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孽緣
“你別這麽盯着我看了行不行?我又不會跑喽。”
江茴就那麽直勾勾地盯着阮容且,盯了有大概一個時辰了,弄得阮容且什麽事兒都做不下去。
江茴此刻也盯得有些累了,眨了眨眼睛嘆道:“孽緣啊。”
阮容且看着他故作深沉的樣子“噗呲”一下就笑了。
“你不用聽我大哥胡謅,哪裏有那麽邪乎?”
江茴搖了搖頭,實在是不想再将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了,能醉且醉,重要的是今天,是此時此刻。
“看你忙活了半天了,到底在幹什麽?”江茴轉了轉有些僵硬的頭問道。
“為了給我那大哥吊命呗,你不是也聽到了嗎?”阮容且漫不經心地答道,執着一把草扇輕輕扇着爐火,藥香伴着水汽青煙緩緩淌過。
江茴嗅着滿室的藥香,忽而想起一些往事,沉了聲音開口說道:“我從前最怕聞這藥湯的味道,每次生病我師父都會給我灌好多這樣的藥湯,喝得我直反胃。”
阮容且輕笑,道:“藥這東西,有幾個好喝的。”
“可是現在這味道倒是好聞得很。”江茴應道。
阮容且從一片煙霧中擡了頭看他,一縷白發順着耳郭滑下,江茴似乎可以聽見那縷發絲劃過他皮膚的聲音。
凝了片刻,江茴又道:“你從前的很多事情,還沒有跟我講過,比如,你那一身的傷疤。”
阮容且将藥壺從爐上取了下來,又拿了一個青瓷碗盛了藥湯,道:“你沏一壺茶,最好是清淡一點的,我把這藥給我大哥灌了就回來和你細說。”
江茴乖乖地點了點頭,又不放心地囑咐道:“你且悠着點,別硬給大将軍灌啊。”
“知道了,我是那種人嗎?”阮容且應道,随即轉身出了門。
你當你不是嗎?江茴在心裏想道,起身,敲了一小塊茶餅泡茶。
不消片刻,茶香四溢,混着屋內還未散盡的藥香,江茴有些醉。
“多大個人了,喝碗藥還嫌苦,下回我給你熬上一碗黃連灌下去。”阮容且一邊開了門一邊抱怨着阮容起。
江茴聽着他的抱怨,掩着嘴笑了,想不出那阮大将軍皺着眉頭喊苦的樣子。
阮容且收了爐上的藥壺和擱在地上的草扇,坐到江茴的對面,嘬了一口茶問道:“怎麽?你想從哪裏開始聽起。”
“打你記事起好了,反正我都沒聽過,你一件一件講來給我聽。”江茴答道。
“喲,那可要講好長時間。”阮容且笑道。
“我樂意聽。”江茴催促道:“快講。”
“好好好,我講。”
阮容且放下茶盞,從阮家的祖上三代講了起來,講着阮家如何随着開國皇帝奪取江山,如何世代為将。又講了自己小的時候身子骨不好,有多讨厭練功,又是如何得到背上的那些疤痕。
江茴只是靜靜地聽着,偶爾問些自己沒有聽懂的地方,面色平和。
阮容且對江茴沒有一絲隐瞞,他覺得沒有必要,曾經可憐的他,陰暗的他,都是真實存在過的。
待講完了這一大長串的話,重溫了那些過往的日子,阮容且覺得他這些天都不想再講話了,自己聲帶嗡嗡的震動聲震得他頭疼,長長吐了一口氣便趴在了桌子上。
“都講完了?”江茴輕聲問道。
此刻夜已深,些許寒意透過窗子漫了進來。
阮容且趴在桌子上沉默以作回答。
江茴起身,繞過桌子來到阮容起的跟前,将他攔腰抱起,扛在了肩上。
阮容且已經困得上下眼皮睜不開了,索性就不管了,任由江茴将他抱起,扛到了床榻上。
江茴給這人蓋好了被子放下了帷帳,又吹熄了桌上的竹燈,自己則披上一件薄薄的紗衣,掩了門,出去了。
夏夜星河極美,江茴坐在屋前的臺階上望着夜空,毫無倦意,呆呆出神,連阮容起來了都不知道。
“這夜用來睡覺還是可惜了些。”阮容起帶了壺酒,坐在了江茴的身邊。
江茴正出神,倒被這聲音吓了一跳,轉頭看見阮容起手裏抱着的酒,皺眉說道:“将軍你剛剛喝過藥,不能飲酒。”
阮容起就像什麽都沒聽見一樣,大口地喝了一口酒下去,咽得“咕嚕”響。
于是江茴知道勸也沒用,便轉了話題,道:“将軍那日所說是真的?”
“你說哪句?”阮容起問。
“阮家人短壽。”江茴有點不願說出這句話。
“真的。”阮容起答得無波無瀾。
“哦。”江茴傻傻地應了句。
“抽身還來得及。”阮容起彎了半邊嘴角道。
“來不及了。”江茴搖頭。
阮容起正欲舉杯而飲的手忽然停滞了一下,轉了頭迎上了江茴認真的眉眼。
“孽緣。”阮容起嘆道。
江茴微笑,一半欣然,一半苦澀。
“我也要喝。”江茴指着酒壇沖着阮容起嚷嚷道。
“要喝自己拿去。”阮容起摟着酒壇像是摟着寶貝。
“你不給我就讓阮容且明天給你熬黃連。”江茴威脅道。
阮容起咽了一下口水,想到自己什麽時候也可以被江茴這厮威脅了?
皇城繁華,皇城郊外的村落許是也不差,這村頭客棧雖然不必城裏的華麗,但是該有的倒是一樣不差。
這客棧叫山澤客棧,倒是極富山水畫意,這客棧如今的主人,是寧王蘇敬飛。
川忌其實是先于寧王來到皇城的,就着寧王的命令在城外尋了一家客棧盤了下來,準備以此為據。
客棧內來往的人并不很多,基本上都是些鄉野腳夫,或是一些江湖浪蕩客,或坐下點些酒菜充饑,或坐下談天飲茶。
“王爺,軍隊已經在悄悄分批北移了。”川忌拱手在側,緩緩說道。
寧王點頭,鋪開了面前的棋盤,道:“來陪我下一盤棋吧,好好下。”
“是。”川忌的臉上有微微笑意。
蘇蕭離這幾日沒完沒了的吃着桂花糕,連正常的飯食都不好好吃了。
阮容起看着他左一塊右一塊地往嘴裏放,想勸但又有些不忍。
打小蘇蕭離就喜歡桂花的味道,每到一年的這個時候就離不開什麽桂花糕桂花釀一類的吃食了,而且無論怎樣吃都吃不膩。
阮容起帶着些縱容的笑容笑了笑,道:“你在這麽吃下去,臉都會吃綠的。”
蘇蕭離根本沒空跟他說話,只是用眼睛白了他一下。
結果這夜,蘇蕭離臉倒是沒綠,肚子倒是先不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