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你倆那樣的,叫扯淡
菜齊了,飯桌上越來越熱,氣氛漸漸起來了。
楊澗個傻缺去國外鍍了層金回來,徒有其表,那股窮扯淡的彪勁兒還是沒老實。
幾杯酒下肚,他臉皮一燥,腦瓜微醺,便開始吹了起來:“我找了個女朋友。哎留學生,一米七的大個兒,賊好看,大長腿,有機會帶來給你們瞅瞅......”
“哎哎哎,飄了啊。”徐懷立馬朝他肩頭甩一巴掌,“還給不給我們單身狗活路了?”
“你倆還是單身狗啊?”楊澗擠眉弄眼,“球球,邱良,他去年都領證了,和媳婦在外地過的好生活,來年估計能當爹。你和鐘甯,就一點兒動靜也沒有?真就連點兒傾向都沒有?”
“沒你那福氣,沒遇着那麽漂亮的,一米七,大長腿。”徐懷乜斜楊澗一眼。
楊澗啧了一聲,又問鐘甯:“徐懷沒遇着,咱們甯,條正牌兒順,臉帥,還有錢,也沒遇着?你倆是被月老一起掐了桃花運吧?”
鐘甯忽然就想站起來離張蔚岚遠點兒。他嘆了口氣,回敬楊澗:“我們這叫單身貴族,你懂什麽。”
“行行行,你貴族。”楊澗懶得搭理他,又扯起了張蔚岚,“張蔚岚就不用問了,肯定有吧?當年就是校草,就沖這張臉......”
“沒有。”張蔚岚飛快地說,聲音很沉,“一直沒有。”
他靠着椅背,頭微微側着,又盯着鐘甯看,那目光深不可測。鐘甯瞪着菜盤子沒動喚,徐懷倒是看出來了,張蔚岚這眼神是藏了心思。
其實張蔚岚的心思很簡單,簡單到龌龊之極。他僅僅是在竊喜——“感謝老天,你現在單身。”
這時候也就楊澗這個缺弦兒二五眼的還能繼續嚎嚎:“不是,不至于吧?敢情這一桌來年都要湊三十的人,就我一個有對象的?”
楊澗不敢相信:“你們都怎麽回事啊?單身上瘾啊?抓點緊啊同志們。”
楊澗那張碎嘴賤起來沒完。這邊賤賤喋喋不休,徐懷那邊就一個勁兒給他灌酒。鐘甯則端着一杯啤酒慢慢溜喉嚨眼兒。
張蔚岚拿起筷子,慢吞吞地吃東西,他的心髒一下一下地跳動,一聲更比一聲沉,像正在從死灰裏慢慢複活。
照這情形,楊澗不喝高都對不起桌底下的酒瓶子。
楊澗喝得滿臉通紅,去了趟衛生間,居然再沒回來。
剩下三個人坐在桌邊面面相觑。沒楊澗這張賤嘴,一時間不免有些冷場。
“楊澗人呢。”徐懷嘆口氣,感覺再不說話就要被唾沫噎死了。
“說是去衛生間了。”鐘甯看了眼表,“這都去了快十五分鐘了,別是吐裏頭了......”
“我去找找他。”鐘甯緊接着說,同時蹭得一下站起來。
徐懷還沒來得及張嘴,鐘甯就出去了。
衛生間就在二樓,離得特別近,沒兩分鐘鐘甯又回來了。他皺着眉頭對徐懷和張蔚岚說:“楊澗不在衛生間。”
“不在?”徐懷有些傻眼了。
楊澗那麽大一只胖子,還能丢了不成?
“我給他打個電話。”徐懷說着便要掏手機。
“他手機在桌上。”張蔚岚說,立時給徐懷堵了。
徐懷斜眼一看,還真是,楊澗的手機正擱桌面上大搖大擺呢。
“我問服務生,他們這個點兒有點忙,也沒注意到楊澗去哪了。”鐘甯無奈道。
“那......咱仨去找找?”徐懷站起來,伸手拿過楊澗的手機收到自己兜裏,“這可真是鬧出笑話了......”
于是,三個人給飯店兩層都搜了一圈,可惜就是沒見楊澗的影子。
“他總不能先回去了吧?”鐘甯搓了下後腦勺。
徐懷給否了:“應該不能,他外套還在包間裏挂着呢,就外頭這溫度,再怎麽醉也不至于跑出去......”
鐘甯:“......”
張蔚岚想了想,說出個辦法:“我們麻煩服務生調個監控吧,這麽找也不是個事兒。”
“行。”徐懷點頭,“那張蔚岚你去一下?我和鐘甯再去衛生間找找?”
張蔚岚看了鐘甯一眼,“嗯”了一聲,去叫服務生了。
張蔚岚一走,鐘甯輕輕抿了下唇,一口氣又低緩地嘆了出來。
徐懷用胳膊肘杵了下鐘甯:“哎,這一晚上你沒憋死吧?”
鐘甯愣了下:“......嗯?”
“......”徐懷服了。
按照平常徐懷絕對不會多說什麽,不合适,更不應該去置喙。但酒這玩意挺奇妙的。今晚徐懷也喝了不少,雖然還不算醉,但身上早就熱透了,連着腦子和心腸都熱,這下實在看不過去,怎麽也忍不住要說上幾句。
“我看着都難受。”徐懷皺了皺臉,“你和張蔚岚。”
鐘甯:“......我......”
鐘甯吭哧了陣兒:“我們沒什麽,都過去了。這麽多年了,還能有什麽。”
徐懷挑起眉稍:“行吧。我一外人也不好多說。”
徐懷擡頭,瞅見張蔚岚跟着服務生進了監控室。鐘甯也看了張蔚岚一眼,監控室的門關上,鐘甯的眼睛垂下去。
徐懷拍了拍鐘甯的肩。他沉默了一陣兒,渾身的酒氣不散。徐懷忽然說:“鐘甯,你知道這幾年在Azure,常碰上打架的,一來二去,我在警局也有幾個好說話的朋友。”
“嗯,知道,怎麽?”鐘甯不明白徐懷為什麽突然說這個。
徐懷:“我去年,托人打聽了一下周叔叔的事兒。就周白雪的爸爸。”
鐘甯猛地扭頭瞪了徐懷一眼。事情已經過去了太久,“周白雪”這個名字沉在記憶裏,幾乎都已經沉底兒了,但始終還是記得的。徐懷一說,鐘甯就想起來了。
“周白雪?你......你不會還......”鐘甯太意外了。
徐懷這麽多年一直沒再提過周白雪,雖然徐懷現在沒有女朋友,但這幾年也談過戀愛,而且從沒有什麽跡象表明,他還沒放下那段陳年舊情。
“沒有。”徐懷擺了擺手,“我可沒你那麽倔,時間太長了,早幾年倒是還會想一想,現在沒什麽了。”
鐘甯一噎,忍不住皺起眉頭:“我也沒怎麽倔。”
徐懷沒再拆穿,繼續說自己的:“我會去打聽,不是因為還念着她。是我覺得......可能是心裏有愧吧,而且時間差不多了,周叔叔快出來了。”
鐘甯沒接話。
徐懷:“周叔叔表現好,還減刑了呢,今年夏天他就出來了。白雪去接的他。”
鐘甯問:“你見到周白雪了?”
“沒。事到如今還見什麽呀,沒必要。我就是找人問了問。”徐懷說,“白雪和她丈夫一起,抱着兒子去接的周叔叔。她結婚了,還有了孩子。”
徐懷:“知道她現在過得不錯,我也就放心了。畢竟當年她是我女朋友,我是真心喜歡她,可惜沒保護好她,她要是過得不好......”
徐懷觀察着鐘甯的表情:“我會很不舒服。”
鐘甯小聲說:“怎麽突然和我說這個?以前也沒聽你提過。”
“以前沒什麽可提的。現在......這不是給你敲個響兒聽麽。”徐懷嘆了口氣,擡手指了指自己,“我這樣的,才叫‘放下’。”
他又指了指鐘甯,再指指監控室的門:“你倆那樣的,叫扯淡。”
鐘甯幹巴巴地張開嘴,卻沒擠出什麽玩意來。
“我倒不是想多管閑事啊。”徐懷又照鐘甯的後背輕輕捶了一下,“這東西和性別啊,時間什麽的都沒關系。我就是覺得,不是誰都有這個機會,失去的人,失去的東西,還能再回來,回到自己眼前。你懂我意思吧?”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我們倆之間......”鐘甯搖了搖頭,“不是那麽回事,太多東西......”
“再多東西也就是那些了。”徐懷說,“我的意思是,就算你倆沒得救了,你也別總和自己過不去。”
監控室的門打開,張蔚岚走了過來。
鐘甯擡起頭,見張蔚岚一步一步朝自己過來,那心思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仿佛胸口都要被踩平了。
“人找到了。”張蔚岚無奈道,“他跑工具間裏去了。”
徐懷:“......”
鐘甯:“......”
這頓飯吃到這兒,以楊澗的洋相收尾。三人去工具間給楊澗拖出來,這孫子已經醉成了只軟腳蝦。
“哎,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楊澗還哼哼呀呀的,“暈,暈,頭暈。”
“還喝不喝紅星二鍋頭了?”徐懷風涼道。
“不喝了。藍星綠......星也都不喝了。”楊澗歪歪嘴。
鐘甯和張蔚岚一起扛着楊澗,這人胖了就是不行,暈乎起來活像頭五迷三道的老悶豬,死沉。
徐懷伸手招來兩輛出租車,三人好容易才給楊澗塞進去。
“都喝酒了,咱都打車走。”徐懷對鐘甯說,“你那哈雷就先停這兒吧。”
鐘甯:“嗯。”
徐懷又看了眼張蔚岚,伸手從自己兜裏掏出楊澗的手機,放進楊澗的大衣口袋:“張蔚岚,你和鐘甯一起送楊澗回去?鐘甯知道楊澗家在哪,我就不去了。我白酒喝了兩杯,出來被風一吹,現在也有點兒暈了。”
張蔚岚點點頭,無波無瀾地應了聲:“好。”
鐘甯:“......”
鐘甯不知道徐懷是真喝多了有點兒暈,還是故意的。反正不管是什麽,他還是和張蔚岚一起坐上了車。
楊澗在後座颠三倒四,鐘甯則陪他坐,張蔚岚自己去了副駕駛。
關上車門的一刻,鐘甯朝司機報了楊澗家地址,腦子裏鑽出徐懷的那句話:“你別總和自己過不去。”
鐘甯從沒想和自己過不去,他從沒故意和自己過不去。但面對現在的張蔚岚,他又是真的不知道,怎麽才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