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這是與生俱來的好事
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從那天以後,張蔚岚給家中裏外都換了新鎖,又買了手機。
每當要出門,他就将張老頭鎖在家裏。時不時也往家打電話問問小歡。
鐘甯看着心疼,心疼張老頭,更心疼張蔚岚。但沒辦法。
開學一個多月,學校組織了小測。鐘甯又一次考得落花流水。
張蔚岚作為年級第三,捏着鐘甯的成績單,皺起眉頭:“這次物理考了兩道電學大題,你是不是都沒做對?”
鐘甯一噎,矬着說:“是。”
張蔚岚默默看了他一眼,瞧他那副虧心的樣子,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張蔚岚放下成績單,垂落眼睛,一邊收拾書包一邊輕飄飄地說:“笨蛋。等卷子發下來給我看。”
鐘甯耳朵一動,覺得自己病大發了。自從和張蔚岚之間發生了某種不可描述的化學反應,他整個人就不正常,以至于張蔚岚罵他“笨蛋”他都感覺是被喂了塊糖,齁兒甜的那種。
“完了完了完了。”鐘甯用手撫着胸口,裝模做樣地嘆,“我完了。”
張蔚岚掃他一眼,用鼻子想就知道他在鬧妖,但還是會問上一句:“怎麽了?”
鐘甯立馬轉眼珠子,笑嘻嘻地瞅張蔚岚。對面已經是他的人了,和以往窘迫的單相思不同,這臉皮自然要越厚越好。
鐘甯小聲說:“你得負責。我一顆年輕美好的心就這麽被你掠奪了。”
“......”張蔚岚的嘴角微微牽動,實在無話可說,只能幽幽地瞧鐘甯,從唇縫中吐出兩個字,“別鬧。”
“有病”的鐘甯又高興了。——他知道張蔚岚現在心情不錯。
鐘甯故意大喘一口氣,咳嗽兩聲,掐着嗓子說:“你居然不認賬......”說着他偷偷點了點自己的唇,似乎在提醒張蔚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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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甯繼續耍賴,痛心疾首地說:“你這個負心人,啊......”
張蔚岚抿着唇,死活沒抿住,嘴角勾起一個弧度,他聲音裏帶着削薄的笑意:“讓你別鬧了。”
隔壁的楊澗見熱鬧,便湊過來。這五大三粗的傻子笑呵呵地問:“甯啊,這又唱哪出呢?”
鐘甯立時翻個白眼,側過身往後一倒,正好倒在張蔚岚懷裏。
他這便宜占地明目張膽,又順理成章。就見鐘甯對楊澗掏心拆肺地說:“賤賤,我已身受重傷,以後我派只能靠你......”話還沒說完,便一歪頭,栽張蔚岚頸窩裏裝死。
楊澗演技不行,臉上扯着笑,還非要一本正經地抱拳,隆重道:“在下定不負掌門所托!”
前排的女生實在聽不下去了,轉頭問一聲:“楊澗,你們什麽派?”
楊澗又轉向那女生,規規矩矩作揖答應:“姑娘,我們是華星派。”
四周一通哄笑。
鐘甯也忍不住了,躺在張蔚岚身上詐屍,閉着眼睛笑得厲害,他的笑聲和呼吸一起噴在張蔚岚的脖子上,熱乎乎,暖噓噓,叫張蔚岚的脖頸有些癢。
張蔚岚沒把鐘甯掀下去,他的手在下/面偷偷揉一把鐘甯的後腰,小聲說:“你快起來。”
“哦。”鐘甯眨眨眼,老老實實從張蔚岚身上起來。
——反正豆腐已經吃了。占完便宜,賣乖就行。
放學後,鐘甯推着張蔚岚的自行車,他跨上車,扭臉叫張蔚岚:“今兒我載你。”
說着他腳掌蹬地,車子慢慢遛起來,張蔚岚快走兩步,單手撐住車座蹦上去,他坐上後鐘甯便蹬起速度。
楊澗一個沒自行車的孤家寡人,只能在他倆身後看眼兒。
鐘甯朝楊澗呼嚎一句招呼:“賤賤,先走了。”
“你們慢點兒。”楊澗也擺擺手。
楊澗颠兩下書包往家走,心想:“這兩人關系越來越好了,回憶剛開學分班那會兒,鐘甯還是一臉不高興呢。”
——可見人和人之間是會被捆綁的。當經歷過,陪伴過,酸甜苦辣在一只碗裏吃過,那自然而然地就會靠近,湊到一起去。
這是與生俱來的好事。
鐘甯載着張蔚岚往家騎,北方的春天像個妖嬈明媚的大小姐,風裏帶着一股溫暖的野勁兒,鐘甯擎腦袋迎風,一頭黑發被吹得東倒西歪。
“你慢點兒騎,風大。”張蔚岚忽然在後頭說話了。
“哦。”鐘甯把速度降了降,趁等紅燈,扭頭看張蔚岚。
鐘少爺頂着一頭雞窩亂發,露出白牙:“我包裏有餅幹,要不要繞路去喂貓?”
張蔚岚盯着他揚娼舞道的發型看了會兒,應聲:“好。”
鐘甯:“走喽。”
紅燈滅了,綠燈亮了。一輛不起眼的自行車擱路面上虎頭巴腦地杠風蹿行。少年載着少年。
鐘甯這人性子略跳脫,車騎得也沒有張蔚岚穩當,偶爾車輪咯噔一下,張蔚岚的腦袋就會在鐘甯後背的書包上磕一下。
磕第四下的時候鐘甯給車剎住,張蔚岚蹦下來,鐘甯也蹦下來。
鐘甯擱書包裏掏出一盒餅幹,撕開包裝,自己先叼一塊,再往張蔚岚嘴裏塞一塊,扯着張蔚岚穿草地。
鐘甯是太陽。
傷疤永遠不可能複原,但可以接受照耀,獲得溫暖,消減疼痛,遮掩醜陋。而對于張蔚岚,鐘甯是幹淨熱烈的太陽,會帶來春天。
可惜他倆今天運氣不太好,樹叢裏沒見什麽貓。鐘甯又上門找貓,去爬山虎後頭敲大管子,最後只敲下來了婦貓大花,其他的貓也不知道跑哪去逍遙了。
于是一盒餅幹只喂給大花一小半,剩下一大半鐘甯掰開放在一旁,等其他的野貓回來吃。
回了家,鐘甯先踹兩腳大朵子,然後和張蔚岚說:“今天過來吃飯嗎?”
“不去了。”張蔚岚說,“小歡過年那陣兒吃饞了,總想吃餃子,我之前買了速凍的,今晚給她煮點兒。”
鐘甯點點頭:“那我晚上去找你。”
“嗯。”張蔚岚應下。
于是,鐘甯就在自家餐桌上聽嚴卉婉嗔怪,老太太哎呦着:“蔚岚真是的,小歡想吃餃子就跟我說呀,我給他們包不就完了。”
嚴卉婉:“去超市買什麽速凍的。”
鐘姵給老太太盛一碗湯:“媽,蔚岚你還不知道嗎?只要能辦到,他哪會特意麻煩咱們。”
“也是。他就這個倔脾氣。”嚴卉婉接過湯,“有時候覺得他堅強一點好,讓人放心。有時候又覺得他到底還小,肩上的擔子那麽重,卸下來點兒,偶爾耍個賴也沒什麽。可惜這孩子不會耍賴。”
嚴卉婉對鐘甯說:“小甯,吃完飯端盤水果過去。”
鐘甯說“好”,心想:“我本來就要去。”
鐘姵忽然一樂:“別說,我還沒怎麽太注意,現在細想想,鐘甯這半年和蔚岚親近多了,跟以前比,那簡直是天差地。以前老犯沖,現在成天湊一起。”
鐘甯心頭冒鬼,差點被一口白米飯噎着。
但外婆和親媽明顯沒鬼,嚴卉婉樂呵着誇鐘甯:“小甯長大了,看蔚岚不容易,不再逞小孩子脾氣胡鬧,知道多和他作伴兒。”
鐘姵也點點頭,表示贊同。
鐘甯呼出一口氣,鬼又藏回了肚子裏。
他也粗糙地琢磨了一下,和張蔚岚的關系要是被家裏知道了怎麽辦,琢磨下來發現無解,最後便堅定地用一句話收尾:“管它呢,露餡了再說。反正我喜歡張蔚岚。”
年少輕狂,難慮周全。這個時候的心思單純可愛,容易造孽。畢竟他最顧慮的,不是眼前人,唯獨心上人。
當然,造孽有個過程,後果也是後話了。
飯後嚴卉婉弄了一大盤水果,洗好切好,碼得整整齊齊,晶瑩水靈,放鐘甯手裏叫他去送。
鐘甯分給大朵子兩塊蘋果,然後領皇太後懿旨,大步嗖嗖地走進張蔚岚家。
鐘甯見張蔚岚推開廚房的門走過來,朝張蔚岚笑了笑,挑一顆草莓,直接塞進了張蔚岚嘴裏。
鐘甯看過一眼,餐桌還沒收拾完。鐘甯問:“你們剛吃完?”
“嗯。”張蔚岚給草莓咽下去。鐘甯挑的這顆草莓有點酸。
“張爺爺呢?”鐘甯又問,給水果放桌上。
“進屋了。”張蔚岚看了眼張老頭的卧室。
鐘甯也看了一眼,門關着。
這時候小歡從廚房出來了。鐘甯見她小小的一只,手上沾着水,嘚啵過來拿碗。
鐘甯愣了下:“小歡,你洗碗?”
“嗯。”小歡點點頭,“我洗。”
鐘甯還是第一次見小歡洗碗,下意識就想伸手接:“你去玩吧,鐘甯哥幫你……”
“不用。”張蔚岚用手去擋,他溫熱的手心在鐘甯手背上搓一下,“她想洗就讓她洗。”
“去洗吧。”張蔚岚對小歡說,“我和你鐘甯哥在屋裏,洗完你就進自己屋寫作業。”
“好。”小歡乖乖地抱着兩只碗鑽回廚房,蹬上小板凳,打開水龍頭。
張蔚岚扭臉看了眼鐘甯,又轉身徑直走向門口:“洗自己的碗不算幹活兒。你別總慣着她,再慣壞了。”
“她還小嘛......”鐘甯皺着臉,“你這當哥的也太嚴厲了。”
鐘甯看見張蔚岚從兜裏掏出鑰匙,居然給門鎖上了。
張蔚岚說:“不是嚴厲。沒有小姐命,就不能學嬌貴。不然以後吃虧的還是她。”
鐘甯愣了愣,又問張蔚岚:“我們都在家,你還鎖門幹嘛?”
“在家也不行。我們都進屋裏,我怕一不留神,爺爺再出去了。”張蔚岚的語氣沒什麽起伏,他從兜裏又掏出一把鑰匙。
這把鑰匙他給了鐘甯:“我不在家的時候門也是鎖的。你留一把,奶奶要是來找小歡也方便。”
鐘甯接過鑰匙,揣在兜裏搓了搓。金屬有些剌手,還涼涼的。
張蔚岚有的時候會給鐘甯這種感覺——似乎這人一口氣跨過了好多年。
他成熟的樣子,像披着铠甲戰立山頂的戰士,讓鐘甯擡起頭去望。可鐘甯一眼看過去,發現他的胸口是透明的,那裏面裝了一顆柔韌溫暖,又戰戰兢兢的心。
——這讓鐘甯想抱抱他,将他的心捧在手心裏。
鐘甯往前湊了一步,去拉張蔚岚的手。張蔚岚反過來捏了一下鐘甯的虎口:“進屋吧,正好有東西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