個适合強奸的尤物。曾宇禪把他幹到流血、幹到痛哭、幹到無力掙紮,看着最後一點光亮從他眼裏消失,滿足地射在他的身上、臉上、腸道和嘴裏。
久違的快樂,讓人想不斷重溫、想飼養起來的快樂。
曾宇禪看着監控裏的人。
有那麽幾分鐘,時光似乎倒流回那一天,曾宇翩衣冠齊整,眼神還活着,還留有氣宇軒昂的殘影,只要一次強暴就能被摧毀。
然而這不是他認識的任何一個曾宇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