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送茶還酒
陽光溫柔地灑在傍晚的天空中,寧靜而平和。
阮容且總算把這個故事講完了,端起了已經涼透了的茶。
江茴有些恍惚,好像在聽着別人的故事,他記得七歲時的那場大火,但是估計是吓壞了的緣故,他也就只能記得那場大火。原來這背後的人背後的事竟是這樣的戲劇性。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如何面對阮家,對于阮容起,一面是殺父之仇,一面是又是師徒之恩、收留之恩。對于阮容且,他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江茴起身,想要出去走走,卻正好遇到了剛剛回來的阮容起,火紅色夕陽的映襯下,兩個人的影子被拖得好長好長。
江茴伸手,緩緩拔出自己背上的劍,将劍鋒抵在了阮容起的脖子上。
“他都跟你說了。”阮容起不知是在詢問江茴還是在自言自語,靜靜地站着望着他。
阮容且站在遠遠的地方看着他們兩個人,面色平靜。
江茴的手抖了一下,終是沒有割下去,只是将手臂下移,劍尖抵在了阮容起的肩上,緩緩将它埋入了一寸。
阮容起未動,鮮血順着劍鋒留下,緩緩地滴到了地上。
拔尖,入鞘,江茴擡腳邁出了阮将軍府的大門。除了他的劍,江茴沒有帶走任何東西,就像他來時那樣,只有他和他的劍。
阮容且想到了這樣的結果,只是想到了而已,當江茴的身影真的消失在大門外的時候,阮容且覺得眼前一黑,他本來幻想過很多事情,很多場面,很多有着江茴的故事。他本來對過去的很多事情已經不在乎了,本來,他已經不是阮容且了。
江茴沒再回來過,阮容且每天優哉游哉地在城裏逛着,表面上雲淡風輕,一雙眼珠卻轉啊轉啊的,每經過一個人都要瞧上一眼,但是從來沒有看到過自己想見的那副面孔。他就繼續逛,從日出東方到燈火闌珊。
很多天後,他不再去逛了,還是悶在自己的屋子裏,或是熬藥,或是和那些鮮豔的小蟲小獸說話。他确定江茴已經離開了皇城,或許是回了他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或許是去浪跡江湖,逍遙天涯了。天地之大,阮容且真的不知道應該去哪裏找他。
這些天來,阮容起也沒有再回過将軍府,整日在流雲閣的包間裏喝悶酒。林亂也不去過問,只是叫人留意着,不要斷了供酒。
容起打開窗子看着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發呆,有的時候,也會看見自己的弟弟悠悠地從大街上走過。他這輩子,還從來沒有這麽心灰意冷過,也從來沒有這麽無助過。征戰多年,也叱咤朝野多年,他還從來沒有過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将軍。”林亂輕輕地推開門走了進來。
阮容起未轉頭,仍舊望着窗外道:“送酒嗎,放下就行了。”
林亂擡腕,緩緩斟了兩杯酒,走到窗前,遞給了阮容起一杯。
“我陪将軍喝兩杯如何?”林亂說道。
阮容起這才擡眼望他,勉強扯出一絲苦笑道:“也好。”
“将軍已在流雲閣呆了有些許日子了,可想明白了什麽?”林亂還是不太能喝酒,只是微微地抿了一口問道。
阮容起搖頭,眼神裏充滿了迷茫。
“我不知道将軍這段日子經歷了什麽,但是将軍不是這麽輕易就能打垮的人。”林亂繼續說道。
“你今日,是來安慰我的?”阮容起挑着語氣問道。
林亂低頭,微微笑了一下,擡起手中的酒杯,翻腕,将杯中剩下的酒一股腦地潑到了阮容起的臉上。
阮容起有些驚訝地望着仍舊一臉平靜的林亂,他沒想道自己還會被人潑酒。
“我不想安慰将軍,只是想提醒将軍,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這杯酒,是還你當年潑了我的那杯茶。”林亂說道。
阮容起聽了這番話以後大笑,笑得把窗框拍得“吱呀吱呀”地響,待到笑夠了,才站起身來對林亂說道:“多謝你的這杯酒。”
“不必,我只是很想快些回家。”林亂道,“将軍不在的這些日子,很多事情都是嚴儒在管。”
阮容起點頭道:“知道了,你且再等等。”然後轉身,邁出了這件自己沉淪了許久的房間。
林亂回神,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學着阮容起的樣子一飲而盡,結果嗆得咳出了眼淚。
林亂嘆了一口氣道:“真是醉人。”
蘇永思已經開始蹒跚學步了,蘇蕭離看着他一拐一拐地走着很是想笑。這小娃娃自從會走了停不住了,皇宮對他來講真是大,穿過一個院子要歇上好一會兒,紀公公在他後面貓腰跟着,生怕這小祖宗摔了碰了,一天下來,他覺得自己這腰快要斷了。
待到走累了,小娃娃會一把抱住蘇蕭離的小腿,把胳膊和腿都纏上去,讓蘇蕭離帶着自己走,蘇蕭離也樂得和這個小鬼玩,拖着他在庭院裏處逛。
阮容起遠遠地站在院門口看着這一幕,直到蘇蕭離不經意擡頭,看到了他。目光相接的時候,有一些情感在流淌,可惜一瞬即逝。
“阮将軍,有什麽事嗎。”蘇蕭離語氣平靜卻帶着一絲清冷。
“有些事情想要向皇上禀報,不知微臣可否去屋內和皇上細說。”阮容起一邊走近,一邊問道。
蘇蕭離冷着臉,抱起了蘇永思交給了紀公公,轉身走向了屋內。
小娃娃懂事得很,從來也不哭鬧,只是睜着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面前的阮容起。阮容起望着這幅天真無邪的面孔,淺淺一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這才跟着蘇蕭離向屋內走去。
“你想和朕說什麽?”蘇蕭離問道。
“你到底在氣什麽?”阮容起的語氣有些許不快,“你不是從來就不想當這個皇上嗎?”
蘇蕭離聽着這句話身子顫抖了一下,衣袖一撫,桌上的茶壺茶碗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是,我不想,可不代表我不在意。”蘇蕭離指着阮容起的鼻子,咬着牙說道。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麽想的,要寧王替代我?殺了我這個昏君?你繼續做你的大将軍,扶持一個開明有頭腦的君主,流芳千古!”蘇蕭離越說越激動,最後幾乎是吼了出來,這麽多年來他的內心一直被阮容起習慣性的沉默與隐瞞壓抑着。
阮容起吸了一下鼻子,兩手箍住發瘋似的蘇蕭離,輕輕在他耳邊道了一句:“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