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張蔚岚你不是人!”
期末考試前這一個月,鐘甯的學習态度大幅度轉彎,形容起來基本是從地溝裏轉上了珠穆朗瑪峰。
連嚴卉婉都不習慣了,她背地裏拉着鐘姵問:“你又罵小甯了?他這段時間怎麽轉性了?”
鐘姵最近在忙一個大單子,披星戴月早出晚歸,一回家就是倒床上睡覺,連臉都懶得洗,哪來的時間朝鐘甯噴唾沫?
她也奇怪,但鐘甯知道學習是個好事,鐘姵愣了愣,也就擺擺手算過去:“管他呢。這不是好事兒嘛,他應該是突然醒悟了吧。”
突然醒悟的鐘甯又去和張蔚岚讨數學筆記。張蔚岚有個本子,專門記錄數學大題,不同題型,不同解法,連考的概率都有區分,比如必考的标五角星,常考的畫圈……
按照張老師的說法:“一共就學了這些東西,考出花來也是這些,換湯不換藥,怎麽能不會?”
反正抱了張蔚岚的大腿,鐘甯就湯藥一起灌,大抵的意思是——不成仙便成佛。
張蔚岚自然也看出鐘甯和以前不一樣了,最明顯的區別就是,鐘甯去圖書館不再打醬油,甚至回家時作業都已經寫完了。
張蔚岚那次給他講一道數學選擇題:“其實你不會做的時候,也別那麽死心眼,小題不需要步驟,可以找找竅門,投機取巧。”
“怎麽投機取巧?這選項根本沒法帶進去。”鐘甯皺起眉。
張蔚岚拿出一根筆劃拉草紙:“有時候畫個圖就行了,你可以先假設......”
鐘甯認認真真盯着張蔚岚的筆尖。
窗外的陽光照進來,鋪在舊桌子上,将木制桌面鍍上一層溫熱,摸上去有些烙手。空氣裏蒸發出淡淡的紙墨味兒,耳邊還能聽見外頭鳥雀的吱喳聲。
這是學校的模樣。是青春的模樣。
鐘甯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們是同桌,靠得很近。張蔚岚甚至能看清楚鐘甯臉上的小絨毛,細細軟軟的,沾着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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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講了?”鐘甯問。
張蔚岚的筆尖離開紙面,居然用筆頭戳了一下鐘甯的臉蛋兒:“你這段時間為什麽這麽認真?”
鐘甯乜斜眼睛,沒立刻應聲。他故意鼓起一邊臉,用氣兒頂張蔚岚的筆頭。
他鼓着臉頂,張蔚岚就更使勁兒戳。最後鐘甯被戳疼了,就撒了氣兒。
鐘甯啧了一聲,歪過腦袋,伸手揉了下臉,佯裝不樂意地說:“幼不幼稚,戳疼我了。”
張蔚岚放下筆,沒說話,短促又輕悄地笑了下。
鐘甯撇撇嘴,側過身子,胳膊肘杵在桌子上,掌心托着下巴。他眯起眼睛瞅張蔚岚的小淚痣,問話的語調散漫,像個地痞流氓:“我為什麽想好好學習,你真不知道啊?”
張蔚岚轉過頭幽幽地看着鐘甯,還是沒說話。
鐘甯“哎”了聲:“你這人總這樣,明明全知道,還非要人親口說出來。”
鐘甯眼珠子一轉,湊張蔚岚近了些,低頭瞅着草紙上畫了一半的圖,更小聲問:“你這算撒嬌嗎?”
“......”張蔚岚默默拿起筆,給圖畫完了才說,“那你還親口說嗎?”
“說。”鐘甯趴在桌上,心服口服地“哎呦”,“我說,你想聽我就說。”
鐘甯扭臉,巴巴瞅着張蔚岚,慢騰騰地說:“因為男朋友太優秀了,我怕我太菜,不配早戀。”
張蔚岚這回是結結實實地笑了。鐘甯去研究他嘴角的弧度,研究一會兒便神智不清。倒不賴着迷,美色在前他居然沒多少旖旎心思,只是思想全被抛走了,心肝裏剩下三個字——“真好啊。”
形形色色,歡喜悲傷。
他們年紀輕輕,見過黑夜與天光。尚且擁抱,彼此溫柔。真好啊。
“你再過來點兒。”張蔚岚忽然說。
“嗯?”鐘甯從桌上起來,聽話地貼過去。
張蔚岚湊在鐘甯耳邊,鐘甯還以為他是準備說什麽悄悄話,正擎等着聽,張蔚岚卻突然在鐘甯耳垂上蹭了一下嘴!
快得像閃電。
張蔚岚的嘴唇有些幹,還有點起皮兒,鐘甯能清楚地感覺到耳垂被刮過。有點疼,有點癢。忽得一下,他耳垂好像沒了。
可能是化了。
鐘甯瞪着眼睛,被這大庭廣衆的流氓耍動了心,有一種激素上頭的快/感。
而張蔚岚那邊太不地道,居然用筆尖點了點草紙,在紙上敲下兩個墨點,淡淡地說:“你看這個圖......”
鐘甯立時大罵:“張蔚岚你不是人!”
這一聲低低的叫喚,引來四面八方矚目,如楊澗那般的好事孫子,已然支愣腦袋開始探究。
講臺上看自習的班長早就習慣了下面一團一團蜂窩球,但鐘甯這團有些太嗡嗡,于是班長賞了他們一個警告的眼神,又伸手敲敲黑板,意思是:“再扯淡,名字上黑板,等老司發落。”
十五分鐘後,鐘甯用兩種方法做出了那道數學選擇題。
天越來越熱,大小夥們念完一天書,都要捂一身暴躁的臭汗回家。趕上一輪複習,期末考試的範圍擴大,他們個個像被烤焦了的大地豆兒,格外急需清風雨露。
楊澗在找清風的路上屢敗屢挫,他是真失寵了,鐘甯真的不樂意和他玩了。楊澗一個氣憤,給籃球一通臭揍。
但楊澗發現有份兒雨露鐘甯不會拒絕——就是去張蔚岚打工的飯店吃辣炒蚬子。
夏日傍晚,一大盤辣炒蚬子,配兩瓶冰鎮汽水,甭提多舒服。
但怕吃多了更上火,他們去的次數也不多,平均一周一次。而每次去,鐘甯和楊澗都要碰上高迎。
這學期高迎成了這家店的常客,放學後總過來打包飯盒。
他們聊多了才知道,高迎的爸媽都忙,家裏沒有老人,晚上放學了就自己在外頭買點,回家吃飯寫作業。
楊澗朝高迎贊了個大拇指:“獨立,自律。”
高迎笑了笑:“女兒當自強嘛。”
這姑娘性格好,一點兒也不扭捏,相處起來倒是自在得多。
高迎還說:“你倆別總吃辣炒蚬子,這家的軟炸蝦仁特別好,我最愛吃了。你們也嘗嘗呗?”
鐘甯樂了,伸手招呼張蔚岚,渾不着調地吩咐:“哎,小哥,再來份兒軟炸蝦仁,多給點蘸料。”
楊澗笑得捂肚子。
于是,“小哥”足足給了一碗胡椒粉,讓鐘甯蘸着吃。
高迎的菜打包好了,她趕緊站起來,從張蔚岚手裏接過去。周白雪又和張蔚岚說了幾句,臉上綻着笑。
飯店老板很喜歡這幫孩子,親自開了兩瓶汽水放鐘甯那桌,他眼瞅張蔚岚和高迎,忍不住說一聲:“挺配。”
“什麽挺配?”鐘甯問。
“高迎和小張啊。”老板笑起來,“每次小張有班,高迎都會過來買飯。”
鐘甯一聽愣了愣:“那張蔚岚沒班的時候,高迎就不來了?”
“有時候也來。”老板說,“但不一定。只有在小張上班的時候,她才肯定來。”
老板說着,還追憶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感嘆道:“年輕真好啊,我和你們老板娘,也是念書的時候認識的。”
鐘甯瞅着高迎的笑,瞅來瞅去發覺高迎真的挺好,張蔚岚對她的态度也不錯。
鐘甯那心窩裏便開始不由自主地冒酸,他朝老板說:“老板,我們都是好學生,不早戀。”
——也不知道誰早戀。
老板哈哈大笑,拿着瓶起子去裏頭包間開酒。
等高迎走了,楊澗終于不用按捺八卦心腸,趕緊碎嘴:“高迎原來看上張蔚岚了啊。”
“別瞎說。”鐘甯皺眉。
楊澗愣了下:“你怎麽不樂意了?你不會喜歡高迎吧?”
不怪楊澗眼不抓色,他這麽想也算情理之中:“那怎麽辦啊,你......”
“沒有沒有沒有。”鐘甯不耐煩了,“快閉嘴吧,我不喜歡高迎。”
楊澗看鐘甯不高興,幹眨眼皮“哦”了聲,沒敢再多舌。
等張蔚岚下班載鐘甯一起回家,鐘甯的心情還是沒疏通。
他這是翻了醋壇子。酸得他路過爬山虎時,連貓都沒稀罕喂。
到家門口鐘甯從車上蹦下來,張蔚岚推車進院裏上鎖。
鐘甯雙手抱胸,戳在一邊看張蔚岚,順便一腳給滋哇亂嚎的大朵子怼回了家。
“你怎麽了?”張蔚岚鎖好車,問鐘甯。
“唔......”鐘甯吭哧着。
張蔚岚嘆口氣:“從高迎走了,你就不高興。”
這時候小歡從鐘甯家跑出來,緊跟着嚴卉婉在門口喊:“你倆吃飯沒?要不要再吃兩口?”
“不用了奶奶,我們吃過了。”張蔚岚回話,小歡跑到他跟前,他伸手摸了下小歡的頭。
張家門還是鎖的。張蔚岚開門,帶着小歡進家,鐘甯朝嚴卉婉喊一聲:“外婆我等會兒回去。”然後也跟着進去了。
張蔚岚先去屋裏看了眼張老頭,張老頭最近不怎麽作妖,卻有了個別的愛好,開始撕報紙。
今兒又撕了一地,張蔚岚進去的時候他坐在床邊,眼望窗外。
張蔚岚提一把笤帚進去掃地:“爺爺,你總撕報紙有意思嗎?”
張老頭看了他一會兒,問:“你是誰啊?”
張蔚岚頓了下,又繼續掃。掃幹淨他端着撮子出去,張老頭又扭臉問:“你是小志嗎?”
——張老頭是把他認成張志強了。
張蔚岚站在門口,頗有耐心地說:“那是我爸。”
張老頭點點頭,隔了好一會兒沒說話。張蔚岚就一手笤帚一手撮子,站在門口等。
等到張老頭又看他,試探着問:“你是蔚岚?”
“對了。”張蔚岚笑了下,“爺爺你先休息。”
張蔚岚關上門,把碎報紙倒掉,再放好笤帚和掃把。
他聽見小歡在客廳裏笑得嘎嘎響,去看一眼,瞅見鐘甯坐在凳子上,小歡坐在鐘甯腿上。
鐘甯不知道講了什麽好玩的笑話,惹小丫頭攀在他肩頭樂個不停。
看見張蔚岚過來,小歡從鐘甯身上蹦下來,笑嘻嘻地說:“哥,我先進屋寫作業了。”
“嗯。”張蔚岚拍了下小歡後背。
小歡的屋門關上,鐘甯擡頭望張蔚岚。張蔚岚二話沒說,兩步跨過去,捏起鐘甯的下巴,給人親了個七葷八素。
鐘甯推了張蔚岚一把,驚地瞪大眼:“你幹什麽?這是你家客廳,爺爺和小歡還在屋裏呢。”
“嗯。”張蔚岚放開鐘甯,站直,低頭瞅着他,“可你不是吃醋了?”
鐘甯一聽就火了,他拍着扶手蹦起來:“你果然知道高迎喜歡你,她是不是跟你告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