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赴宴
寧王應着皇上的诏書來到皇城時,已經是初夏時節。皇城門外,陽光微微有些刺眼。
寧王微仰着頭,眯了眼睛望着高高的城牆。
他離開皇城已經有很多個年頭了,如今再次踏上這片生他養他的土地,不得不多了一些感慨,這麽多年過去了,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經改變了。
“王爺,皇上還在等您。”見寧王看着城牆發呆,負責接待迎接的宮人不得不催促道。
寧王在心裏嘆了口氣,收了很多思緒,開口道:“知道了,走吧。”
“皇上,寧王已經到了城外。”宮人向蘇蕭離禀報道。
“他帶了多少人來?”蘇蕭離問道。
“只是帶了兩個随行的下人。”宮人回道。
“準備一下,我們也動身吧。”蘇蕭離點了點頭說道。
“是。”宮人應着便退下了。
蘇蕭離轉身拿扇子敲了一下正在地上亂滾的蘇永思的腦袋道:“我要去見你的外祖父了。”
蘇永思滾到了蘇蕭離的腳邊,乖乖坐好,用晶亮的大眼睛望着他似懂非懂地“嗯”了一聲。
蘇蕭離笑得滿眼溫柔,彎下身子揉了揉他的臉道:“快快長大吧。”
蘇蕭離以家宴以及戰功行賞的借口邀了寧王來,宴會的地點不在宮裏,而是在流雲閣。
這天阮容起一早就來到了流雲閣,吩咐了下人做些好菜,備上好酒,不能有半分怠慢。待一切都布置妥當,阮容起清退了所有下人,唯吩咐了他那兩個小厮在暗處候着,機靈着耳朵和眼睛,以備萬一。
流雲閣面積很大,此刻只剩下阮容起在這裏等待,顯得異常的空蕩,與以往的繁華相對比,很不相稱。
天氣有些熱,阮容起獨自斟了杯冰鎮過的酒,等待着另外兩個人的到來。
将軍府。
阮容且正看着手腕內側的那只小蟲一點一點地撕開他的皮肉,鑽進了他的血管裏。
“啊!疼!”屋裏有人哀嚎,不過那哀嚎之人不是阮容且,而是江茴。
阮容且正死死咬着江茴的手,看着那小蟲沒入他的血管中才松了口。此刻的他微微喘着氣,面色有些發青,額頭還有些細密的汗珠。
江茴有些心疼地拿了藥散和棉布幫他包紮還在向外湧着血的傷口。
“我都說了讓我來,讓我來,你偏偏不肯。你看看你現在那臉就跟個死人似的。”江茴一邊給阮容且處理着傷口一邊埋怨道。
阮容且白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他現在能感受到那蟲子在啃噬他的血肉,有些疼,他在忍。
包好之後,江茴把阮容且的手輕輕放下,問道:“你跟我說實話,這蠱蟲到底是幹什麽的?”
阮容且此刻才适應了些,懶懶地擡起了抵在桌上的腦袋道:“總之,有用就是了。”
江茴一臉不悅,但看着阮容且有些疲憊的眉眼終是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說了句:“你等着,我去給你做點吃的去。”
阮容且賤賤地笑了,點頭。
江茴不知道,這蠱蟲名叫千針,以供養者的血肉為食,在其中生長。平日裏饑餓之時會使宿主體味一下血肉被吞噬之痛外,倒沒有其他的傷害,只是這痛楚突如其來,有時會難以預防。
不過這蟲卻是及有分寸的,絕不會過度貪婪致使供養者死亡。
待到千針與供養者的血脈相合,便會聽從供養者的召喚,從最開始的傷口爬出,以血為誓,召喚萬蟲,威力極大。
阮容且順着自己的血管輕輕按動,可以感受到這蠱蟲的存在,為了他和江茴之後的日子,他不得不多使用一層保障。
寧王離着很遠就看到了那座氣派的樓宇,也看到了那個字跡潇灑的牌子:流雲閣。
看到這三個字,寧王的心裏還是顫了一下,這個名字是他起的。
人心畢竟都是肉長的,寧王再心狠也是。這麽多年他沒見過蘇陌,今後也不會再見到。
可是一步踏出,退不回來了,就像現在,他跨入了流雲閣的大門,想轉身怕是不可能了。
“阮将軍。”寧王作揖向阮容起問安。
“寧王爺,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請坐。”阮容起起身,擡了手示意寧王坐下。
寧王點頭,“多謝阮将軍。”
“皇上還沒到,王爺稍等片刻。”阮容起道。
話音未落,門口便響起一句:“我到了。”
那人一襲淡藍色廣袖衣袍,鑲着金色的流雲花邊,灑脫而不失大氣,與當前的季節極為相合。眉目俊朗,長身玉立,倒是看得寧王有些癡了,半響才回過了神。
“皇上萬歲。”
蘇蕭離搖着扇子笑道:“免禮免禮,我最厭這些繁文缛節。”一邊說一邊蹋了進來,坐到了主位上。
“又是就你一個人來的?”阮容起一邊關上門一邊問道。
蘇蕭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不必他們跟着,忒不自在。”轉了眼向寧王道了句:“叔父。”
寧王起身作揖:“不敢不敢,折煞微臣了,今日皇上邀臣家宴,實是臣之幸也。”
“家宴”二字,寧王咬得很重,蘇蕭離聽得清楚,阮容起聽得也清楚,卻不過笑笑,自顧自地坐下。
“寧王護國有功,朕敬你。”蘇蕭離端了一杯酒朝向寧王說道。
寧王立刻舉杯回禮道:“皇上過譽了。”
蘇蕭離挑着眉看了他一眼,手腕一翻,一杯酒卻被澆在了地上。
“可是寧王曾起兵反叛,這杯酒我還是敬了祖先的好。”
寧王的臉色變了一下,跨出坐席,跪在蘇蕭離的面前道了句:“皇上恕罪。”
“叔父快起來,此為家宴,都是一家人,何罪之有呢?”蘇蕭離也同樣将“家宴”兩個字咬得很重。
寧王在心裏泛了些許苦笑,他覺得自己可能小看了自己的這個侄兒,這樣的對手再加上阮容起,有意思。
阮容起倒是只顧着看戲,斜着身子很潇灑地坐着,斟酒,飲盡,嘴邊挂着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席間歸了平靜,所談話題不過是一些人情風俗,阮容起偶爾也插上兩句話,寧王此間畢恭畢敬,禮數周全,蘇蕭離當真是沒看出來這是一個雙手鮮血淋漓的人。
很多人就是因為能隐能忍,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