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委屈
20委屈
在茶幾下的抽屜放一張毯子是我的習慣。
沒想到現在還在。
我的注意力不在電視上了,我盯着身上的薄毯,眼神直勾勾的。
良久,我聽到自己一聲嘆息。
我擡起頭,看到他也在看着我,眼睛裏帶着一點恰到好處的疑問。
我把毛毯掀開到一邊,淡淡地說:“何必呢。”
“我确實受你牽制。”我面無表情,嘴裏說出的話卻像刀鋒,狠狠地撕開
某層僞裝的假面,“這是你我都再清楚不過的事情。所以我被帶來,不過是仍有價值罷了,我并不是不識好歹的人,你完全不必委屈自己做出這副姿态。”
“還是說。”我倏地站起來,語調漸漸變得不受控制,“齊總對待所有有利用價值的人,都要用上床來維系嗎?”
我這番言辭,顯然已經到了要引爆什麽的地步。
然而,他并沒有像我想象中的,臉上有被戳穿或侮辱的憤怒。
他只是把溫和的表情收起來了,眼神深得能看透人心。
“你原來不知好歹的事情還少嗎。”
——
我心裏的火瞬間像是被一盆冰水澆了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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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我勉強笑了一下,“不勞你費心。”然後逃似地上了樓。
直到過了拐角,我仍能感到背後有兩道針尖般的視線。
我還是沉不住氣,恨不得給自己一下。
躺上床後,感覺睡得并不安穩。總覺得身邊有人,但是似乎很熟悉,所以起不了戒心,我怎麽也醒不來,反而出了一身汗,但是夢裏反反複複地出現兩句話,仿佛無孔不入。
我喜歡他。
原來這叫不知好歹。
——
第二天上午,三個人仍然一起坐在餐桌旁吃早餐。
齊申是特別乖的小孩,但大概是經過那餐飯,還是我比剛見他時活潑了一些。而我和那人之間也雲淡風輕,看不出昨晚事情的一點兒芥蒂。
但有些東西我說是說出來,他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我估摸着齊冀的神色,卻瞧不出一點兒異端。
他去了公司,別墅裏又只有我和齊申,張姨。
齊申大概是幼兒園放假在家,但是早飯一過,就有專門的老師過來給他上課,他也沒有露出一點兒不情願的神色,跟我打過招呼就乖乖上樓去了。
看來整個別墅就我最閑。
我跑到齊冀的書房去,也不管是不是有什麽機密文件,在他高高的書架上找小說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運氣好,還是他太久沒整過書架,我竟然發現當初我搬進來時帶來的那幾本小說,擺在不顯眼角落裏。我饒有興致地拿出來看。
期間張姨上來過幾次,給我送點水果點心之類的,俨然一副對待貴客的樣子,我好奇她的态度,但也不蠢得去問。看着看着,門又“砰”地被打開了。
“叔叔!”
大概還是學得有點累,齊申此時的聲音奶聲奶氣的。他帶着的小提琴,長度都跟他差不多高了,只好抱着走。他漂亮的小臉蛋搭在琴身上,眼睛亮亮的,嘴唇也紅得像好看的櫻桃,興致高高地說:“叔叔,我拉琴給你聽!”
我聽了放下書,摸摸他的後腦勺,“好啊,你慢一點。”接着想到什麽,又和他商量,“其實,你可以不用叫我叔叔的。”
雖然都29歲了,但實在不想聽到“叔叔”這詞兒,覺得叫多了都要把人叫老了。
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感到很新奇。
我接着說:“真的,認識我的小孩子,都叫我哲哲,你也可以這樣叫的。”
他聞言喊了一聲,然後又笑了起來。
我又摸摸他的頭。
這時張姨推門進來,拿着一盤水果。她進來第一眼看的是齊申,似乎是确定些什麽,接着才将水果擺在小圓木桌上,叫我和齊申吃。她身後跟着一個男人,戴着眼鏡,很斯文的樣子,手裏拿着琴弦,應該就是齊申的小提琴老師。
他用手提了提眼鏡,對我笑得很溫和,“你好,我是申申的小提琴老師,我叫秦淺。”
“你好。”我和他握了握手。
——
說實話,說完全不尴尬,是不可能的。
秦淺雖然自稱是齊申的小提琴老師,但是一看就知道是大家族出來的公子,有着優秀的教養和透徹的眼睛,來教齊申拉琴,大概也是随手幫個忙。他應該已經來了一段時間了,但是對我的突然出現沒有絲毫的好奇,連對張姨等傭人都很溫和,這在衆多只懂吃喝玩樂飛揚跋扈的貴族子弟中算是少見的了。
齊申拉着他新學的曲子給我聽。
是簡短又活潑的曲子,讓我想起來林林小時候學彈鋼琴,拉着我在一旁聽的場景。
我笑了出來,“齊申,我還以為你要給我拉《小星星》呢。”
誰知他睜大了眼睛,又撇了撇嘴,“哲哲你居然喜歡聽這麽幼稚的歌!”接着又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好吧,我去學一學。”
我看着他,啞然失笑。我現在才知道,那些什麽“乖巧懂事”,八成是在他爸和張姨面前。
但也看出他很喜歡這個秦老師。
秦淺上起課來并不嚴肅,也不在乎在哪兒上課。齊申就坐在書房裏不走了,我也沒阻止他,趴在書房軟軟的沙發上看小說。
如果把秦淺換成某個人,這大概就是我許久之前曾幻想過的場景。
和他一起收養個孩子,空閑的時候,他在書房辦公,我就趴在一旁看小說,孩子放在柔軟的地毯上,給他買些積木或者別的玩具,一待就是一下午。
現在也只是想想罷了。
中午的時候就齊申和我兩個,別墅的傭人從不跟我們一桌。我就知道,就算齊冀再厭惡他那個家,規矩上的東西還是學了十成十的。我也沒在意,終歸是跟我扯不上關系的東西,何必放在心上。
倒是齊申告訴我他下午沒課,興致勃勃地要我陪他玩。
我也是舍命陪君子了,要不是實在沒什麽事做,也不會跟着他。別墅的一樓有個開放式的陽臺,陽臺外面有一篇草地,面積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遠處有那種類似英倫風格的欄杆圍着,很有感覺。這一片其實是片別墅區,只是每棟之間離得很開,當真是十足的有錢人才住得起的地方。
我看着滿眼睛的綠色,似乎心情也好了一點,往花園深處走,齊申反而跟在我後面。我憑着印象走到最最裏面,這裏頭有棵老樹,我想起來我當初閑得沒事,專門在一根樹枝上吊了一個秋千,還不敢和齊冀說。
我剛想上前看個仔細,誰知道齊申拉緊了我的衣袖,我回頭望他,“怎麽了?”
這個遠不到我腰部高的的小孩子又扯了扯我的袖子,我好半天才反應他是要我蹲下來。
他于是神神秘秘地附在我耳邊來,“這個地方,爸爸不讓玩的。”又指了指那可茂盛的老樹。
“為什麽?”我好奇了。
“我不知道。”齊申臉上有些猶豫,但看我看着他,還是咬了咬牙,“我,我偷偷聽張姨他們說的,爸爸之前喜歡的人在那裏裝了個秋千,其他人不讓碰的。”
我:“……”
——
我簡直像産生了某種幻覺。
我驚訝地看着齊申,感覺半邊身體都僵硬了,“你說什麽”這句話卡在喉嚨裏,半天出不來。倒是齊申被我這幅表情吓了一跳,連忙用小手有模有樣地拍我的背,問:“哲哲你怎麽了怎麽了?”
“……沒什麽。”我擺擺手,像是躲避什麽似的,倏地站起來,“那我們趕緊走吧。”
“哦。”齊申被我拉着手。
我被齊申帶到他的“秘密基地”。
那其實是一小塊草地,種着一棵小樹,樹冠大概就比兩個陽傘大一點,這裏靠近邊緣,可以看到繞着粉色薔薇的欄杆。
就算心裏有再大的芥蒂,我也被這種怒放的花朵狠狠美了一把。
齊申拉着我走到欄杆邊,我才發現,茂盛的薔薇叢旁還放着三盆歪歪斜斜的小雛菊。
齊申蹦蹦跳跳地拉我過去,“哲哲快看快看!”
小孩子再怎麽聰明,說話還是有含含糊糊的,“哲哲”被他叫着像“哥哥”,又是那麽乖巧的小孩,總讓人不由得心軟。
我本來就想讓他叫我哥哥的,但我比他爸還大兩歲,不好意思開這個口。
大概是看出我眼睛裏的驚訝,因為這幾盆小雛菊實在被養得七零八落的,齊申的聲音小了下去,“這,雖然不好看……但是,是我自己養的!”
我挑了挑眉,沒想到齊小少爺還有這樣的興趣。
他像是怕我不信,瞪着大大的眼睛。他的眼睛很像齊冀,所以看着我時總有那麽點兒動人心魄,“這是媽媽送給我的。她說以後我每長一歲,就要送我一盆小雛菊,所以這些花都是我一個人在照顧,連爸爸都不可以碰哦。”他像是想到什麽而笑起來,拉着我指着剛剛棵小樹,“還有那個樹!那個也是媽媽在我一歲的時候種下的。”
我嘴上的笑容淡了。
我把他帶到樹蔭下,從之前準備好的包裏拿出水和毛巾,遞給他。他說興奮一陣子,大概也有些累了,頭上有一層細密的汗珠。
我一邊給他擦汗,一邊用若無其事的口吻:“這樣啊,我勸你還是找人幫忙吧,你的小雛菊養得可有些糟糕。”
他瞪大了眼睛,大概是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一句話。
因為我還是看出來。
他還太小了,所以有些情緒怎麽都遮掩不住的。他表面上待我客客氣氣,那是他的教養,實際上心裏,大概還是把我當作那些因為他爸爸,所以對他也阿谀奉承的人。
這齊小少爺被教得實在好,也是在太聰明。上到張姨,下到普通的傭人,他都有禮有貌的,但是他身在這樣的環境,怎麽可能和普通孩子一樣呢?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我在他面前蹲下來,烈日之下,仿佛心裏的一切的東西都會被陽光照透,留不得一點角落。
我對他說:“你是不是很喜歡你的媽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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