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劈就完了
“你,幹什麽呢?”臺上的雞冠頭不樂意了,一根粉筆打鐘甯腦殼上。
雞冠頭指着鐘甯:“拍腿幹什麽?拍那麽大聲,腿上有蒼蠅?”
雞冠頭反手再敲黑板:“你上來,做這道題。”
于是,高二,新班級,第一天,第一節 課,鐘甯就挂了黑板。
鐘甯一下物理課就從書包裏掏出早上鐘姵給的漢堡。他還不餓,就是氣。他是将這個“上供同款”漢堡,當作張蔚岚給啃了。
啃完他撐了。
開端不好,一整天鐘甯都不樂意,活像“四班”欠他八百吊金子。不,是張蔚岚欠他。罪魁禍首就是張蔚岚。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放學,楊澗總算湊過來,給鐘甯簡單捋了把毛:“甯少,打籃球去?正巧我們去找一下球球,球球擱六班呢。”
“成。”鐘甯收拾書包,不經意轉了下脖子,楊澗卻突然緊張得跟見鬼一樣。
就瞧楊澗挺起胸膛,一步擋住了鐘甯的視線。
鐘甯:“......”
楊澗這孫子上來陣腦子真不知怎麽長得,高二組理科前二十的智商就這水平,還真挺可悲的。
楊澗要是不擋這下,鐘甯或許随意掃一眼也不會多注意,但他這麽一擋,妥妥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鐘甯扒開楊澗:“擋什麽?起來。”
楊澗被扒開,還想伸手遮掩,被鐘甯一記蹬。
鐘甯瞅見窗口露出兩個腦袋。一高一矮。高的是張蔚岚,矮的那個是周白雪。周白雪只露了半張臉,但鐘甯确定,那就是周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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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甯将手頭的數學包,又掖進去筆袋,給書包拉鎖拽得滋哇叫喚。
鐘甯:“呸。我就說他怎麽一下課就屁颠屁颠跑出去,書包都沒收拾,敢情是私會。”
“......”楊澗瞅着鐘甯,“我說甯啊,你就那麽喜歡白雪公主嗎?”
“你懂什麽。”鐘甯皺眉,惡狠狠道,“不蒸饅頭争口氣。他張蔚岚害我多少次?多加一百雙臭腳,挨個掰腳趾頭都數不過來。”
楊澗的表情 突然變得有些奇怪,他咳了一聲:“別說了。”
“怎麽了?”鐘甯乜斜眼睛,瞥着楊澗,“你還怕他不成?張蔚岚算什麽東西?”
鐘甯越罵越上勁,又想起鐘姵捧着張蔚岚,居然将他安排成張蔚岚的同桌。
鐘甯氣極了:“張蔚岚是哪棵蔥?鹹菜瓜子裝碗上桌,還真當自己是美味佳肴了?”
楊澗:“......”
“讓座。”一個冷漠的聲音忽然從腦袋上落下來。
“我去......”鐘甯脖梗一頓,擡頭,看見張蔚岚眼睫低垂,正非常輕蔑地瞄着他。
鐘甯:“......”
很顯然,鐘甯剛才滿嘴芬芳都開在了正主耳根底下。如此明目張膽的诋毀,要是張蔚岚揪鐘甯衣領打一架也就那麽着了。恨就恨在張蔚岚此時是一副看不起凡塵的上仙模樣,恨得鐘甯後槽牙都咬火。
張蔚岚又屈指敲了敲鐘甯的桌角,重複:“讓座。”
“不讓,有本事飛進去。”鐘甯瞪着張蔚岚,還就這麽杠上了。
張蔚岚看了他一會兒,沒搭理,居然繞去前排,從桌子上翻了進去。
鐘甯:“......”
這一招巋然不動真是妙,屢試不爽。
鐘甯站起來,單肩甩上書包,朝張蔚岚比了個大拇指,然後攬過楊澗的肩膀:“走。”
楊澗好懸沒憋出毛病,走出教室後,差點笑得趴地上啃泥。
“你有病啊?得哮喘了?”鐘甯朝楊澗的屁股蹬去一腳。
“哎,不是。”楊澗抹了把臉,都笑出淚花了。
他拍拍屁股上鐘少爺的鞋底灰:“甯啊,你和張蔚岚到底差在哪?成天鼻子不對鼻子,臉不對臉。”
“看他煩。”鐘甯嘆口氣。
他回憶了一下,他和張蔚岚對戰,幾乎次次都是自己挖坑,自己跌癟。張蔚岚卻一直站邊上看戲,連鼓掌都不稀罕。
回憶完鐘甯更煩了。
“那我說找赫峰收拾他,你不同意。”楊澗說,“不過你一向不喜歡大動幹戈。也對,小鬧怡情。”
鐘甯扭頭看楊澗,崩緊一張讨命的喪臉。
楊澗趕緊舉起雙手投降:“我的錯,我不說了。”
“......”鐘甯煩得不行,招手打發楊澗,“滾。”
楊澗當然沒滾,反而湊得更近。他突然認真地說:“我說真的,徐懷那事兒還是別找麻臉峰了。事鬧大了不好收場。張蔚岚不是貨,但有句話說得對,咱得離赫峰遠點。”
“再說吧。”鐘甯自然也顧慮。他皺眉,“先去找球球。”
——但不找赫峰找誰?找張蔚岚?
扯淡。
鐘甯破罐破摔:“實在不行多叫幾個人堵徐懷。”
“群毆啊?”楊澗愣了愣,“這有失公允吧?那咱不成以多欺少的壞人了嗎?”
“......”鐘甯,“哥屋恩滾。”
他倆是在六班窗戶底下叼到了邱良。邱良眼眶上還能看出少些淤痕,但基本已經大好。
只是眼鏡換了個新的。鐘甯琢磨了一下,猜想先前的舊眼鏡是被徐懷給打碎了。
“豈有此理。”鐘甯手裏揍着一顆籃球,往地上抽得噼啪響。
“你真一句話沒說,他就過來給你一拳?”鐘甯這已經問了第三遍。
“嗯。”邱良頓了頓,“當時我在路邊看到一個小男孩兒,哭得特別兇,我本想問問他怎麽了,是不是走丢了,徐懷就突然沖過來,給了我一拳,然後抱着他跑了。”
邱良:“我趴地上半天沒反應過來,要不是徐懷身上那件球衣我見過,我都不能确定是他。”
鐘甯:“......”
“他簡直是有病。”楊澗啐了口唾沫。
“早晚收拾他。”鐘甯也說。
邱良着實有些膽小怕事,擱外頭受欺負挨揍,回家見了親媽都要說是自己眼瘸撞電線杆。
他觀察身邊兩位爺的臉色,猶豫着說:“要不算了......”
“關你什麽事啊?”鐘少爺蠻不講理,将邱良這條導火索撇個幹淨,只管爆炸,“跟你沒關系,嘴閉上,你什麽都不知道。”
邱良:“......”
鐘甯說完,伸手招呼籃球場上的夥伴。裏頭好幾個是校籃的,還有兩個高三的學長,碰見了正好一塊玩玩。
這些人都是鐘甯高一混學生會認識的。他本來就好玩,進了學生會更有借口遛猴,鐘姵看不上,瞪眼吆喝他多學習,鐘甯不敢忤逆母後,也就退了學生會。其實主要還是學生會雜事太多,鐘甯嫌累,膩味了。
鐘甯打滿一個小時籃球,出了一身鹹水汗。他運動完整個人精神抖擻,晦氣抖沒了大半,步子邁得大斧闊刀,一手将額前濕漉漉的碎發撸倒秧,整出個背頭。
鐘甯後心背着滾熱的夕陽,本是心情極好地回家,路上還嘬了根冰棍,可惜好心情剛到自家院門就折了。
張蔚岚站在院子中央,和鐘甯打了個照面。
呂箐箐又跟張志強吵起來了。還有張老頭,在屋裏勸個不停。
呂箐箐大聲哭嚎:“那條翡翠項鏈是我媽留給我唯一的東西,我多少年都舍不得戴。你賣了?你把它賣哪去了?你說,你是不是送給那個婊/子了?你說啊你!”
張志強不耐煩地吼:“你有完沒完?”
張老頭的聲音就小很多了,門關着,鐘甯沒聽清什麽,隐約能聽着“小點聲”,“好好說”之類的和事佬說辭。
“老頭子你裹什麽亂?走走走!”張志強叫喚一聲,随後門板子“咣當”一下,像是被撞了上去。
大熱天裏張蔚岚的臉皮突然發寒,他四處看過一圈,瞅見鐘甯家窗戶底下有個鐵鍁。他将書包扔到地上,跑過去薅鐵鍁。
鐘甯眼睜睜看到,張蔚岚拖着鐵鍁走去自家門口,一把扯開門。
一開門張老頭差點滾出來,果然他是被張志強推了一把,摔門檻去了。
“蔚岚?”張老頭愣了愣,趕緊朝自己那倒黴兒子和兒媳婦喊,“孩子回來了,你們差不多得了!”
張蔚岚将張老頭扶起來,臉冷得掉渣。
其實張蔚岚回來很久了。他今天值日,從學校走得晚。但盡管如此,他杵在院子裏已經足有二十分鐘。
張蔚岚走過去,二話沒說,掄起鐵鍬就對着張志強劈,神情分毫不見松動,似乎對面不是張志強,而是一根木柴棍,劈就完了。
“你幹什麽!”張志強嗷一嗓門兒,連跑帶颠往外滾,被張蔚岚追出了院子。
他邊跑邊回頭指着張蔚岚:“王八蛋,你敢打你親爹?”
呂箐箐真是個好媽,不但不上去攔一把,反而覺得揚眉吐氣,還堵在門口叫好:“活該!就讓你的種弄死你!”
張老頭早就受不了了,他驚得喘不過來氣,兩只手胡亂擺活,去抓張蔚岚的衣服:“不得了不得了,幹什麽呀,你這孩子突然幹什麽呀,可不能啊!”
張蔚岚将張老頭推進屋裏,正好連同呂箐箐一起擠進去。他又反手用力,一巴掌拍上了家門。
——“砰”的一聲巨響。
張蔚岚飛快掏出鑰匙,要将門反鎖。這時候張志強又大喝一聲“媽的”,往張蔚岚這頭撲過來。
張蔚岚,轉手就将鐵鍁重重摔去地上。
鐵鍁落地,金屬碰撞水泥地,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張志強被驚得一愣。
鐘甯擱院門口懵着看眼兒,都被吓出一咯噔。
鑰匙轉動,“咔嚓”一下。——張蔚岚給家門鎖死了。
大朵子早在屋裏嗷嗷狂吠了。但鐘姵和嚴卉婉此時都不在家,鐘甯也還沒進門,鐘家門鎖着,大朵子出不來。
張蔚岚和張志強面對面站了兩秒,夏天又熱又悶,似乎要把一切活物給憋死。
“老子今天抽死你。”張志強罵,剛準備擡腳朝自己兒子去,兜裏的手機響了。
張志強只好伸手空點了點張蔚岚,怒掀手機蓋。
電話剛通幾秒,張志強更急眼,他非常煩躁:“怎麽又要錢?......現在?有這麽急嗎?......小歡怎麽就發燒了?你個當媽的連自己閨女都照顧不好?”
張蔚岚的眼睛動了動。“小歡”,這應該是他同父異母的野妹妹,呂箐箐嘴裏的小婊/子。和張志強說話的自然就是婊/子了。
攤上這樣的父母,那野丫頭能“歡”到哪去?名字肯定是個不長眼給起的,不如一聲狗屁。
張志強:“賠錢貨。......哪家醫院?”
他瞪了張蔚岚一眼,又伸手點了點張蔚岚:“回頭再收拾你。”
張志強挂了電話,轉身走出大院。鐘甯趕緊跑出去幾步,離張志強遠一點。他倒不是怕張志強,再說張志強受鐘姵恩惠,不敢對鐘甯怎麽的。他只是覺得張志強像瘟疫,靠近不得。
其實張志強話撂得狠,也不能真的收拾張蔚岚。某種意義上,張蔚岚算是他的救命稻草。
張蔚岚是呂箐箐的兒子,張志強又是張蔚岚親爹,按鐘姵不讓戗的火棍脾氣,若不是看在孩子面上,早就給張志強好看,他哪還能撿到海上的活兒掙錢。
等張志強走遠了,鐘甯才跨進了院門。
大朵子依舊在鐘甯家門後叫個不停,動靜鬧得歇斯底裏,好像有人正拿殺豬刀宰它。
呂箐箐的哭聲又傳了出來,張老頭則在張蔚岚身後敲門:“開門,蔚岚啊,給爺爺開門,別跟你爸打!那是你爸!”
鐘甯和張蔚岚對峙半晌,沉默着聽大朵子嘶吼。
是張蔚岚先有所行動。他扭頭也敲了一下門:“爺爺,沒事了。”
張老頭擱裏頭停頓片刻,繼續敲門:“你給爺爺開門,快開門。”
張蔚岚沒開,他被大朵子吵得恨,巴不得将自己一副耳膜摳裂。
張蔚岚轉臉看向鐘甯,聲音略有沙啞,好像嗓子眼掐着痰:“笑話看夠了?還不走?”
鐘甯張了張嘴,破天荒沒頂張蔚岚。
他伸手指張蔚岚的左側小臂:“你胳膊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