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剪不斷,理還亂
徐懷幹瞪了會兒眼:“呃......”
他試探着問鐘甯:“你這意思是,叫他?”
“叫呗,他都回來了,我又不是......還找不到他。”鐘甯吐了口氣兒,沒看徐懷,“不叫楊澗又要和前幾次一樣,在飯桌上埋怨半天,每次都說得我頭疼。”
“那你......”徐懷有點啞巴,不知道這話怎麽講才合适,他瞅着鐘甯,最後嘆了口氣,“你說叫就叫吧。”
鐘甯臉上望不出什麽端倪,但徐懷不确定他心裏犯不犯毛病。徐懷一路看過來,早瞧明白——鐘甯是顆癡情種子,而且生命力頑強,只要太陽升起來,陽光普照大地,就能茁壯生長。
證據遍地都是,和野草一樣,比如酒吧的牌子還是“Azure”,比如遇見張蔚岚那晚,鐘甯喝了個爛醉。
徐懷琢磨半晌,只能說出一句不是安慰的安慰:“叫了也好,人都回來了,你總不能躲着。”
“是呗。”鐘甯又撿起沙發上的手機,他盯着黑黢黢的屏幕,忽然有些愣神,“你說的對,我總不能躲着。”
而且也躲不開。太不像話了。
鐘甯重新點開張蔚岚剛發來的短信,突然短暫地笑了下:“正好,還能給我個臺階下。”
——免得張蔚岚非要請他吃飯。大家聚一起,總比單獨兩個人要好。
鐘甯擱心裏自嘲:“膽小鬼。”
——明明知道躲起來不像話,他還是不敢直接從洞裏鑽出去,非要抓個麻袋給腦袋套上才能見光。
“什麽臺階?”徐懷雲裏霧裏。
“沒什麽。”鐘甯擡頭,這才看着徐懷笑笑,“我叫他,回頭問問楊澗到底哪天回來,給個準信,我好訂飯店。”
鐘甯說着,低頭給張蔚岚回消息。他打字飛快,指尖有點虛,好像在手機屏上飄:“楊澗年底回國,加上徐懷,想一起聚一聚,你能來嗎?”
張蔚岚的信息是秒回:“我能去。定下了時間,提前兩天告訴我就好。”
徐懷愣愣地瞪着鐘甯,眼瞅他手機震了兩下,下意識驚訝地問:“你......這是聯系完了?”
“嗯。”鐘甯看完短信,又給手機甩去沙發上,搓了把臉。
徐懷:“......”
這倆人,外人真的看不明白。或許這就是孽緣,所謂的“剪不斷,理還亂。”
楊澗是小年當天回國的,怕臨年兒了忙不過來,聚會就定在臘月二十五。
這時間怎麽看都有些早,鐘甯本以為張蔚岚會被工作絆住,來不了了,但張蔚岚還是回來了。
就算被工作絆住,他爬也得爬回來。張蔚岚沒有把握,就算他死纏爛打,鐘甯可能也不會願意讓他請一頓飯。但是聚會就不一樣了,朋友幾個在一起,再怎麽也不會很難看。
這是他的機會。
于是張蔚岚幹脆在公司住了五天,這才提前完成工作,早早請到了年假。
遲子丞瞧他那一臉胡茬,從頭到腳的頹樣兒就頭疼:“你病剛好點兒,就這麽作?”
但沒辦法,遲子丞根本勸不住他。張蔚岚就是個妥妥的瘋子。
小歡放了寒假,也經常往他公司跑,給張蔚岚送飯。每次都要叨叨幾嘴,但張蔚岚死不悔改,差點就給小姑娘氣哭了。
好在。臘月二十五當天下午,張蔚岚的飛機落地,他帶着一身凜冽的寒風,去了約定的飯店。——去見鐘甯。
老天爺給他打賞,讓他在飯店門口就和鐘甯碰了個正着。
鐘甯剛從哈雷上下來,頭盔一摘,扭臉就瞅見了張蔚岚。
鐘甯腳後跟一頓,喉嚨裏咽下一口寒氣,有意識地扯起嘴角,朝張蔚岚笑了一下。
再見已經沒有上次那麽費勁,但還是不免要生出點毛病來。
“來了。”鐘甯幹巴巴地說。
“嗯。”張蔚岚應道,他走到鐘甯身邊,和鐘甯并肩,一起走進飯店。
鐘甯離他居然那麽近,近到只要多邁一步,兩人的肩膀就可以靠在一起。
氣氛算不上僵硬,但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
鐘甯下意識瞥了一眼餘光,正好和張蔚岚的視線撞上,他眼睛都快疼了。——張蔚岚竟然扭過頭,一直盯着他的側臉看。
鐘甯的嘴微微張了張,默默收回目光,低頭去瞪腳尖。
腳尖一步一步往前走着,鐘甯說:“我在二樓定了包間,徐懷和楊澗已經到了。”
上樓梯的時候,鐘甯專門慢了一步,讓張蔚岚先上去。要是張蔚岚一直在他身後盯着他後背看......他大概吃不消這個。
張蔚岚那雙眼睛很黑,似乎比從前更黑了。裏面總像藏着什麽,仿佛極夜的盡頭,有着絕對的寂寞,和某些不能直視的東西。
鐘甯跟着張蔚岚上樓,總算擡起眼珠,給這人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頓。
腰板兒還是一樣挺直。挺闊的大衣被肩膀撐起來,張蔚岚還是很好看。
但他有些太瘦了。鐘甯皺起眉,想到張蔚岚的臉色也不怎麽好,一眼就能看出他很疲憊,很累。
鐘甯想:“這都多長時間了,病還沒好利索嗎?”
推開包間門,兩人一前一後進去,正對門口就是楊澗的腦袋。
楊澗直接站了起來,二話沒說先走過去,給了張蔚岚和鐘甯一人一個擁抱。
張蔚岚像根倒黴催的木頭。
鐘甯倒是笑着捶了楊澗一拳:“你小子,怎麽又胖了一圈兒?”
“漢堡吃多了,催的。”楊澗樂了,和鐘甯一起坐下。
張蔚岚和徐懷點頭打了個招呼,也坐了下來。
這是張小圓桌,因為徐懷和楊澗來的早,兩個人早已經坐在一起,鐘甯只能和張蔚岚挨着坐。
不過挨着坐,或許比臉對臉坐着吃飯強一些。
像鐘甯說的,楊澗的确又胖了一圈。當年的小少年禁不住歲月摧殘,正在逐漸長成一顆球。
楊澗拍了拍肚子上的贅肉,由于多年不見張蔚岚,便先拿張蔚岚開刀:“張蔚岚你怎麽回事?八九年不見個影子,玩人間蒸發?是不是把兄弟們都忘了啊?”
“抱歉。”張蔚岚淡淡地笑起來,“這些年......”
他偷偷瞄了鐘甯一眼:“這些年我一直在南方。你也知道,這方面我不太擅長,就別挑我了。”
“是。”徐懷笑了起來,順手拍了下楊澗的圓肚皮,“你不記得了?張蔚岚以前就這樣。”
“還真是。”楊澗說,“他以前就不好和人聯絡,還真是一點兒也沒變。”
楊澗給啤酒倒上,推給張蔚岚:“哥們兒都知道,你就是不善于表達,其實心裏都有,對吧。”
張蔚岚還是笑着,沒說話。
鐘甯盯着楊澗推過來的那杯酒看,心想:“哪是一點兒也沒變。明明就是變了。”
——張蔚岚的确是乖僻涼薄,但他從前可不會說“抱歉,我是不擅長,你別挑。”
社會上經年的捶打已經讓他變得圓滑,不僅張蔚岚是,鐘甯也是。他們都是。
年少的棱角慢慢地被磨掉尖銳,不再硌人,有些東西哪怕還沒有變質,但模樣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
不一樣了。都不一樣了。
鐘甯正胡思亂想,張蔚岚一杯酒已經下去了。楊澗又給他倒了一杯,順便也給鐘甯推來一杯:“我說甯啊,別光看着啊,你也喝啊,來哥幾個走一個。”
一輪碰杯,誰都沒留杯底兒。楊澗還不過瘾,抻着脖頸朝門縫喊話:“服務員。”
沒兩秒就進來個小姑娘。
楊澗說:“再來一打啤酒。然後再來瓶紅星二鍋頭。”
“二鍋頭?”鐘甯愣了下,“怎麽還喝上二鍋頭了?”
“饞了呗。”楊澗嘿嘿兩聲,“在國外喝洋酒都喝吐了......啤酒又脹肚子。”
“對了。”楊澗伸手點點鐘甯,“洋酒喝吐了,今年就不去你的酒吧送錢了啊,反正你生意也好。”
“你來當然免費。”鐘甯笑着瞪了楊澗一眼,“淨扯淡。”
“你開酒吧了?”張蔚岚突然在身邊問了一聲。
鐘甯側過頭回話:“嗯,是,早就開了。徐懷幫我一起,生意還不錯。”
“挺好的。”張蔚岚看了眼徐懷,突然有些莫名其妙,他竟然嫉妒得難受。
——這些年徐懷都可以在鐘甯身邊,他卻連個影子都立不住。
鐘甯心裏有鬼,不想張蔚岚繼續問酒吧的事兒,趕緊轉話頭:“菜都點完了吧?”
“那當然都點上了,先點了幾個,不夠再加。”楊澗說。
“哎,對了,張蔚岚呢?還沒問你呢。”楊澗又說,“瞅你挺帶樣兒的,這幾年混得不錯吧?念書那陣兒,就數你腦子最聰明。”
“別挖苦我了。”張蔚岚還是一套标準話,“就是普通上班,沒什麽。”
“行,謙虛。”楊澗朝張蔚岚比了個大拇指。
服務生推門,酒上來了。
楊澗給白酒打開,先給自己倒了一杯。徐懷皺皺鼻子,瞅了眼鐘甯,又瞅了眼張蔚岚,朝楊澗說:“要不鐘甯就別喝白的了。”
“嗯?怎麽?”楊澗問。
徐懷嫌棄地指着鐘甯:“你還不知道他?就他那酒量,還有那酒品,喝啤的就夠了,再混了酒,今晚還不得橫着出去?怎麽也不能讓他喝醉,代價太大了,要虧死。”
鐘甯:“......”
楊澗哈哈大笑,擺擺手說:“行,咱甯少不喝就不喝吧。反正咱四個吃飯,就是圖個開心,酒這玩意沒講究。”
鐘甯也不知道自己抽了哪根筋,下意識就張嘴了,可能是頭頂的燈又亮又白,給張蔚岚那張臉照得格外慘:“你也別喝白的了吧。”
張蔚岚愣得太明顯,好像不敢相信這話是鐘甯對他說的。
鐘甯看不上他這樣,扭過臉咧着嘴繼續說:“張蔚岚前段時間還在生病呢,小心今晚不拖我,倒扛着他去醫院。”
“你這麽一說......”楊澗仔細瞧瞧張蔚岚,“他臉色的确不怎麽好看。”
“行了,我陪你喝。”徐懷給自己倒上一杯白的,默默掃了眼鐘甯,擱心裏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