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愧疚
我不知道,因為我的離開,景宣到底受了多少苦。
錢家不會善罷甘休,定會找人來出口氣。但我沒想到他們會那麽嚣張,這換屆的事情還沒過,他們就圍堵在了醫院,讓匆匆跑去的我中了招。
但還好是我。我不敢想,如果那些人,對着的是腿傷的景宣,結果會怎麽樣。
我心裏湧上愧疚。當時的情況不由我細想,我也不知道事後是否有人報警,這事是怎麽處理的,但我毫不猶豫地隐瞞了背上的傷,因為不希望在這個時候,讓景宣為我愧疚和分心。
與其說景宣連累我,但事情的根本,其實與我有密不可分的關系,我才是這件事最大的波瀾……
我有些走神,視線無意識地落在景宣的腿上,又慢慢上移,直到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才有些慌張地移開眼睛。
他卻像是察覺到了我的想法,看着我露出一個淺笑,目光如昀。
“別擔心,很快就結束了。”
我愣了一下,接着也勉強笑了出來。
我實在沒那麽輕易的,被一句話安慰到。而且有一瞬間,我似乎看到他閃過異色的眼睛,微微勾起的嘴唇,不知道為什麽會讓我感到一絲不安。
再看過去,他的臉色如常,“你什麽時候,回店裏?”
我愣了一下,“大概,過兩天。”
“好。”他說。
氣氛沉默了下來。
最後是林林打斷了我們的沉默,他拿着一杯冰淇淋吃得正歡,我都忘了家裏還有那東西,“刷”地站了起來,卻因為肩膀的疼痛一時邁不開步子,只好喊他:“哎——你也不看看那東西過沒過保質期,我好久之前買的了。”
他聽到,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又舔了一口,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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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緊皺起了眉頭。半晌,突然轉過身對景宣說:“今天我還有些事,先送你回去吧。”
他愣了一下,最後慢慢地說道:“好。”
我裝作正常,盡量控制自己的轉身,去扶他,誰知被正在吃冰淇淋的林林攔住了。他笑眯眯地,也不看我,而是看着景宣說:“申申還有事要找我,沒辦法送你了。你最近也住在小A家,還是讓小A來接你吧。”
我來不及糾正他亂了年齡的稱呼,只來得及喊他的名字:“林林!”
誰知他仍然看着景宣,笑吟吟地,卻牢牢抓着我的手不放。
我心裏突地一個咯噔。
最後小A來了,把景宣接走了。
小A也是才知道我回來了,看到我非常的驚喜,有許多話想說,但他也是個懂得看臉色的,發現氣氛不太對,于是趕緊扶着景宣往下走。
我站在門口,看到景宣拐過樓梯口的時候,望了我一眼。
看得我心髒微微皺縮。
——
屋子裏只剩我和林林。
他關上門,把手裏的冰淇淋丢進垃圾桶,看着我面無表情,眼神卻冷得鋒利。
我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吓得退了一步。
“你厲害。”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他終于開口,漂亮的眼睛裏醞釀出憤怒,“我真是佩服你。”
我不由得苦笑,大概猜到是怎麽一回事了,卻還嘗試着裝傻,“怎麽了林林,你在說什麽?”
誰知他轉身就跑到廚房,我連忙跟着過去,就像一個做了壞事要被家長發現的小孩子,近乎惶惶地看着他從我之前藏藥的那個櫃子裏拿出一個袋子。
我悔得幾乎咬碎了牙。
他拿着袋子,看着我跟來,眼睛一瞪,“過來。”
回到客廳。“脫衣服!”他虎着臉說。
“啊,啊?”我吓了一跳,但看到他的臉色,又把勸解的話吞回了肚子裏,乖乖坐了下來,慢慢地把襯衣脫掉了。
我感覺背後的呼吸有一瞬間靜止。
一時間我們兩個人都沒說話。
我想轉過身,但又不太敢看他的表情,只好裝作毫不在意地安慰他,“別擔心,只是皮肉傷,已經好很多了。”
“上了藥沒有。”他沒理會我的辯解,聲音有一點顫抖,“你上了藥沒有?”
“上了。”我連忙回答,終于忍不住回頭看他,剛好看那雙因為濕潤而閃亮的眼睛,趕緊開口:“真的沒事!只是看着恐怖一點,真的,嘶……”
我扭着身子幅度有些大,又扯到了傷口,不由得出聲。急得他也不繃着臉了,快速地問我:“怎麽了?扯到傷口了?”
我暗自握緊拳頭,努力給他一個惡作劇般的笑容,“騙你的。”
他一巴掌到我的另一邊肩上,力度卻極輕。
我咧着嘴又笑了一下,企圖蒙混過關。
他卻不打算這樣簡單地放過。他拆開藥盒,仔細看了幾遍說明書,就開始給我上藥。他的手很輕很輕,讓我幾乎感覺不到,卻覺得那一下一下,全部都重重地撫到我心裏去。
漸漸的肩上的力道消失,背後的人卻沒有一絲聲音,我等了許久,終于忍不住再次轉過去,卻忽然聽到他開口。
“對不起。”
像是難過到極致,愧疚到極致,嗚咽噎在喉嚨裏,于是聲音也稍許失真,但他很執着,“對不起,對不起……”
唉。我在心裏嘆了口氣,終究還是來了。
我轉過身來,毫無意外地看到他滑落到臉頰的眼淚,于是安慰般的摸摸他的頭,開口:“不是你的錯。”
“明明就是!是我騙你回來,我……”
我将手指按在了他的嘴唇上,眼睛裏甚至露出一點兒笑意,“不是你的錯。真的,我還要謝謝你,因為這件事情要是發生在景宣身上,我恐怕要愧疚一生。”
他愣了一下,看着我。
我眼睛也不眨,繼續說:“而且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之前是我忘了告訴你,我去G市其實也是旅游,我手機裏存了好多照片,想法給你看的。”
說着,我從沙發上的外套口袋裏翻出手機,正準備調出圖片來。
“算了。”他突然拍了拍我的手,終于破泣為笑,“別翻了,我怕看到什麽亮瞎了我的眼。”
我也笑了起來,心裏終于送了口氣。
——
林林在我這裏住下了。
而景宣的官司,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不了了之了。
這還是老板打電話給我,我才知道的消息,他說話向來幹淨利落,“錢家垮了。”
“什、麽?”
“這裏面牽扯的東西很多,簡單地說就是有人揭發錢宏□□等一系列事情,哦,殺的就是你。然後情況一發不可收拾,甚至牽扯到了上一輩的事情,又剛好是換屆的時候……那麽大個家族,倒是說垮就垮了。”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只能默默地聽着,心裏有些念頭在不停地翻滾,我覺得我的嗓子像是磨了沙子,無比幹澀,“你的意思是,景宣的事情,難道是計劃好了的?”
老板沉默了一下,“你說呢。”
半晌,我開口:“你讓我靜靜。”
我閉上了眼睛。
之前那股不安,不是沒有理由的。
很久以前我就奇怪,為什麽我在齊冀那兒的幾天,景宣那麽沉得住氣,他打了電話來,卻對當時我的狀況只字不提。
但是這個懷疑太淡了,甚至稱不上懷疑。而且當時我也心虛得很,巴不得就這樣蒙混過去。
我突然又想起在南華的那個電話,我現在才知道,大概是我理解錯了。
某些人的目标,其實一直是我,因為景宣的事情一直是我負責的,最容易出事的人就是我,齊冀就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把我鎖在別墅裏。
可現在看來,那個一直沉默又溫和的青年,可能也心知肚明。
——
“不過你那舊情人,倒像是完全沒有參與什麽啊。”老板在那頭懶洋洋地說道,讓人想到喜歡看熱鬧的狐貍,“哎呀哎呀,有人心裏要愧疚死了吧。”
“關你屁事。”
——
有林詩然在的日子,我在家呆得更多一點。
他是很會照顧人的人。我家他很熟悉。我已經算是個勤快的人了,他來了以後家裏舒服了許多。雖然這樣形容一個男人不太合适,但他身上的氣質太溫和了,他要是想和一個人好好相處,很容易讓人想到“家”一類的詞語。
所以這段時間,我雖說還不能完全恢複,但身心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林林曾經說過,“雖然這世界上總有很多不那麽好的人,總有那麽多不好的事,但是我們還想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們還期待生活,不就是因為世界上還有很多像我一樣好的人嘛。”
我覺得他真是無可救藥了。但我知道他從小是怎麽長大的,于是又總能理解他。
他從很小就期待一點點溫暖的東西,得到了卻無論如何努力也無法保護,所以只能逼迫自己長成了渴望的那個樣子,以至于不要太孤獨,不要被凍死。
所以他難過的時候,也讓人心疼。
我從初中就認識他,也只見到過兩次這種情況。他會露出小孩一樣的性子,會想要有人對他明顯的好,會要求在意的人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這種感覺,就像平常的他把青春期藏得滴水不漏,卻在這時又暴露出來,一雙眼睛都是倔強。
我最近要回店裏,但是林林這個狀态我實在有些擔心,想了一下,決定把季傷叫過來。季傷和他是好朋友,我也放心一點。
我打電話的時候林林就坐在我旁邊,吃橙子邊看電視,問我打給誰,我說是小傷,他立馬就撲過來,要搶我的手機。我吓了一跳,問他幹什麽,他什麽都不說,只說不要打電話給小傷。
然後又講,我知道你要去店裏,我可以一個人待在家裏啊,你不用擔心的。
說着他蹭過來,抱着他那個海綿寶寶的玩偶給我了一個大大的微笑,“嘿嘿。”
我:“……”
他越是這樣我越放不下。我和他不一樣,但卻比任何人知道,他現在有多需要一個人陪在身邊。
他是個死心眼的人。
所以心死了,太痛。
于是總想找點什麽把注意力移開。
作者有話要說:
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