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喜歡他
或許是天氣逐漸轉涼,腦瓜子不再受烈日煩悶,得了舒坦,就要更活泛。尤其是鐘甯這種青春力強大的少年,思考起人生來更是沒完沒了。
關于張蔚岚,關于他咽不下的狗毛,鐘甯想了挺長時間。他自然也不約而同地琢磨起了那張異類片子。
糾結來懷疑去,幾場大雨連續澆下,瑟瑟秋降,期中考試來了。
有張蔚岚罩,鐘甯的成績果真有所提高,班級排名前進了十五名,年級排名也前進了二百多。
鐘姵沒稀罕誇他,但這算是開天辟地頭一遭,鐘甯考完試沒挨鐘姵的呲兒。
鐘姵叫鐘甯去謝謝張蔚岚,鐘甯心裏有鬼,謝不出來。但母命難違,于是這事兒就變得有些扯淡。
最後莫名其妙演變成鐘甯拎着考試卷專門給張蔚岚過眼。鐘少爺的本意是:“你看,成績提高了,謝了。”
但不曉得張蔚岚理解到了哪層。鐘甯就見張蔚岚擎起他的卷子逐張瞅一遍,然後從尊口中賞出兩個涼飕飕的字:“悲哀。”
鐘甯嘴角一抽,慣性要怼,但他視線掃及張蔚岚寡淡的神情,忽然就沒了慣性。
鐘甯神謀魔道地想:“這人嘴毒的時候還挺可愛。”
——也就只有這種時候,鐘甯才能偶爾地感覺出,張蔚岚是個和自己一樣大的少年。哪怕只有一瞬間。
感覺是一瞬間,想法也是一瞬間。鐘甯想完了就後悔,深覺自己病入膏肓,時日無多,是時候拿一張紙寫寫遺囑,交代後事了。
相比鐘甯那點水裆尿褲的進步,張蔚岚期中考試大爆,穩穩當當摘走了年紀第一的桂冠。
這個結果讓老司都忍不住愣了下神兒。他本以為張蔚岚家出了那麽大變故,這孩子沒大滑坡就夠不錯,本不指望他出什麽成績,沒成想他竟會逆流而上。
因此,班裏的同學對張蔚岚刮目相看,眼神裏多少都帶着形容不透的敬意。除了鐘甯。
鐘甯和他們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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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甯一直都在張蔚岚身邊。
鐘甯才是唯一那個,看得清楚的人。
張蔚岚的悲傷,張蔚岚的痛苦,張蔚岚的憤怒,張蔚岚的惶惶不安。世上沒有感同身受,但有陪伴。所有的一切,鐘甯都在張蔚岚身邊,看着他度過,和他一起度過。
張蔚岚不是天才,僅僅是有些聰明,他的好成績也不是老天爺補償的。鐘甯知道他有很努力地學習,有的時候從鐘甯家寫完作業回去,他屋裏的燈還要亮到後半夜。
鐘甯知道張蔚岚很辛苦,很難過。
背後的不堪若是心知肚明,再去看表面的模樣,就會揣一份不一樣的感觸。
異常神奇,好像磁鐵會産生一種奇妙的吸引力,似乎來源于自然,讓一個人的目光專注在另一個人身上。
這天又下雨,一周一次的體育課因此夭折,四班集體吃啞巴虧,蜷在教室裏自習。
後果可想而知,學生們的銳氣都被煞沒了,尤其是鐘甯這種猴精出身的,一節課下來徹底沒精打采。
鐘甯淅瀝行當地給張蔚岚讓座,張蔚岚出去,他再趴回去。
鐘甯掀眼皮,瞅見張蔚岚手裏提着水杯,是要去打水,便伸手揪了下張蔚岚的衣服下擺。
張蔚岚站住腳,扭頭看鐘甯。
鐘甯沒說話,從地上勾起自己的水杯遞給張蔚岚。
張蔚岚也沒應聲,更沒拒絕,只是用手接下鐘甯的杯子,轉身從後門出了教室。
楊澗看得啧啧嘴,手裏拿着一根水性筆,伸長胳膊橫在過道,用筆尖在鐘甯胳膊肘上點了兩個黑色墨點:“哎,行啊,張蔚岚都給你打水了。”
鐘甯奪過楊澗的筆,扔進自己筆袋裏,算是收貢。他搓搓胳膊肘上的墨點:“你把水杯給他,他也能給你打。”
楊澗的表情扭了。鐘甯見狀笑了下:“怎麽?”
“沒怎麽。”楊澗嘆氣,“我知道岚哥其實挺好說話的,人也不錯。就是......”
楊澗:“就是吧,雖然已經算熟悉,但我還真不敢就那麽......就像你那樣,自然而然地指使他跑腿。”
楊澗擺擺手:“氣場太強。不敢不敢。”
鐘甯咂舌:“出息。”
他和張蔚岚之間要更親近,在各種意義上。
外頭的天是陰的,小風吹進來很舒服,鐘甯挑了張數學報紙,蓋腦袋上打哈欠。
牆角那塊兒傳來女生的尖叫:“有蜘蛛啊!花的花的!”
教室裏立時炸開鍋,野小子們為體育課而犧牲的活力瞬間投胎重生。楊澗飛快蹿了過去,鐘甯本來也想抻脖子看看熱鬧,但瞧見周圍人太多,又懶得去擠。
是個大蜘蛛,也的确是花裏胡哨的。女生們吓得哇哇叫喚,還有人說這蜘蛛有毒要咬人。
最後是楊澗拎着班級的笤帚和撮子,将蜘蛛清理進去,預備從窗戶撇下去。
鐘甯将腦袋上的數學報紙拿下來,團個球揍楊澗身上:“別往窗外扔,下面要是有人呢?”
楊澗一愣,忽然想起上學期自己往窗戶外頭倒髒水,澆了徐懷一身的事。他倆的孽緣也是從那開始的。
可現在徐懷已經不在華星了。
楊澗表情變得很明顯,臉上那點兒高興片刻間就蒸沒了。鐘甯看見,擱心窩裏嘆了口氣。
楊澗提着撮子,甕聲甕氣地說:“我給它扔男廁所沖下去。”
說完轉身往門外走。門口站着兩個女生,看楊澗過來,登時吓得往後猛退。
也是巧,張蔚岚正好進來,一只手提着鐘甯的水杯,另一只手擎着自己的,一口一口吹着氣兒喝。
他打的都是熱水,杯口還在往上冒熱氣。
張蔚岚并沒料到門口會突然冒出來兩個女同學,他只好快速躲開,但躲了一個躲不開第二個,一個女生蹦着撞去他身上,馬尾辮在他臉上甩了一下。
電光火石之間張蔚岚只能橫過另一只胳膊格擋,熱水從杯口灑出來,潑在他手上。
“嘶......”張蔚岚晃的袖口濕了,手背被燙紅一塊。
“對不起對不起。”那女同學趕緊道歉,瞧着張蔚岚的手,緊張地問,“沒事吧?”
“沒事。”張蔚岚淡淡地說,“水不是很燙。”說完将杯蓋叩上了。
“真沒事?”楊澗也說,“你手都紅了。”
“沒事。”張蔚岚走進教室。
回到座位,張蔚岚把杯子遞給鐘甯,将濕袖口卷起來。
鐘甯邊讓座邊問:“燙到了?”
“嗯。”張蔚岚應一聲,進座位坐下,掏出紙巾擦手。
鐘甯緊接着說:“我看看。”
張蔚岚頓了頓,伸給鐘甯看。
皮膚白的人,燙一下還挺明顯的。鐘甯瞅着那紅色印記,眉頭微微皺起來:“要不去用涼水沖一下吧。”
“不用。”張蔚岚說。
張蔚岚話音剛落,鐘甯聽見身後有女生說話:“張蔚岚,沒燙傷吧?”
這女同學還是不放心,她手裏拿着一張濕巾,緊趕緊盯着張蔚岚的手。
沒等張蔚岚說話,鐘甯扭臉看了她一眼,一把扯過她手裏的濕巾,甩到張蔚岚手背上。
鐘甯對她說:“快上課了,回座位吧。”
女同學杵着沒動,張蔚岚只好又重複一遍:“沒事。”
“真對不起。”她想再瞄一眼,但張蔚岚燙到的手背被濕巾蓋着,看不見。
打了上課鈴,同學們都各回各位,雞冠頭踩着恨天高蹬上講臺。
張蔚岚按了按手上的濕巾,濕巾涼冰冰的,很舒服。他扭臉見鐘甯一張要債的臭臉,沉默半晌,居然開口問:“怎麽了?誰惹你了?”
鐘甯卡殼,幽幽地望向張蔚岚。
張蔚岚自然地眨一下眼睛,眼睫毛一撲閃,似乎撓在鐘甯心尖上。
鐘甯服了:“沒誰。”
“我喜歡他。”
這四個字在鐘甯腦子裏蹦出來。像齊天大聖從石頭裏橫空出世,聲勢浩大,莫名其妙,又擁有偉大的意義。
年少的歡喜叫怦然心動。“砰”得一下心跳,仿佛果糖放在嘴裏那一瞬間,舌尖會明白酸甜的滋味。
第二卷 ? 熱鋼相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