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麽啊……
兩人一直靜坐到十點半。今天沒有委托人找上門,喬崎準備起身去做飯,結果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個精致的禮盒。她走過去,動作緩慢地将其拆開——竟然是幾節新鮮漂亮的鮮筍。
筍……席川送她筍,這是何意?
然而喬崎何等聰明,想起之前她有對他提到過筍的事情,當下便了然于胸。她抿抿唇,将這些新鮮貨取出來,給他發了個短信:
現在在哪裏?
那邊很快便回了:你家門口。
喬崎撇撇唇,走過去将門打開。果不其然,席川一臉笑意地站在門口,手上牽着一條鏈子,沒了尾巴的小短腿不停地朝她扭動臀部。見到這小東西,喬崎很高興地将它領進屋,席川也沾了它的光,跟着進來。
鄭恒遠見狀,剛想起身,喬崎卻制止他:“一起留下來吃個飯吧。”
☆、一分鐘的擁抱
“嚴總,夫人來公司了,櫃臺剛剛傳來的消息,已經上電梯了。”幹練漂亮的女秘書坐在外面,正朝電話那邊的人彙報即時消息。
寬敞明亮、設計大氣的辦公室裏,大約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悄無聲息地放下手裏的電話,面色徒然變得凝重。半分鐘後,他将桌子上被扣住的照片給端端正正地重新擺好,臉上勉強扯出一個微笑,濃眉卻擰得不能再擰。
嚴道清無疑是一個很吃香的成功人士,他長相剛毅、保養得和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相差無幾,身材又好,加上金錢這個利器,讓他成了不少未婚甚至已婚女士眼中的肥肉。可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十分顧家;早年時妻子高春華喜歡到全國各地去考古,他從來沒有表現出半點阻礙;即使家裏沒有小孩,他也沒産生過出軌的念頭。兩人一直是外界眼中的模範夫妻,平平淡淡的日子雖然有些摩擦,但也從來沒有過婚姻危機。
然而,再堅固的感情,在每天的無言相對以及歲月的腐蝕下,都有可能變質。也就是一年前,嚴道清結識了剛來公司上班的宮靜。她不算很漂亮,但骨子裏那股傲氣和時不時表現出來的純真,讓他無意識間重新感受到了早年妻子帶給他的那種感覺;在家,他每天面對的是妻子的疑惑和猜忌;而在公司,他卻能從那個女人身上找回年輕的感覺。但妻子終究是相伴自己一生的女人,因此他從來不和在外面養的女人說愛,他認為自己不愛她,愛的是她帶給他的煥然新生的感覺。
事情一旦走出錯誤的第一步,就幹脆永遠地錯下去。第一次和宮靜嘗試婚*外情的時候,嚴道清看着手機裏妻子的電話號碼,這樣想。
可他在骨子裏認同的還是高春華,所以每當宮靜有意無意向他提起讓她離婚的條件時,他都敷衍而過。說不上來的奇怪,他有覺得宮靜這小姑娘對他不太上心,拉着他當了救命稻草。
紙終究包不住火。嚴道清細細端詳着照片裏笑着相偎的兩人,煩躁地揉了揉鼻梁骨。
Advertisement
“咚咚咚……”有條不紊的敲門聲徐徐傳來。
嚴道清猛然回神,嗓音有些低沉:“進來。”
門應聲而開,年輕漂亮的秘書站在門外。嚴道清的面色僵硬了一下,随後又徹底放松下來,但眉頭卻不自覺地緊擰着。
秘書面露難色,猶豫了幾秒還是走進辦公室,将手上拿着一份類似于文件的東西放到辦公桌上。“嚴總,夫人讓我交給你的……離婚協議書。”
嚴道清盯着那份協議書看了半響,無奈地閉了閉眼,最後朝秘書揮揮手:“你先去忙吧。”
秘書走後,室內又恢複了一片冷清。陽光透過玻璃窗,投射到三十二樓高的屋內,嚴道清卻感受到了人生前所未有的寒意。他自以為離不開自己,以自己為中心的妻子,居然主動提出了離婚。
一分鐘後,他起身将那份離婚協議書撕得粉碎,扔進垃圾桶裏,然後拿出口袋裏的手機,撥通了高春華的號碼。
“協議書看了嗎?財産分配的問題,過幾天我會找律師來和你協商。”高春華毫無感情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他捏緊手機,額頭暴起一道道青筋,“離婚協議書我撕了。”
那頭好像停下了腳步,“好聚好散吧,這樣兩個人都累。我知道你在外面養人的事情,前幾天我看見了,那個女的是宮靜對吧?”她自嘲地笑笑,“當初還是我一句話把她給弄進公司的,看吧,是我自作孽。也好,咱們沒孩子,沒負擔,而且現在這個年齡離婚的群體也不小……”
嚴道清及時打斷了她的話:“我不會離婚的,我們都……一起過了這麽多年了,我……我知道我在外面養人不對,今晚回來好好談談,行嗎?我相信會有一個很好的解決辦法的。”說到最後,他有點哽咽。
高春華冷笑:“別人都說,出軌的男人就像是掉進糞坑裏的錢,撿起來洗幹淨了我也嫌惡心。是,咱們相敬如賓地過了二十年,但你有沒有一刻想過我要什麽?你陪我過過一個情人節嗎?既然都已經發生了,也沒什麽好說的,就這樣吧。”
說完,她挂掉電話,頭也不回地走向街對面。
嚴道清聽着電話裏傳來的忙音,頹然地半倒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久久都不能回過神來。
這算是他自己作的孽嗎?
**************
就在喬崎做飯的空隙,市裏的廚房打電話過來了。
向楠正在切着嫩筍,問他:“席先生,鮮筍燒肉需要加一些醬油嗎?”
席川:“抱歉,我今天不過來吃了。”
“哎?”向楠停下手上的動作,“席先生有飯局?真是少見……”
席川輕笑:“不是飯局,是一位女士的邀請。”說完,他挂了電話,好心情地坐在沙發上,看着廚房裏她忙碌身影,然後可以忽略旁邊的大燈泡。
鄭恒遠也知道自己當了顆燈泡,但喬崎都說了留他下來吃飯,他也不好意思拒絕。
那邊的向楠怔愣地拿着手機,半天都沒回過神來,旁邊的助理提醒她:“楠姐,水要燒幹了。”
“……今天沒事了,大家可以下班了。”她無力地擺擺手。
向楠對席川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崇拜,與其說是喜歡,倒不如說是一種另類的欣賞。他在她生活最艱難的時候聘用了她,讓她走出那段黑暗日子;這麽優秀的男人,很難讓她不去注意。
比向楠年齡要小兩歲的女助理敏感地察覺到了她的失落,于是擦幹淨手上的水珠,試探性地問道:“楠姐,席先生最近都沒怎麽來吃飯,而且一來吃飯就基本沒怎麽動筷子,他是……有女朋友了嗎?”向楠對席川有想法,她可是一直看在眼裏的;如今向楠這麽低落,肯定是有問題了。
向楠聞言,渾身一僵,随即勉強地笑笑:“席先生這麽完美,有女朋友是很正常的事。”
“什麽嘛,你都抓住他的胃這麽久了,席先生前段時間還送過你花,我還以為你們……”
向楠及時打斷她:“阿芬,以後這些話別讓我聽到。席先生送我花是因為他在做一項和女性有關的研究,而且……”像我這樣的女人,怎麽配得上他?
後半句話她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頓了幾秒,向楠朝她揮揮手,“你也別說了,我只是個廚師而已。”
阿芬不服氣地摘下帽子:“廚師怎麽了?娶個廚師回家多好啊。切,他倒不稀罕,有的是稀罕你的人。”
“阿芬!”向楠停下手上的動作,表情嚴肅地看着她。
阿芬無奈地擺手:“行,得了。我不說了,你就抱着被子哭吧。”
向楠複又将鮮筍放進蔬菜筐裏,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與此同時,在廚房燒肉的喬崎,心情也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鍋裏的筍吸幹湯汁,變得脆嫩脆嫩的,有種童年時候的味道。這個時候,只有味蕾能分辨出這種久遠的回憶。她用手拈了一塊放進嘴裏,卻聽得底下傳來一陣“嗚嗚”聲,原來小短腿還坐在地上,瞪着濕漉漉的眼睛,充滿對美食的渴望。
“乖狗。”喬崎蹲下身,舀了一塊肉給它,“你這麽乖,你主人怎麽這麽色?”
說完這句話,她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又摸了摸它背部的皮毛,喜歡得不得了。
“把它留在這裏給你養。”席川低沉的嗓音從背後傳來。
喬崎背脊骨一僵,轉而起身,洗洗手,繼續看着鍋。隔了很久,她才說:“留在這裏,你豈不是天天都有理由來?”
被她戳穿心思的席川也不反駁,只是倚靠在廚房門框邊,随手解開襯衫的扣子,又将狗趕到一邊去。
“你已經在慢慢接納我了。”他走過去,突然從背後抱住她,“我從你的神态和眼神中可以讀出來。”
胸膛的灼熱體溫和他冷淡的面相一點都不相符,她差點被燙着,心髒猛地一縮。
“……我對一個只認識了不到半個月腦袋裏還灌滿黃色廢料的男人不感興趣。”
“但你至少得承認,你對我上心了。”他堅持自己的觀點。
喬崎扳開他的手,“你愛怎麽想怎麽想。”
鄭恒遠聽到裏面暧昧的對話,額上陣陣發汗,時時刻刻都如坐針氈。不過還好,兩人沒上演“廚房大戰”,只是說了幾句話就沉默下來。
終于,這種煎熬過去了。幾個簡單卻賣相不錯的菜被喬崎擺在了桌上。
鄭恒遠擦擦汗,期期艾艾地開口:“要不,我還是回去算了。”
喬崎:“不必了。”
席川:“不用。”
兩人異口同聲的話一出,現場的氣氛更加尴尬。席川狹眸微斂,用手指點了兩下桌面,對鄭恒遠說:“就在這裏吃。”他要在喬崎面前體現他大度的男人胸襟。
喬崎盯着他看了幾秒,随後默不作聲地起身,從廚房裏拿出了三套花色一樣的盤子,然後将菜一一均分。她解釋道:“這是為了避免你們尴尬的最好辦法。”
鄭恒遠:= =
席川:太可惜了,要是沒有這個男人,我就可以吃她的口水了。
她用餘光看了眼旁邊用餐姿勢優雅的男人,默默嘆氣。正好,席川則光明正大地看過來,兩個人眼神交接了一會兒,氣氛瞬間變味兒。
喬崎只得埋下頭,安靜地吃東西。約莫半分鐘後,一雙筷子探進她的盤子裏,她詫異地擡頭一看,只見席川神色自若地夾走一塊肉,端詳了一番,動作泰然地放進嘴裏。
鄭恒遠半張着嘴,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喬崎放下筷子,皺眉:“席川,注意你的行為。”
席川品嘗完那塊肉後,有些不解地挑眉:“我做了什麽嗎?”
鄭恒遠提醒他:“席川,你的筷子伸錯地方了。”
席川點點頭,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行為。他指了指喬崎那盤菜,“我覺得她裏面的肉應該好吃一些。”
鄭恒遠腹诽:= =你小學沒畢業啊。
之後的氣氛因為席川的一句話變得更加尴尬。鄭恒遠一頓飯吃下來,吃得胃疼。自己當了一顆碩大的電燈泡,還要時不時接收對面男人無意間傳過來的強大氣場。
不過今天他倒是有了新發現,席川根本就是個幼稚的男人。
**
廚房裏的水“嘩嘩”地流着,喬崎如往常一樣洗着碗。鄭恒遠呆了一陣後就走了,只是……
客廳裏的高大男人正把玩着木櫃上放着的一個泥偶,噙着笑放下後,繼而神色淡淡地環顧四周:很普通的一間房子,客廳不足十五平米,擺着一張矮幾,一個老式沙發,靠近窗戶那邊放了一盆巨大的仙人掌,旁邊擺着一個木櫃,木櫃上很幹淨,基本沒放什麽東西而在靠近窗戶的地方則是一個工作臺,上面擺了兩臺電腦,一些資料和犯罪心理學有關方面的書籍;廚房更是小,左邊是浴室,她才搬過來沒多長時間,房間還很幹淨;而她的卧室……席川轉身,眯眼看向那間緊閉的屋子。
他清楚地記得,那裏面有着她所有的私人物品,隐隐會傳來一些貼身的香味,她的隐私和日常,她随意掉落的發絲以及那些辦案用的照片……其他的他完全可以複制,但這間屋子,沒有她的存在,根本不可能做出一個完美的複制品。席川暗自摒棄了這個想法。
正遐想着,喬崎忽然走到他身邊。“時間不早了。”
席川挑眉:“這麽快就下逐客令?”
她脫下圍裙扔在沙發上,揉了揉鼻梁骨,目光變得清冽起來:“嗯。”
席川則一動不動。
半分鐘後,他突然轉過身,從側面擁住了她。喬崎身體一僵,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他炙熱的體溫,西裝布料若有似無地蹭着她的居家衣物,卻意外貼合。只聽得席川嘆了口氣,用近乎哀求的口氣說:“讓我抱一分鐘。”
說完,他甚至沒征求到她的同意,就擅自收緊雙臂。
“明天我要去加拿大參加個學術會議,大概三天的時間。”半分鐘後,他說。
“嗯。”
席川又抱緊了些,甚至将唇大膽地貼上她的耳垂,撩撥着。不消多時,潔白的耳廓就變得如滴血一般鮮紅。
“一分鐘到了。”幾秒後,喬崎平靜的聲音傳來。
那一刻,他也很守信地及時放開她,臉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晚安。”
喬崎低着頭,半響後,道:“你也是。”
他一愣,然後綻開更大的笑意。
☆、第三者的懲戒
第二天一大早,還沒到七點鐘,喬崎就接到張二的電話。她正喝着粥,聽到電話裏的內容後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緩過那陣震驚後,喬崎放下碗筷。
“我半個小時後過來。”她凝了神色,幾秒後又道,“另外,別讓鄭恒遠參與進來。”
“已經晚了。”張二看了眼不遠處面色鎮定得詭異的男人,“他看起來很平靜,看到屍體的時候甚至連句話都沒說,現在正在采集指紋。”
喬崎聞言無話可說,沉思幾秒後,她問張二:“死亡時間大概是什麽時候?”
“根據席法醫的推斷,大概是淩晨一點多。”
席法醫?席川?
喬崎繼續問:“他也在現場?”
“對,不知道他從哪裏得到的消息,我們到了沒多久他就來了;現在正在死者家客廳的沙發上坐着,人看起來很……怎麽說,有點起床氣的樣子。”張二找了個自認為比較恰當的說法。
喬崎沒往深處想,轉移了話題:“為什麽不第一時間通知我?”
“姑奶奶啊,我打了多少個電話你自己看看。”張二連連叫冤,“這時間緊,邢副隊打電話過來就讓我們先過去了。”
邢毅?他現在應該在A市。喬崎皺眉,及時挂了電話,随後翻出通話記錄,結果發現手機開了靜音。昨晚什麽時候開了靜音?
她斂眸,思考了一分鐘,随即起身抓了茶幾上的衣服就走。
**************
紫韻小區算得上是G市收入高層人士的聚集地,這裏的安保系統比較嚴密,陌生人出入也有登記,所以當住在這裏的有些白領聽說一妙齡女子在自家被人謀殺的消息後,紛紛都有些害怕出門,生怕是哪個殺人魔潛入小區,借此大開殺戒。
席川雙手插兜,神色淡漠地站在犯罪現場的落地窗前,從樓上俯瞰下去,專注而認真。這裏在市中心,但非位于鬧市區,視野開闊,對面不遠處便是G市的CBD,朝左邊看去,還能看到呈橢圓形的大劇院。
現在正值清晨,G市卻已經被早早喚醒,遠處大山的輪廓在晨霧的遮掩下有些模糊。他忽然扯開唇角,狹長清冽的眼眸終于有些色彩了,就連渾身上下如張二所說的那股“起床氣”也散了不少。
其實并非“起床氣”,而是他一大早就接到了加拿大那邊的電話。這次的學術會議研究的是一種極難攻克的新型病毒,而他早在會議之前就向大會主席團的最高負責人發了一封郵件,用洋洋灑灑的幾大篇文字把這種病毒的結構以及可能的變異方向羅列出來,然而沒想到卻遭到那邊人的強烈譴責。
那些愚蠢而自大的人類……他輕笑,回想起今早上他即将上飛機那一刻,接到那個愚蠢老頭電話的場景——
“病毒變異的可能性有無數種,你這種武斷的解說方式,根本不符合大會要求的科學性。另外,你非法潛入我的私人電腦……”
那個時候,他剛辦完登機手續,心情還不錯,甚至朝路過偷偷看他的女性都報以和善的笑容。起因是昨晚享受了福利,一整晚都處于興奮的狀态,所以還連夜趕稿,拟好了大會發言內容。只是……
“你知不知道這是犯罪行為?”那邊的人譴責的語氣甚為強烈,“Augus,我現在正式通知,你已經被取消參加會議的資格。 ”
席川這人一向是很有自尊的,甚至可以說有些自負。
他嘲諷地勾起唇角,用标準的倫敦腔毫不留情地對那邊的老頭說:“一個無關痛癢的會議而已,被條條框框束縛的你們也只能永遠在原地徘徊;當然,你不相信我的論文內容,我不介意,我當然也知道你特地在我登機前打來電是為了愚弄我。如果我小氣一點,就把你電腦裏的私人文件拷貝一份交給CDC,對了,還有那些扭曲的色*情視頻。公衆人物居然有不為人知的性*癖好,你猜,明天的報紙會怎麽寫?不過很遺憾,我不會對無關緊要的人和事耿耿于懷。”快速說完後,他不顧那邊人有怎樣的反應,毫不猶豫地挂了電話。
趁着耐心還沒被消磨掉,席川冷着臉折回。沒想到半路又得到宮靜死在家中的消息,他沒多做思考,就将車開往了市中心。
畫面轉到G市平靜卻深藏暗湧的清晨。喬崎越過拉好的警戒線,疾步走進屋內。
李群打着哈欠,眼窩發黑,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見喬崎來了,立刻打起精神。席川也終于打破雕塑的狀态,轉身看向她。
“不是去加拿大了嗎?”她頓下腳步,直視他的目光。他似乎也沒有睡好,一貫精神的面龐竟然有了熬夜的痕跡,黑眼圈明顯,西裝也有些皺,和他平日裏的精英形象大相徑庭。
席川不打算談論這個話題,一反常态地單刀直入:“死者是被尖吻蝮咬傷而不治身亡的。”
喬崎看着他,沉默不語。
“我檢查了她的屍體,沒有特別明顯的外傷痕跡;她最近在服用一些藥物,精神可能有些失常。”席川雙手插兜,慢慢走向她。
喬崎打量着他全身上下,卻莫名笑了:“席先生,你是被人耍了嗎?”
席川:“……”
她見他沉默不語,也并沒有多說,徑直朝浴室的方向走去。
李群走過去,道:“每次喬崎那樣笑的時候,就證明接下來的三天,她都不會再多一個表情。”她面色怪異地看向喬崎的背影,問席川,“小席,你這是把人家……惹了?”
“顯然不是。”席川語氣疏淡,“她是在為某個人擔心。”
如果他能把她惹成這個樣子,那麽反而證明他在她心底有一席之位;只是現在,他在她心中的分量可能還不如一個朋友來得重。比如現在,席川可以深深感受到她內心深處的矛盾,這種矛盾,是她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情緒中最能體現她真性情的明鏡。
這個女人,隐藏得太深。他站直,在李群更加奇怪的眼神中,也跟着向案發現場走去。
取證人員早就把那條盤在浴缸裏的蛇捉住,喬崎戴好手套,彎腰仔細看向透明玻璃箱裏的尖吻蝮——深褐色的花紋對稱且完美,蛇腹還在一縮一縮的,呈現出極其強烈的攻擊性。而倒在一旁的宮靜,□□在外的小腿處傷口被大量鮮血覆蓋,全身上下的皮膚布滿潛在性瘀斑,屍體也已經開始僵硬。
宮靜……在這之前,她根本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以這樣的身份來調查她的死因。喬崎觀察了一會兒,起身看向鄭恒遠,他果然如張二所說,平靜得出奇,正和旁邊的小張說着什麽。
只是喬崎敏感地注意到他根本不敢往屍體這邊看一眼,接二連三的打擊,他能不能以好的心态熬過去,她也不敢保證。事實上,她和宮靜雖然認識得久,但沒有鄭恒遠這層關系,兩人根本不會有任何交集,所以對于她的突然死亡,喬崎除了震驚,幾乎沒有任何情緒。說她冷血也好,但事實就是如此。
這樣想着,席川已經站在她身後了。
“這是條從養殖場弄來的毒蛇。”席川的聲音在她背後涼森森地響起,“Deinagkistrodon,很漂亮對嗎?”交錯排列的黑褐色斑塊,出自大自然這個天賦異禀的藝術家。
“你怎麽知道它是從養殖場來的?”喬崎轉身,清澈卻還帶着些睡意的眼眸緊盯着他。
席川:“聞出來的。它身上混雜了養殖場的味道以及不下于兩種迥然不同的人類味道,應該是昨天早上被人從市場上買回來的。”
“很好。”她輕哼,看不出情緒的臉終于有了些生氣。
席川詭異一笑:“實際上,我對血的味道最為敏感。”他突然毫無征兆地湊近她,啞聲道,“今天是你的一月一次的‘血洗日’。”他閉上眼,似乎在認真地聞沒淌過他敏銳嗅覺的那股味道,然後加深嘴角的弧度,“昨晚十一點左右來的,對嗎?”
他泛着光的眼眸又黑又深,喬崎愣住,面色微赧,接着站遠了一些,撇開臉:“雖然我承認你這個說法,但現在這個場合不适合開這種玩笑。”
“Sorry.”席川也自覺有些過了,挺直身軀,舉起雙手表以歉意。
這時,張二拿着一個證物袋走過來,看兩人又黏在一起,早就見怪不怪。他将裝着手機的證物袋遞給喬崎,“死者手機裏的通話記錄都被人删除了,房間裏沒有明顯的打鬥痕跡,但是發現了一些男士內衣褲。”他轉了轉眼珠,輕聲問,“胖子的這個女神,原來是有男朋友的嗎?”
喬崎瞟了他一眼,沒回答,只是道:“聯系死者家屬了嗎?”
“鄭恒遠已經聯系過她的父母,說是在路上了。”張二立馬收起平日骨子裏的八卦精神,專注地向喬崎彙報現有的線索。
根據他的說法,宮靜是在昨晚八點至九點之間被蛇咬之後的四到五個小時之內不治身亡的;而且在她被咬之前,曾經試圖吞食大量的安眠藥,只是後來應該悉數嘔吐出來了,從浴室的洗漱池和她的口腔內可以找到一些殘留的藥物痕跡;再者,她身上幾乎沒有打鬥留下的痕跡;且根據監控錄像來看,那個時段出入她家的,一共有四人——除了一個快遞員和一個長相清瘦、背着相機的男人,其餘兩人經過鄭恒遠的指認,分別是公司同事葉晴和她的上司嚴道清。
嚴道清……喬崎聽到這個名字後,陷入了沉思。
“席先生,你對這個案子有什麽想法嗎?”張二忽然轉向問旁邊的男人。
席川看了他一眼,語氣不緊不慢:“我只負責檢查屍體,不過我現在是喬偵探的助理,如果她下令,我會全力以赴幫忙。”
☆、暧昧處境
張二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助理?”
席川并沒有解釋,含笑不語。
“我先去現場看看,你叫人聯系一下那四個人。”喬崎打斷他們之間的微妙對話,理了理手套,對張二說,“對了,這條蛇先別處理。”
“行,沒問題。”張二比了一個“OK”的手勢,轉身找人吩咐下去了。這人辦事效率一向高,她也放心。
這時,李群脫下手套走過來,朝席川打了招呼後,看向喬崎,聲音刻意放低了些:“這次的死者有點特殊,我聽到些風聲,說是插足了別人的家庭,你看要不要先從這個方面入手?”
“從表面上看來這個可能性很大,但靠臆測是破不了案的,反而會卡在某個死角。”喬崎的目光轉向那條蛇,表情晦暗,“從目前的線索來看,和這件事有一定關聯是肯定的,我對宮靜也不算太了解。”談及此,她揉了揉鼻梁,“先從那四個人下手。”
李群有些擔心:“小鄭那邊……”
“雖然這些都是廢話,但關鍵還是看他自己怎麽對待。”喬崎的語氣有些無奈,“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他。”
“哎,攤上這事兒……”李群念叨了一句,随後似乎想起了什麽,複轉向一直站在原地不動的席川,“小席,我上次聽隊裏的人說,你可是深藏不露的類型,怎麽樣,這次有什麽看法?”
喬崎扶額——又來一個。
席川這次沒有打官腔,反而老老實實地說:“我對那條蛇比較感興趣。”
氣氛驟然變得有些冷。李群有些不明所以地打着圓場:“嘿嘿,你們和屍體打交道的喜好就是特別哈。”
“不。”席川糾正她,“這和我的職業沒有半點關系,我的意思是那條蛇是我關注的對象。”
喬崎:“……你們還是停止這種對話比較好。”
她看了他一眼,發現他也和以往一樣默契地朝她這邊看來,兩人無聲地對視着。李群見狀,突然覺得自己當了電燈泡,打着哈哈就走去忙自己的事情。
“我後來聽鄭恒遠說,宮靜去做引産手術那晚,你在場?”喬崎眯眼看他。
席川對這件事根本沒有什麽好避諱的,“去朋友家聚聚,偶然間碰到了。”
“那當時她有任何異常的表現嗎?”喬崎特別公事化地發問。
……她這是,在審問他?
有意思。
席川伸出手,長指捏住下巴,輕笑道:“我猜應該是正室知道她的存在而她的另一個同夥又開始盤算着離棄她,所以她的表情才一直很……”他微頓,找了一個成語,“如喪考妣。”
喬崎蹙眉:“宮靜不是那種情緒會太外露的人。”而且“如喪考妣”這個詞……席川對她的意見好像很大?
席川的嗓音變得低沉起來:“一個失去孩子和情夫的女人,在正室的威脅下,腦子裏要不想的自己如何悲哀,要不就是——反擊。”
他的表情正經起來,繼續道:“當晚手術後,她堅持回家,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種死亡的氣氛中。那個時候,我就預見到她現在的命運。”作為和屍體打了多年交道的人,他對死亡的味道尤其敏感。
聞言,喬崎看向他清俊的臉:“那你認為她會反擊嗎?”
席川的臉上重新浮現出一抹笑意,他沒回答,只是俯身凝視那條蛇:“漂亮華麗的東西總是有很多人觊觎,在争奪的過程中,難免會頭破血流、生命難保。”
那條蛇看見他放大的臉,頓時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攻擊性,只是礙于隔着一層玻璃,它只能徒勞地朝他示威。
喬崎面帶深意:“如果是你,你會願意做這樣的罕物嗎?”
他直起身,搖頭:“不,你問錯了方向。你應該問——‘你會為了這罕物而頭破血流嗎’。”
“我當然會。”沒等到她做出反應,他先替自己回答了,“這世上能引起我最原始占有欲的東西,我自然不會放過。”
他這番話的深意,喬崎比任何人都懂。
可是她不能往深處想。看了眼那條還處于極度憤怒中的蛇,她轉身繼續查看現場。
席川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背影,半天後,也蹲下身,開始協助她工作。
**
刑警支隊。
宮靜的父母得知自家女兒死亡的消息,差點當場暈厥。
鄭恒遠就站在不遠的角落處,低頭沉默地看着這一切。宮母不知怎麽就注意到了他,當即紅着眼奔過去,不顧衆人的阻攔,面部扭曲地踢了他的小腿一腳。
鄭恒遠眉心一擰,卻沒說半句話,任由她在自己身上踢踢打打。
“你不是警察嗎?啊?怎麽連我女兒都保護不了?”她哭得極其大聲,歇斯底裏,“你不是喜歡她嗎?連她的死活都不敢保證,你還是男人嗎?啊!”
“嗚嗚嗚……小靜……”
這個老實的男人,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任由她發洩着喪女之痛。
喬崎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沉着臉及時攔住這位中年婦女的狂躁動作:“請您冷靜一些。”
處于極度憤怒和悲痛中的母親,已經沒有任何底線。喬崎還沒來得及躲開,就感覺到小腹一陣悶痛傳來,一張淚水縱橫、保養得體的臉出現在面前——宮母狠狠踢了她一腳。
衆人見狀,這才趕緊将她制服。
席川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吓人。他默不作聲地拉過喬崎,長指在她腹部按壓了幾下,确認沒什麽大問題後,稍稍放松了繃緊的臉。他輕聲斥她:“怎麽不小心點?”
“她當時的反應速度已經不是我能躲得開的。”喬崎平靜地陳述着這個事實。
那邊的宮母還在不停地咒罵,宮父面帶歉意地走過來,向喬崎道了個歉,嘆氣道:“她一向就是這個暴脾氣,還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