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背你回家
鐘甯還沒來得及吭聲,眼見張蔚岚的表情發生變化,随後感到後背被人一腳蹬上,疼得皮肉要裂開。
“我靠......”鐘甯被踹得撲進張蔚岚懷裏,趴去張蔚岚肩頭上猛咳幾聲。
禿頭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這麽熱的天兒,你他媽繞來繞去,不累嗎?”
張蔚岚推開鐘甯,一眼就認出了禿頭是徐懷出事那天,被鐘甯一顆石子砸得頭破血流的王八蛋。
那泛青的禿頭皮上還結着一塊紅褐色的痂沒掉。
禿頭眯起眼睛看着張蔚岚,忽然挑起一邊的粗眉毛:“這小白臉看着也眼熟啊。”
他咧着嘴樂了:“我今天真是走大運,一下逮到兩個。”
“哥,看您說的,不關他的事兒啊。”鐘甯從地上站起來,兩步跨到張蔚岚前面擋着。
“哦?”禿頭好像聽了笑話。
鐘甯吞了口唾沫,裝出一副誠心實意,賠上笑臉:“哥,你看,我是真不懂事,你別見怪。”
鐘甯:“那天那顆石子吧,它不長眼,我真不是故意的。”
“是嗎?”禿頭伸出一只大巴掌,在鐘甯臉頰的烏青上“啪啪”拍了兩下,“這臉是怎麽了?”
禿頭又抻腦袋看一眼張蔚岚:“你倆是被誰揍了?臉都花成這模樣。早說啊,哥去給你們報仇。”
張蔚岚站在鐘甯身後,可能是他站這一下起猛了,耳朵突然一陣嗡嗡,眼前同時炸開大把的金星銀星。
張蔚岚今兒個一早上起來就不舒服,渾身的骨頭像是用面粉搓的,四肢都使不上勁兒,嗓子也又幹又疼。
剛才鐘甯摔過來撞他一下,撞得他胸口生疼,連喘口氣都像刀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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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蔚岚晃了晃頭,腳下打個趔趄,差點又坐回地上,鐘甯的聲音進他耳朵,好像蒙了一層浸油的紙:“哥,你這就客氣了,我倆這臉是在電線杆上撞的......”
張蔚岚被鐘甯這一套虛軟的油嘴滑舌膈應得頭疼欲裂。他伸出手要拽鐘甯,卻抓了個空。
下一秒,鐘甯猛地仰頭,重重砸了張蔚岚半邊身子,摔去地上。
張蔚岚也被撲得跌倒在地,他趕忙看鐘甯,鐘甯佝偻着腰,剛被禿頭一拳揍了個大馬趴,連點動靜都沒能吭出來。鐘甯用手捂着鼻子,鼻孔裏冒出汩汩的鮮血。
禿頭那群人出手一向快準狠,他倆今天估摸是要折在這兒。
禿頭緊接着要蹬張蔚岚一腳,張蔚岚往一側閃避,禿頭皺起眉,大手揪過張蔚岚的衣領把他提起來往地上掼,然後照着他後背的脊梁骨,用力跺下去。
“啊......”張蔚岚的白體恤上留了個大腳印子,幾乎疼得喊不出聲來。
禿頭又将他翻個個兒,一拳朝他臉上的烏青掄過去,張蔚岚被打歪了頭,身體一颠,躺在草叢裏,甚至大腦空白了十幾秒。
禿頭又用腳尖怼了怼鐘甯的胳膊:“放心,看在超哥跟小峰的份兒上,我不下重手。”
禿頭指自己腦袋上的血痂:“你們見點血,知道疼就行。這樣,以後也能少管些閑事。”
禿頭去扯鐘甯的胳膊,将鐘甯拽起來:“別拿手捂着,讓我瞅瞅,你流這點血夠不夠。”
鐘甯的掌心一抹,整個下半張臉都花了,他鼻子疼得像被快刀削沒一半,兩只鼻孔還在往外冒血。
禿頭敲兩下鐘甯的腦袋:“還差點意思啊。”
鐘甯不敢吭聲,又用手堵着鼻子,直勾勾瞪向禿頭,感覺禿頭起碼還要對着他的臉再補一拳。
禿頭也的确想補,但這時候兜裏的手機響了,他便改成在鐘甯肚子上蹬了一腳。
鐘甯咬牙不出聲,趴在地上聽禿頭接電話:“怎麽?”
電話那頭的人嗓門很大,鐘甯都能隐約聽見兩句,什麽“買菜”,“什麽時候回來”。
“着什麽急買菜。”禿頭笑說,“我在三趟街南頭,碰見了上次打破我頭的小孩兒。”
禿頭:“......沒有,超哥都說了,我能怎麽着。不過既然碰着了,就讓他們嘗嘗厲害,不然我咽不下這口氣。......沒事,小孩兒嘛,教訓兩下就完,我知道輕重。”
“超哥現在就到了?”禿頭斜眼看了看鐘甯,沒再搭理他,轉身走了,“那行,那我現在就去買菜買肉,回去涮鍋。”
“那個倒黴楦頭總算把錢還上了,拖這麽長時間。”禿頭的聲音漸遠,“那咱也該去要利息了吧?”
“......管他有錢沒錢。哥們兒幾個跑前跑後的,還不得吃點辛苦費?”
“……”
等禿頭走遠了,鐘甯又緩了一會兒,才總算從地上爬起來坐着,他滾了一身的泥,鼻血還在流。
鐘甯從褲兜裏摸出紙巾擦臉,又搓出兩個紙球給鼻孔堵上,用嘴巴喘氣。
鐘甯一身酸疼,呲牙咧嘴走到張蔚岚身邊:“張蔚岚,沒事吧?別在地上躺着了,快起來。”
鐘甯蹲下,去拉張蔚岚:“還行嗎?”
張蔚岚掀眼皮看了下鐘甯,剛想張嘴,忽然被嗆了一口,扭頭捂住嘴大聲咳嗽。
聽動靜嗓子眼都要咳裂了,肺不知道會不會被震碎。
鐘甯吓了一跳,趕緊将人扳過來,更是吓得差點魂飛魄散:“你怎麽了?你他媽別吓我啊!”
張蔚岚的指縫裏滲出了血紅色,全身因為劇烈的咳嗽不斷震抖。
“你怎麽了?你哪兒疼?怎麽還咳血了?”鐘甯用掌心去拍張蔚岚的後背,唰一下出了一身汗,急得要瘋。
“......”張蔚岚的咳嗽勁兒還沒過,沒捂嘴的那只手去抓鐘甯的手腕,想讓鐘甯別再拍自己後背,拍得他格外難受。
可鐘甯急大發了,根本無法冷靜,也不去觀察張蔚岚的反應,導致張蔚岚抓了四五下才抓住鐘甯的手。
“剛才禿頭踹你了是不是?”鐘甯瞪着張蔚岚,“你......”
張蔚岚趕緊搖頭,咳得差不多了,硬倒着氣兒說:“......不是......”
“啊?”鐘甯一愣,被張蔚岚的啞嗓子又吓得心頭一突。
張蔚岚嗓子撕得太厲害,像聲帶被劈叉卷刃的鏽鋼刀生剌過一樣。
鐘甯連忙将褲兜裏剩下的最後一張濕巾遞給張蔚岚,張蔚岚接過,歪頭吐一口血唾沫,囫囵着擦了擦嘴和手,這才又說:“剛才......”
他喘了兩口氣:“剛才打我臉的時候,牙把臉給劃破了,嗆了口血。”
“......哎我去......”鐘甯一屁股坐地上,心肝從嗓子眼掉回肚皮。
鐘甯揉了揉自己被踢得生疼的腰,閉了閉眼,輕聲說:“你差點把我吓死你知道嗎?”
張蔚岚沒說話,他的呼吸一直沒有平順下來,眉頭緊蹙,額頭上的汗淌流兒地往下唰。
鐘甯去盯張蔚岚的臉看,看着看着感覺非常不對勁,張蔚岚的臉色也太白了。
鐘甯再次提心吊膽地問:“你到底怎麽了?禿頭還傷你哪了?”
張蔚岚艱難地擺了擺手。
鐘甯這才顧起張蔚岚剛才伸手抓他那一下,掌心燙得厲害。
鐘甯連忙去摸張蔚岚的額頭,登時瞪大眼睛:“你發燒了?”
張蔚岚側過頭躲,猛一扭腦袋居然暈得厲害,眼前一片黑壓壓,他趕緊閉上眼緩神兒,差點一頭栽泥地裏。
鐘甯動了動鼻尖,鼻子緩過知覺,疼得更加要命。不過還好鼻血止住了。
鐘甯将堵鼻孔的紙巾拔下來扔去一邊,薅緊張蔚岚不撒手。
鐘甯不可置信地說:“你這得是高燒了。你蠢嗎?這麽燙不在家躺着,你出來喂貓?”
張蔚岚瞥了鐘甯一眼,腦袋重得像灌鉛,他死擎脖子,稀裏糊塗禿嚕出嘴:“在家難受。”
鐘甯一瞬間啞巴了,心裏神奇地,陡然升起了一種該千刀萬剮的愧疚。——好像他剛才問的話罪該萬死。
鐘甯一着急怎麽就忘了,張蔚岚家裏還有個張言歡。
也就是張蔚岚現在頭疼腦熱,說話不經大腦,才會在鐘甯面前直白地露出破綻。不然他的回答應該是:“與你無關。”
“你......”鐘甯眼瞅張蔚岚的臉,酸得鼻血差點又流出來。
張蔚岚雙手撐着膝蓋慢慢站起來,鐘甯趕緊扶了一把,發覺張蔚岚整個人搖搖欲墜,淅瀝行當,軟得像沒骨頭似的。
鐘甯半晌憋出一句:“我背你回家。”
“......”張蔚岚擰眉,恨不得叫鐘甯離他八尺遠,“不用。”
“那你難受成這樣!”鐘甯也不知怎麽就被戗了逆鱗,朝張蔚岚吼,扯帶身上的皮肉劇痛,“嗷,疼!——”
張蔚岚:“......”
鐘甯抿了抿唇沒再嚎,他上前一步,拎起張蔚岚的兩條胳膊往自己脖子上挂,再彎下腰,兩只手勒住張蔚岚的腿窩,一撅屁股便給人背在了身上。
張蔚岚沒力氣和他掙,只能嘴上制止:“你放我......”
“你閉嘴。”鐘甯悶着聲音打斷,蠻不講理地說,“再廢話我就跟你絕交。”
張蔚岚:“......”
他們之間難道有什麽情深意重的交情?居然能提起“絕交”這麽深切的詞彙。
“嘶......”鐘甯剛挨過揍,背張蔚岚才走兩步,渾身疼得想給自己皮扒了,忍不住撒癔症,“你多重啊?”
“說了讓你放我下來。”張蔚岚身上滾燙,說完話又扭臉咳嗽兩聲,喉嚨裏堪比卡了一千根針。
鐘甯自然不會放他下來,夏天的衣服薄,鐘甯能明确地感覺到張蔚岚的體溫,後背如同背了一個火爐。
鐘甯甕聲甕氣地說:“不放。”
他說完又小聲念道:“看你那站都站不穩的虛樣兒。發燒了也不知道吭一聲......”
鐘甯渾身臭汗髒泥,豆大的汗珠挂在他的倒黴鼻尖上,鐘甯盯着鼻尖上的汗珠看了個對眼兒,基本确定自己高挺英俊的鼻梁沒被打歪。
張蔚岚忽然出聲:“你這算是愧疚?”
他全身所剩無幾的精力被抽幹,口中的熱氣噴在鐘甯脖子上,慢慢地又說:“要不是你突然領着禿頭蹦出來,我今天也不用挨這一頓。”
>鐘甯脖子癢癢,頭皮立時僵硬。他晃兩下頭,耳朵根也跟着動了動,一個字都沒應。
愧疚是有的,但還有別的。
比如,他很擔心張蔚岚。這麽多天,他一直很擔心。如今兩人都是一身的狼狽相,鐘甯将張蔚岚背在身上,被對方滾熱的身體燙到,那份憋屈裏不知如何宣洩的關心,忽而就蒸騰着冒了出來,讓鐘甯收不住心思。
一路上鐘甯累得差點跪地啃土,張蔚岚在他後背再沒說話,鐘甯低頭看一眼,看見張蔚岚搭在自己肩頭的兩只胳膊完全放松,丁點兒力氣沒有地吊着。
“張蔚岚,你不會睡着了吧?”鐘甯往上用力颠了一下,怕張蔚岚掉下去。
張蔚岚還是沒反應,鐘甯緊張了,腳步快了些:“你別是暈了?”
從鐘甯的尖下巴上掉下一滴飽滿的大汗珠,砸去張蔚岚手上。張蔚岚的手指突然抽搐一下,他滾熱的側臉蹭蹭鐘甯的脖頸,喉嚨裏發出沙啞的痛哼。
鐘甯咬着後槽牙,背張蔚岚走出岔路,往大道上去:“你得看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