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心想娶狐貍精
情窦初開時,心思都易脹易燃,就像火撚子着了,亮了,會燒得嗖嗖快,劈裏啪啦地熱。
鐘甯也是。那點缱绻情思一旦牽起頭,種下根,便開始如沐春風,茁壯不休。
有道是“兔子不吃窩邊草”,鐘甯對張蔚岚起了心思,連只兔子都不配比,自然不用再要什麽臉。
加上鐘少爺打小嬌生慣養,成長環境優渥,鮮有想要卻得不到的玩意。現下眼饞一個張蔚岚,他便自個兒給自個兒喂熊心豹子膽,認栽認得豪邁。
鐘甯先是鬼鬼祟祟鑽回楊澗帶他去過的那非法門店,拱着翻騰半天,将那天的燙手山芋找出來買了。
這片兒太過特立獨行,鐘甯買回來也不敢叫人看見,連大朵子的眼都得躲,他揣度再三,将片子藏在了床底下。
鐘甯也好奇裏頭能翻出什麽浪,但另一方面他又琢磨,這片子若是早早就看了,張蔚岚成日杵他跟前,那他難免想入非非,自我折磨。
至此,鐘甯決定給片子藏好,先把張蔚岚拐到手才是正道。人到手了,再進行相關“學習”,才更靠譜一些。
再說張蔚岚。鐘甯想起來就煎熬。仿佛有小蟲子排隊在咔嚓咔嚓啃脊梁骨,自己又沒法伸手給抓出來。
鐘甯也不是沒想過頂一張視死如歸的臉,直接将張蔚岚堵在牆角,把“我喜歡你”這四個字明明白白說一遍。大不了伸頭一刀,碗大個疤,後來再慢慢磨。
雖然有些刺激,但不失坦蕩,省去了不少磨叽。然而除去鐘甯本人要做好心理建設以外,張蔚岚的反應更叫人頭疼。
美人這玩意,十個裏頭九個有脾氣,鐘甯有事沒事多瞅張蔚岚兩眼,結合自己對這混賬玩意多年的認識了解,完全可以确定,張蔚岚就是那九個之首——這人脾氣大着呢。
張蔚岚平日就是一張愛答不理的冷臉,要是不樂意......九成九是不樂意的。他一生氣,再來套冷暴力,鐘甯指定吃不消。
所以,鐘少爺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迂回取勝。不就是追人嘛,對他好就完了。大不了長點耐性,千般百般,就不信張蔚岚真是塊會喘氣兒的木頭。
天氣越來越冷,枯葉掃地,清晨見霜,單一件外套已經穿不住,裏頭要多襯一層。
張言歡那鼈丫蛋終于滾進了學校。鐘姵托人給她辦進了三趟街的小學,上三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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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蔚岚又找了個兼職,在一家小飯館當服務員。奶茶店的活兒也沒扔。這樣算下來,一周除去周末,周一到周五放學後,他還要做一三五,三天小時工。
為了省時間,張蔚岚淘了輛單杠自行車來回騎,早上還能順道載小歡上學,張老頭去接她放學就好。
因為張蔚岚忙起來,鐘甯又下決心要對人家好。“家教”這個事就颠了個兒。以前是老師上門,現在是學生倒插門。
鐘甯常常背着書包,帶着好吃好喝的,主動趴到張蔚岚桌子上,裝模做樣地寫作業。
張蔚岚一回家就能在自己屋裏瞧見他。起初張蔚岚還皺皺眉,後來也習慣了。
周三這天放學,張蔚岚一打下課鈴就走,跑去飯館打工。
鐘甯望着張蔚岚的背影,發現他這段時間瘦了,骨架瞅起來更顯眼,肩寬背直,帶着一種柔韌挺拔的美感。
鐘甯邊收拾書包邊溜號,琢磨着為何英雄狗熊都過不去美人關。一是夠慘,嬌滴滴的可人兒楚楚可憐,男人若是不看一眼那叫有違天道。
二是夠美。蘇妲己能讓人五迷三道,神魂颠倒,商纣王怎麽敢不“昏庸無道”?
“甯啊,想什麽呢?吃不吃啊到底?”楊澗照鐘甯後背抽一巴掌。
鐘甯回神,不耐煩地問:“什麽?”
“吃麻辣燙,去不去?”楊澗眉飛色舞地說。
“不去。”鐘甯嘆口氣,打發楊澗,“一邊兒去,別妨礙朕昏庸無道。”
“......”楊澗翻個白眼,順着笑話問,“那請問陛下,您是哪朝哪位皇帝?”
鐘甯看楊澗一眼,陰陽怪氣地說:“商纣王。趕緊滾,再廢話給你拖出去斬了。”
“諾。”楊澗挂着書包退下,跑去吃麻辣燙。
鐘甯收拾好書包,拉環拉上,也跟着走出教室。
只可惜了“放學”這等好事,鐘甯非要心不在焉。他此刻沒別的心思,除了一心想娶狐貍精。
路上鐘甯買了個肉夾馍,邊啃邊往家走。
以前還能和張蔚岚一起上下學,現在張蔚岚是大忙人,他都不能和張蔚岚一起走了。
鐘甯瞧見前面一對小情侶,正在寬大的衣袖下暗搓搓地勾手指。
鐘甯啧一聲,沒有機會還不能創造機會嗎?不就是勾搭自己發小,有什麽難的?
啃完一個肉夾馍,鐘甯來了精神,沒有直接回家,反倒去圖書館消磨時間。
兩個鐘頭過去,天兒黑透了,鐘甯眼瞅時間差不多,在小吃攤上買了一兜子炸串,跑去張蔚岚打工的飯店門口等人。
鐘甯時間掐得準,張蔚岚沒一會兒就出來了。
張蔚岚手裏捏着自行車鑰匙,見鐘甯在,微微愣了下:“你怎麽在這兒?”
“去了趟圖書館,正好順道。”鐘甯拍拍張蔚岚的後車座,死不要臉地說,“載我一趟呗。”
幸好夜裏黑,不然鐘甯那對火辣辣的元寶耳朵鐵定要露餡。鐘甯自認話出口時語氣自然,不羞不賴。只是心裏着實颠簸了好幾撲通,不深吸兩口氣壓不平整。
張蔚岚乜斜眼睛掃一下鐘甯,走到自行車旁彎腰開鎖,沒答應也沒不答應。
鐘甯眼珠子一轉,知道有譜,趕緊扒着人家車座,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忝屁股坐上去:“我買了炸串,吃不吃?”
張蔚岚打量着眼前這只黏糊糊的癞皮狗,無奈道:“你先下來,等我騎出去你再上。”
“哦。”鐘甯立刻聽話地下車。
張蔚岚跨上車,慢慢蹬兩下,車子緩緩動起來。他在等鐘甯上車,沒起速度。
鐘甯趁着路燈,瞄兩眼張蔚岚修長筆直的一雙腿,趕緊兩步小跑,輕盈地一高蹦起,挂上後座。
車後座早上有張言歡坐,張蔚岚還給綁了個厚實軟乎的坐墊。
鐘甯嘴裏叼着一串魚餅:“你累不累?累了換我載你。”
“不用。”張蔚岚淡淡地說。
不換正好,這樣就能喂張蔚岚吃東西。鐘甯邊想着邊撿一串實蛋,前面一個紅燈,張蔚岚支一條腿停車。
鐘甯用手指捅了捅張蔚岚的側腰:“哎。”
張蔚岚猛地抖了一下,差點從車上摔下去。他扭頭瞪鐘甯:“你......唔......”
鐘甯直接把實蛋塞進張蔚岚嘴裏堵話。鐘甯樂了,心想:“果然是癢癢肉。”
——他以前就發現了,張蔚岚的腰怕癢。
實蛋咽進肚子,紅燈也過了。張蔚岚繼續蹬着車往家走。
張蔚岚打工的飯店在三趟街南頭,往家走要順南邊的小路,正巧能路過遇見小花貓的那片爬山虎。
張蔚岚從南頭的小市場穿,将自行車鈴晃得嘀鈴咣當響。小市場很窄,鐘甯坐在後座一邊吃嘴一邊看光景,鞋尖刮着地皮輕輕劃弄。
不少賣菜攤兒這個點就已經開始收攤了,當然也有很多堅挺的,比如前頭那家炒餅店,攤主正用一把鐵鏟子翻得噴香四溢。
穿過市場再往前走一會兒,就是爬山虎。
張蔚岚騎車路過爬山虎,夜裏的樹影子随風擺動,斑駁成密密麻麻的镂空,鋪落在張蔚岚後背上晃悠。
鐘甯扭頭望着樹叢,嘴裏吹一聲口哨。同時,他飛快扔出去一根烤腸。樹叢裏蹦出來一個影子,快得像刮風閃電,迅速給香腸叼走了。
“果然在!”鐘甯眼睛一亮,高興地說。
張蔚岚猛地剎車,伸長腿支住地,轉頭問鐘甯:“你剛才幹什麽了?”
“喂貓。”鐘甯樂呵呵的,一雙眼睛裏亮晶晶,像藏了什麽會發光的寶貝,“剛才是小花,或者小花的媽媽哥哥姐姐......”
張蔚岚愣了下:“啊?”
鐘甯說:“我最近來喂過它們好幾次了。我已經發現了四只花貓,有大有小,應該都是小花一家。”
張蔚岚:“......”
——總是有人這麽無聊。
有人的眼睛像火光。歡喜,悲傷,擔憂……那雙眼睛裏跳躍的所有情緒都熠熠生輝,異常地直白坦蕩,以至世上肮髒的蒙塵無法靠近,一靠近,就會被燒掉。
張蔚岚斂下眼皮扭回頭,耳邊正好傳來兩聲貓叫。樹叢裏鑽出一個圓咕隆咚的小腦袋,四周太黑,看不清是哪只,大花還是小花。
張蔚岚的腳掌蹬地而起,繼續騎車往回走。
當天晚上,鐘甯搬着書包拱進張蔚岚屋裏寫作業,張蔚岚看着他空白的練習冊,無語了:“你不是去圖書館了嗎?”
——言下之意,去圖書館怎麽還沒寫幾個字?難不成是去睡覺的?
“是啊。”鐘甯誠實地說,“被一道物理題絆住了,就沒寫多少。”
——實話。他的确是磕着一道力學題跑神兒,神游在張蔚岚身上。
“哪道?”張蔚岚随口問。
鐘甯翻出來指給張蔚岚看:“這個。”
張蔚岚對着題看了半分鐘,又将目光轉到鐘甯身上,嫌棄地問:“這你不會?”
鐘甯撇嘴:“是啊,不會,給講講吧。”
張蔚岚拿起一根筆,畫了個草圖,做好受力分析:“這道題你錯題本上有,一模一樣的。你翻翻本子也行。”
鐘甯瞧着張蔚岚的側臉,猜想他鬓角的碎發肯定很軟。真是下了降頭中了邪,以前他從沒這樣看過張蔚岚,這下心态一變,簡直翻天覆地。
“看我幹什麽?我臉上有答案?”張蔚岚冷飕飕地說。
鐘甯低頭看題,嘀嘀咕咕:“不翻。錯題本在學校沒帶回來。錯題本是什麽東西?屁用沒有。”
張蔚岚冷哼一聲,毫不客氣:“你的錯題本的确沒用,字也醜,像鬼畫符。”
鐘甯聽張蔚岚說刻薄話,立時上趕子:“你看不起鬼畫符?我撕了貼床頭辟邪。從此睡眠靜好,一覺到頭天青雲闊。”
莫名其妙的,鐘甯會希望逗張蔚岚多說幾句損話。鐘甯想起張蔚岚曾經用漂亮話挖苦他“心裏沒數”。
這人總是千層水打不起波浪。但他本質上是有的——那份屬于少年的愉快跳脫,張揚恣意,他是天生就有的。只不過因為塵土太多,埋深了罷了。鐘甯瞅着張蔚岚,想他能再頂自己兩句。可惜埋深了總會死掉,腐爛。
張蔚岚沒搭理他,只是指着題:“你到底聽不聽?不聽我不講了。”
鐘甯倏地低沉心思,嘆口氣說:“聽,你講吧。”
寫完作業已經十一點多了。鐘甯卷書包回家。臨門口,他又說:“我和外婆說過了,以後一三五我放學都去圖書館,晚上跟你一起回來。”
張蔚岚皺起眉頭,默默地看着鐘甯。
鐘甯早已想好說辭,一本正經地解釋:“我自己學習坐不住。周二周四,還有周末晚上跟你一起學。一三五你打工,我在家效率太低,就去圖書館寫。”
張蔚岚不可置信:“去圖書館效率就高?”
鐘甯點頭:“圖書館不讓說話啊,坐那也不能幹別的,就寫呗。自習室有氣氛。”
鐘甯緊接着說:“外婆也說好。這樣晚上還有我跟你一起回來,她更放心。南頭那小路烏漆麻黑的,你自己走不安全,老太太都念叨好幾回了。”
話搬到這個份兒上,張蔚岚也沒什麽樂意不樂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