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輸了,但我不認輸
過後,鐘姵多留了心思,更注意他們。但鐘姵畢竟忙,也沒時間和精力,成日去盯些“莫須有”的。
她并沒找到什麽關鍵指向,只是心裏那份違和感越來越強烈。
鐘甯是她親兒子,她最了解鐘甯。鐘甯雖然善良,待人好,但鐘姵從沒見他對誰這麽上心。他對張蔚岚......太奇怪了。
說不清。
鐘姵一個女人,拖着老娘帶着兒子,混到這個份兒上不是白給的。她在外頭披荊斬棘這麽多年,什麽奇形怪狀,烏煙瘴氣都見過。她也聽說過,有玩男人的......
但她不願意多想,或者說她根本不敢多想。她不敢。怎麽可能呢?
鐘姵一見鐘甯和張蔚岚一起就梗得慌,但她又不能,也不肯明指什麽,越看越不順眼,鬧得自己心神不寧。
天兒慢慢暖和起來,張蔚岚脖子上的圍巾也戴不了了。
林博陽和朱穎回了南方也沒消停過,他們隔三岔五就會往家裏打電話,朝小歡噓寒問暖。尤其是朱穎,她還會往家裏寄東西。
衣服,吃的用的,還有些小女孩兒的玩意。這些東西張蔚岚絕對買不來,也就鐘甯給小歡買過頭花,但和朱穎寄來的壓根兒不能比。
張蔚岚從沒發表什麽意見,也從沒阻止過小歡和她舅舅舅媽聯系。
鐘甯眼見小歡越來越喜歡朱穎,她收到東西時小臉兒上樂呵呵的,眼睛都能發光了。
鐘甯戳戳張蔚岚:“那兩個人這麽讨好小歡,我還真怕小歡太小,禁不住糖衣炮彈,後來要倒戈。”
張蔚岚笑笑,只是淡淡地說:“那是她親舅舅,親舅媽,‘倒戈’這詞兒不對。”
鐘甯無話可說。
張蔚岚這人......他什麽時候能自私一些,不講理一些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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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甯知道不該多管閑事,但看着實在礙眼。他沒張蔚岚那麽想得開,對林博陽和朱穎一向沒好氣兒,便控制不住,偶然間和小歡避重就輕地提了一下。
不過小歡比他想得還有良心。小丫頭立時就不樂意了,鼓着嘴嚷嚷:“這些東西怎麽能和我哥比!”
“當然不能。”鐘甯立馬認真道,“你哥是最大的寶貝。”
“對,最大的。”小歡認可地點頭。
張蔚岚正巧進屋,問他倆:“說什麽呢?”
小歡看着張蔚岚:“說你是寶貝。”
張蔚岚:“......”
鐘甯也上趕子:“最大的寶貝。”
小歡:“對。”
鐘甯眼珠子一眯:“我的,大寶貝。”
小歡:“也是我的大寶貝。”
張蔚岚:“......”
日子随着蹿升的溫度,被風吹過去,一天一天緊鑼密鼓,過得飛快。
五月份,鐘姵接了個外地的大單子,要去和鄰省的老板詳細商談,她拎着行李箱,說是要走最少十天。
自從上次圍巾的事兒,鐘甯多去觀察鐘姵的反應,已經能感覺到鐘姵的疑心,他就只好更加小心,這段時間,他和張蔚岚都格外謹慎,生怕鐘姵再看出什麽來。
到現在,他們還沒想到,如果關系暴露,要怎麽好好收場。
其實根本沒法“好好”收場。這事兒太過無能為力,對任何一個家庭來說,這都相當于一個晴空劈裏,鐘甯和張蔚岚都心知肚明。
而這次鐘姵出差,鐘甯也算能短暫解放,松松他的心肝脾膽。
可惜也只是暫時的,就像脖子吊在刀尖上,得過且過。
臨近高考,張蔚岚不再做兼職,專心備考。鐘甯不敢多打擾他,不過他還是會慣性往家跑,往張蔚岚跟前跑。
——其實按張蔚岚的成績,要考市內最好的大學,并不需要那麽努力。他不需要那麽那麽努力。
鐘甯知道,他是不甘心。他掙脫不了生活的桎梏,擺脫不了沉重的壓迫。但他還是要一步一步,腳踏實地地走好自己的路,一步一個腳印,從不會因為崎岖而懈怠。
盡管他的分數肯定會比錄取線高出很多,他還是要拿到自己該有的成績,一分都不會少。這對他來說不是結果,是一個意義。
意義在,他是那麽頑強地,執拗地,堅固地,挺胸擡頭,對生活說——“我輸了,但我不認輸。”
鐘甯都知道。他懂他。
初夏的夜晚,鐘甯每當在家,就會支起個小馬紮,領着大朵子坐在院裏看星星,星星看夠了就逗狗。
等小歡寫完作業鑽出來,他又扯着小歡一起聊天吃零食。
直到夜深了,好拱進張蔚岚的屋裏,對心上人獻獻殷勤,親一口,摸兩下,和辛苦的備考人員說說話,道一聲晚安。
這一次,鐘甯希望張蔚岚能順順利利的。
張蔚岚委屈了太久。他的翅膀一遍又一遍地被刺傷,流血。這一次,鐘甯希望他可以飛起來。哪怕他還是被禁锢,還是被高牆阻擋,也願他離天空近一些。
哪怕只近那麽一丁點兒就好。
鐘甯仰頭望着天,夜空漆黑一片,稀散地挂着幾顆不明不亮的星星,鐘甯許了個願:“張蔚岚高考順利。”
“上帝的磨盤轉動得很慢,但是把東西研磨得很細。”
冥冥之中,因果相連。很多東西只是時候未到,卻終究無可幸免。萬事萬物都有獨自的發展規律,順着那一條條扭捏的,獨一無二的命運線,做一個個孤本,一往而上,避無可避。
鐘甯沒想到,鐘姵居然會提前回來。
他昨天晚上剛和鐘姵通過電話,鐘姵問了他和嚴卉婉的情況,又說自己那邊的工作進行的還算順利,不出意外的話,後天就可以回家。
鐘甯扒拉着手指頭數,離張蔚岚高考也沒幾天了。
他憋了又憋,又想着鐘姵回來還要收斂,實在沒憋住。
中午吃完飯,趁着嚴卉婉拎着舞蹈鞋出去跳舞,小歡擱屋裏睡覺,鐘甯捧着筆記本電腦進張蔚岚的屋子,給張蔚岚的窗簾拉上了。
“準考生,稍微放松一下?”鐘甯對張蔚岚說,“就兩個小時,陪我看個電影?”
“行。”張蔚岚把手裏的筆扔去桌上,和鐘甯一起坐在床上。
遮着窗簾,屋裏光亮昏暗。鐘甯找了個外國片子,兩人窩在床上,放着電影,各舔完了一根雪糕。
“怎麽突然想看電影了?”張蔚岚問。
鐘甯撇撇嘴:“看電影是次要的。主要是......”
他側頭望了眼張蔚岚,狡猾地眨眨眼:“有段時間沒膩味你了。沒幾天就考試了,看你學地那麽努力,我都不好意思打擾。”
張蔚岚淡淡地笑了下:“要是不好好學,總覺得過不去,像少了點兒什麽。”
鐘甯沒說話。和他想的一樣。
鐘甯湊過去,在張蔚岚眼梢的淚痣上親了一口。
親完他樂了,又用指腹搓了兩下,搓完點點自己的唇,笑着說:“沾上雪糕了。”
張蔚岚也笑笑,給鐘甯拿了張紙巾擦手。
鐘甯擦完手,張蔚岚又問:“你說你一直不好意思打擾我,今天怎麽就好意思了?”
鐘甯嘆口氣:“實在忍不住了呗。而且我媽說她明天就回來了。”
鐘甯:“我就想趁着不需要提心吊膽的時候......好好解解饞。”
張蔚岚的眉心皺了起來,好一會兒才沉着聲音說:“鐘甯,這麽下去不是個事兒,鐘阿姨已經懷疑了。”
“我知道。”鐘甯搓了把臉,“嗯......等你高考完了吧。”
鐘甯說:“你現在別想這些。我先自己想想。等你高考完了,咱們合計合計,看看......”
鐘甯呼了口氣:“看看怎麽和我媽跟外婆說。總有一天是要說的。”
鐘甯心裏沒底,聲音低了低:“好好說的話,也許她們能接受呢。”
張蔚岚沉默片刻,輕輕搖了搖頭:“沒這麽簡單。”
“我明白。但是事在人為嘛。”鐘甯笑笑,“反正你先好好考試,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我們有的是時間去解決。”
“好。”
他倆光顧着說話,電影都放了一大段了。這是個動作冒險片,愛情元素比較少,但也就是巧,這時候兩人一起看向屏幕,正好看見男女主角劫後餘生,激動又深情地接了個吻。
“......”鐘甯側頭瞅了瞅張蔚岚。
感覺到鐘甯的目光,張蔚岚也轉頭看鐘甯。他嘴角輕輕地哼出一個笑,抻過脖子,在鐘甯嘴上親了一下。
鐘甯舔舔嘴唇,又咂咂舌尖,笑說:“你這一親吧,還真就有點甜。”
張蔚岚樂了,看着電腦屏幕,男主角正開着車飛躍山頂:“剛吃的雪糕,雪糕味兒吧。”
“是,雪糕味兒。”鐘甯的眼睛垂下,盯着張蔚岚的手。
他伸出一根食指,在張蔚岚手背上撓癢癢。
張蔚岚定了定,一巴掌扣上電腦,電影聲戛然而止。
他扭臉問鐘甯:“電影不看了?”
“好。”鐘甯悶聲直笑。
張蔚岚安靜了一會兒,突然湊過去,像個忽而暴起的獅子,雷聲大雨點兒小地......在鐘甯脖子上不輕不重地啃了一口。
“唔......”
電腦被扔去一邊,電影徹底沒看成。
……
鐘姵拎着行李箱回家的時候,臨近下午五點。夏天天長,這會兒了太陽還是大亮,依舊有些烤熱。
鐘姵拎着箱子,渴得嗓子冒煙。她的确是計劃明天回來,但沒想到對方突然有事,最後定單的時間就改到了今天一早,于是她就直接坐中午的車回家了。
這個點兒嚴卉婉還在舞蹈隊跳舞沒在家,但今天周末,鐘甯應該在。
鐘姵去敲了敲家門,大朵子在門後嚎得不堪入耳,但鐘甯并沒有來開門。
“不在家?這孩子哪去了......”鐘姵放下行李箱,從兜裏摸鑰匙,下意識就往張蔚岚家望。
她的手頓了一下,看見張蔚岚那屋的窗簾是拉上的。鐘姵在原地站了會兒,不自覺就往張蔚岚的窗口走去幾步。
走了幾步她站住,然後再往前走幾步,又站住。她似乎是不敢走了,每一步都心驚膽戰。心裏那股不好的感覺忽得瘋狂發酵,沖得她頭疼。
不會......怎麽會......是她想多了。大白天的為什麽要拉窗簾?她信鐘甯不會在裏面。
另一邊,張蔚岚從床上下來,踩着拖鞋走到窗邊,大朵子的叫聲太吵,張蔚岚皺着眉,拉開窗簾往院裏望了一眼。
這一望正巧和鐘姵對上眼。張蔚岚心裏“咣當”一聲巨響,這一瞬間,他像個被抓了手的罪犯,恐慌地無所适從,連半個字都沒能吐出口,只是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現的鐘姵。
鐘甯還在他床上躺着犯懶。
張蔚岚腦子一激靈,慌亂間想給窗簾拉上,但又不好,就在這時,他還沒來得及舉動,鐘甯卻喊了聲:“什麽情況?這個點兒......大朵子瘋了?”
鐘甯從床上下來,兩步跨到張蔚岚身後,他上身還光着,就穿了一條短褲,隔着紗窗,鐘姵清楚地看見,鐘甯胸前有一處牙印。
——他倆再怎麽鬧,都不會在眼見的地方留下痕跡,比如脖子,胳膊。但壞就壞在,鐘甯這會兒沒穿上衣。
張蔚岚猛地一下把窗簾拽上了。他轉過身瞪着鐘甯。鐘甯也啞巴了,兩人的呼吸似乎被逼停了。
大朵子還在不辭辛勞地扯嗓子叫喚。鐘姵依舊站在窗口。
幾秒鐘的死寂後,隔着紗窗,隔着一層窗簾布,鐘甯聽見鐘姵聲嘶力竭地大罵:“鐘甯,你個王八蛋!”
鐘甯以為,他們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去想,要怎麽處理這個死結。
他“以為”。
“以為”就是扯淡。他們的時間,突然一下,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