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鐘甯還咬我呢
鐘甯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将張蔚岚塞進去,朝司機急赤白臉地喊:“去大醫。不不不,最近的醫院,他發高燒,麻煩快點兒!”
“好嘞。”司機一腳蹬下油門,出租車蹿了出去。
因為慣性,張蔚岚被晃了個趔趄,臉差點磕到前面的駕駛座上。
鐘甯,趕緊把張蔚岚拉住,将人推去椅背上靠好。
鐘甯的嘴先前磕到張蔚岚臉上,這會兒上下兩瓣嘴唇還是腫的,他摸一把張蔚岚的額頭,嘴疼地念叨:“怎麽這麽燙啊?”
鐘甯将手從張蔚岚頭上收回去,兩個掌心對在一起搓了搓,又眼巴巴瞅着張蔚岚,小聲說:“張蔚岚,你的聰明腦袋不會被燒傻吧?”
張蔚岚這當兒迷迷瞪瞪,讓鐘甯喋喋不休碎叨地很煩,不得不掀起兩張沉重的眼皮看過去:“......不會。”
鐘甯趕緊又說:“你覺得怎麽樣?好點兒沒?”
張蔚岚心說“你把嘴閉上我會非常好”,他朝鐘甯說:“其實不用去醫院。”
“不行。”鐘甯瞪着他,“我怕你暈死在我身上。”
張蔚岚皺緊眉頭,剛想再說一句什麽,鐘甯卻截他話:“你別說話,啞嗓八叉的難聽死了。”
鐘甯沒好氣兒地動喚腫嘴皮:“你趕緊閉嘴。”
張蔚岚伸手搓了把臉,吐出一口帶血腥味的熱氣,莫名其妙地沙啞着說:“不閉嘴跟我絕交嗎?”
鐘甯:“......”
鐘甯飛快垂下眼睫,沉默了半晌才吭哧出一句:“對,絕交,一刀兩斷。”
鐘甯說完,再看張蔚岚,發現這混賬已經閉上眼睛,繃緊唇角,自顧自的意識模糊,不會再搭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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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咯噔進一個坑,颠簸搖晃,張蔚岚的腦袋也跟着晃了晃,緊接着他非常不舒服地皺起臉。
鐘甯盯着張蔚岚眼梢的淚痣看,覺得這小玩意特別黑,黑得非常正宗濃厚,像是無邊無盡的絕望黑暗,壓縮成了一個小小的點。它綴在張蔚岚漂亮的眼下,生在那蒼白的皮膚上。
“師傅,麻煩開穩點兒。”鐘甯說。
往後張蔚岚有意識,卻是稀裏糊塗,亂七八糟。他記得自己被鐘甯拖進了醫院,記得自己配合着被測量體溫,記得醫生往自己手背上戳針頭。冰涼的藥液流進血管裏,那一瞬間的舒适叫他想昏過去。
張蔚岚還記得鐘甯頂着一張花裏胡哨的臉,死死皺眉,跟他說:“你睡會兒吧。”
然後他破天荒聽了鐘甯的話,閉上眼睛去睡了。
“你要我怎麽說你?你看看你,我簡直要被你氣出心髒病!”
“呸呸呸,外婆,別亂說。”
“你跟我老老實實說實話。你這臉,這鼻子,這衣服,都怎麽弄的?”
張蔚岚是被吵醒的,他能聽出來是嚴卉婉和鐘甯的聲音。
張蔚岚睜開眼,一歪頭就看見鐘甯坐在他病床邊,朝嚴卉婉三紙無驢地扯淡:“都跟你說了啊,張蔚岚發高燒,我背他去醫院,摔了一跤。”
張蔚岚:“......”
鐘甯指着自己的臉,委屈地朝外婆賴塞:“正臉着地,流了好多鼻血呢。”
嚴卉婉信他才有鬼:“你編瞎話就不能編得像一點?那蔚岚的臉怎麽也傷了?”
“摔的啊。”鐘甯咧着嘴不斷胡謅,“都說了我背着他一起摔的。”
“......”嚴卉婉疼也不是,恨也不是,一根食指戳向鐘甯,“我看你就是又去打架了,你......”
“哎呦外婆。”鐘甯一只手捏住嚴卉婉的食指搓了搓,換上一張讨好相,另一只手指天對地地發誓,“我保證,肯定沒下次了。”
鐘甯抻着脖頸,眨巴眼兒求饒:“外婆,別告訴你閨女好不好?我媽最近那麽忙,日理萬機,我這點小事就別給她添堵了。”
嚴卉婉差點被氣得背過氣兒,将食指抽回來:“不行,你今天必須給我交代清楚,到底怎麽回事?不說明白我讓你媽抽死你!”
鐘甯:“......”
鐘甯愁死要怎麽解釋。禿頭不會找他多**煩,這次給禿頭解了氣,就算點兒寸再碰上,看赫峰的面子,八成也不會再和他這種小喽啰鬧幺蛾子。
鐘甯挨一頓揍只好忍着,不敢再上趕子糾纏,周白雪那邊錢也還上了,這事最好就這麽翻過去,誰都別再提,以後離那群人八竿子打不着。
不過鐘甯的親外婆和親媽都不是善茬,這要是被她們知道了,能不能簡單收場就不一定了。
鐘甯一個頭兩個大,腦漿子都晃蕩稀了,本準備把哪個倒黴哥們搬出來頂包,楊澗徐懷都行,一時間又想不出理由。
“快點說。”嚴卉婉想一巴掌抽鐘甯大腿上,擡起手沒舍得,最後只在鐘甯腿上搓了搓。
“是我。我心情不好,和同學打架。”張蔚岚忽然啞嗓子說話了。
鐘甯猛地扭臉看過去,望着張蔚岚憔悴的臉,喉嚨眼兒一頓,聲音下意識放輕了些:“吵到你了啊。”
“來喝點水。”嚴卉婉倒了一杯溫水遞過去,又摸了下張蔚岚的頭,“總算退燒了,送來的時候四十度,挂了三瓶水,你這孩子呀......”
張蔚岚從床上爬起來,手上還戳着吊針,伸手接過水喝。
鐘甯瞪着他手背上的吊針,張蔚岚拿杯子喝水,管子裏都回血了。鐘甯看不順眼:“你慢點兒,都回血了。”
鐘甯又啧一聲:“你手別使那麽大勁兒,再把針頭弄鼓了。”
張蔚岚:“......”
端個杯子他能使多大勁兒?
張蔚岚眼瞅鐘甯一臉緊張,好一陣臉皮抽疼,鬼上身一樣換了另一只手拿杯子。鐘甯這才閉上碎嘴。
張蔚岚喝完一杯水,潤了潤喉嚨,又開口了:“奶奶,這事全怪我。我周一就去和同學道歉。”
鐘甯頓了下,心頭冒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像是在密室裏鎖了很久,供氧不足快憋斷氣的時候,頭頂突然豁開一個四方四正的小天窗,然後聞到新鮮的風。
嚴卉婉的神色也緩了許多,她先問張蔚岚一句:“你周一想去上學?”
“嗯。”張蔚岚點頭,“去。”
“要去也等病好了再去,周一看看情況,不行再請幾天假。”嚴卉婉心頭落下一塊大石頭,轉而才又問,“那個同學......”
“他沒事。”張蔚岚說,“鐘甯會受傷是因為過來拉我的時候沒還手,挨了幾下,還被推得摔了一跤。”
嚴卉婉皺眉,不樂意地問:“那同學叫什麽名字?跟個發燒的也能打起來。”
“徐懷!”鐘甯馬上把徐懷拉進火坑,“其實我們平時關系也不錯,就是今天......”
張蔚岚嘆了口氣:“徐懷不知道我病了。他粗心,嘴又笨,想安慰我,我不愛聽,我們就打了一架。”
張蔚岚說話時還專門看了眼鐘甯,眼神複雜,頗待探究:“徐懷其實是關心我。”
嚴卉婉瞪眼:“關心你還打架?沒輕沒重的,淨扯。你是不是也幫着鐘甯騙奶奶呢?你們該不會碰上什麽事了吧?”
“沒有。”張蔚岚淡淡地扯了下嘴角,“奶奶你別瞎想,我們能碰上什麽事。”
張蔚岚沉默一秒,又說:“他真的是關心我。”張蔚岚在自己胳膊上搓兩下,上頭還有鐘甯啃過的牙印——幾個血窟窿。
張蔚岚說:“鐘甯還咬我呢。”
鐘甯:“......”
鐘甯和張蔚岚對上眼,猛地錯開視線。他忽然就覺得耳根子呼呼地燥,火燒火燎地催起熱,汗都跟着下來了。
他怪罪張蔚岚這混賬沒人性沒人心,戳少年心眼時肝腸狠辣,雕心雁爪,恨得巴不得撲上去再咬張蔚岚一口。
嚴卉婉總算是笑了下:“你們這群孩子呀,怎麽就這麽別扭。好話說不明白也聽不進去,非得打兩頓才舒坦。”
嚴卉婉再啰嗦:“不過要是真有什麽事,別逞能,一定要和奶奶說,知道嗎?”
“知道。”張蔚岚輕聲說,“對不起啊奶奶,這些天讓你擔心了。”
嚴卉婉倏得眼眶一熱,拉過張蔚岚的手拍了拍:“以後再不能打架受傷了,奶奶都被吓壞了。”
嚴卉婉又朝鐘甯撒氣:“還有你,聽見沒有?你們可都是我的寶貝,快長點良心吧!”
“知道了外婆。”鐘甯趕忙摟住老太太肩膀,老老實實扮乖認錯,“外婆我們錯了,真的錯了,你別生氣嘛,生氣會長皺紋的。”
嚴卉婉狠狠剜了鐘甯一眼,站起來說:“我出去打個電話。”
嚴卉婉看張蔚岚:“你爺爺在家......看小歡。他知道你病了可着急了,我給他說一聲,等你吊瓶打完咱就回去。”
“好。”張蔚岚應着。
鐘甯剛松一口氣,嚴卉婉又戳了戳他的腦袋:“我順便給你去再要個冰袋,敷敷你的鼻子。”
鐘甯:“......”
嚴卉婉出去了,張蔚岚咳嗽兩聲,問鐘甯:“奶奶怎麽過來了?”
“我用醫院的電話,打電話告訴她的。”鐘甯低眉耷眼地說,“外頭天已經黑透了,咱倆都沒回家,外婆和張爺爺會擔心。”
鐘甯緊接着小聲嘀咕:“幸好我媽今晚有應酬不在家,不然可沒這麽好糊弄,咱倆得吃不了兜着走。”
張蔚岚:“......”
張蔚岚瞧着鐘甯,不緊不慢地說:“鐘阿姨在也沒事,頂多多訓幾句。反正有徐懷背鍋。”
鐘甯:“......那真是對不住徐懷了......”
說起徐懷背鍋,鐘甯就控制不住要去看張蔚岚胳膊上的牙印。張蔚岚那胳膊怎麽就那麽白?這一圈紅褐色的小窟窿整整齊齊,周圍還泛着青,未免也太紮眼了。
張蔚岚将胳膊放進被子裏,牙印被遮上了,鐘甯立馬很明顯地側過頭,掩飾目光。他有點受不住耳朵燥,伸手搓了幾下。
張蔚岚這段日子跟個會睜眼的死人差不多,肺裏幾乎沒什麽熱乎新鮮的活氣,這會兒倒是有丁點沉疴微起的意思。
張蔚岚低着頭,分不清是撒抱怨還是故意惹鐘甯,沉着啞聲做評價:“你牙挺齊的。”
鐘甯:“......”
鐘甯擱原地杵了半晌,咬牙切齒地瞪張蔚岚的吊瓶。玻璃瓶裏就剩下圈底兒,藥快打完了。
鐘甯後槽牙咬脫勁兒,嘆口氣說:“你吊瓶沒多少了,我去找護士給你拔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