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雄性妲己,狐貍精
“你輕點兒,沒看見大朵子都不樂意了嗎?”鐘甯瞪着張蔚岚。
張蔚岚手下不停,擦幹淨狗頭才說:“哪裏不樂意了?”
他說話的時候壓根沒瞅鐘甯。
鐘甯看不上他這副世外谪仙樣,鼻孔出氣:“哪都不樂意,眼睛鼻子嘴,哪哪都......唔......”
大朵子的毛絨大尾巴橫掃,拂了鐘甯一臉。鐘甯忍不住眯起眼睛,鼻尖動了動。等狗尾巴落下,他扭頭張嘴,打出個響亮的噴嚏,氣勢瞬間湮滅。
尤其大朵子是個通敵賣國的缺弦兒叛徒,緊接着扭腚舔了兩下張蔚岚的手。
鐘少爺這下氣壞了。鐘甯蹦了一高,一腳蹬去大朵子屁股上。只是鐘甯慈悲心腸,到底沒舍得使勁兒蹬它。
大朵子被踹完,轉頭幽幽望向鐘甯,觀摩小主子的臉色不敢吭聲。
鐘甯嘴角一撇,不解氣地罵道:“一身彪氣!蠢狗!”
張蔚岚這才站起來看了鐘甯一眼,目光中毫無波瀾起伏,沒滋沒味。
這種眼神對于十七八光景的中二少年來講,就是赤裸裸的挑釁。
鐘甯剛準備瞪眼耍滑,耳邊卻傳來了張老頭的聲音:“怎麽回事?這是怎麽了?我出去買個菜怎麽就這樣了?”
張老頭趕緊走過來,對着一地狼藉:“蔚岚,你爸媽又吵起來了?”
“張爺爺好。”鐘甯飛快地說,沒再瞪張蔚岚。
張老頭:“小甯也好。”
“爺爺,沒事。”張蔚岚走過去,從張老頭手上接過東西,一手髒毛巾,一手菜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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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進去,這裏我收拾。”張蔚岚攆老頭進屋。
“他倆人呢?這兩個人,成天吵,今兒個怎麽還動手了?當着孩子的面瞎胡鬧,到底是為了什麽事……”這時候張老頭還不知道張志強在外頭給他弄了個野孫女。
但張蔚岚知道。先前張志強和呂箐箐在屋裏罵咧了足有半小時,才發酵出去。
“先別問了。”張蔚岚不悅地皺了下眉,跟進屋裏。
鐘甯伸手點了點大朵子,遛着大朵子往回走,他還沒等進家,張蔚岚又從東屋門檻邁了出來。
這回他手裏拿了個掃把,開始彎腰掃地。
張蔚岚的手很白。屬于陽光越曬越亮的那種白。難怪大朵子愛舔。
他臉也白,唇紅齒白,渾身都白。
膚白貌美,貌似潘安,這種形容對于張蔚岚都欠點火候。
鐘甯覺得,他眼前這玩意更像個雄性妲己,狐貍精。
那一副禍國殃民的狐妖相主要表現在眼睛上。張蔚岚長的是一雙狹長的狐貍眼,眼尾很細,微微上翹。右眼的眼梢後還跟着一顆小米粒大的黑痣。眼珠黑白分明,一轉悠就該霍亂是非。
尤其是張蔚岚眯着眼看人的時候,眼縫裏掬着精光,膈應得鐘甯頭皮發麻。
鐘甯不待見張蔚岚。
不待見了很多年。
其原因“大人”聽起來頗為芝麻綠豆,甚至保不齊要捧腹嘲笑,但擱“小孩”心裏不啻于血海深仇。
鐘甯和張蔚岚是一年生的,各把頭尾,張蔚岚生在春天,鐘甯生在冬天。
因為兩家親娘的緣故,他們打小就挨排爬過一個炕頭。
鐘甯自懂事開始就讨厭張蔚岚。一是張蔚岚仗着長得好看,又有一對臭不要臉的倒黴爹媽,他可憐見兒的,一句話不用廢,便能讨到鐘姵和嚴卉婉的疼惜。
嚴卉婉曾經還要張蔚岚和鐘甯一樣喊她“外婆”,不喊“姥姥”。
鐘甯聽後感覺被搶了“專利”,哇哇大哭,鼻涕泡甩得淅瀝行當,按着張蔚岚進泥坑裏滾了三個跟頭。這事最後只能作罷。嚴卉婉又不喜歡“姥姥”,張蔚岚便喊了她“奶奶”。
再長大點兒,鐘甯發現嚴卉婉給他織圍巾的時候,會給張蔚岚帶一雙手套。嚴卉婉給他買零食的時候,會給張蔚岚抓一把糖。
還有鐘姵。
鐘甯去吃肯德基,鐘姵非要捎着張蔚岚一起玩滑梯。鐘甯抽獎抽到兩個不同顏色的玩具火車,鐘姵給張蔚岚一個不打緊,居然讓張蔚岚先挑色,給鐘甯氣得絕食半天。
鐘姵晚上下班回來,尤其是冬天,經常擱街道口買熱乎的烤地瓜,或者紅彤的糖葫蘆。每次鐘甯興高采烈想啃一口,鐘姵總會說話敗他的興:“先別吃,去給張蔚岚送點。”
其二,張蔚岚屬于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鄰居家的孩子”。
鐘甯也不明白,張蔚岚的爹是大塊人渣,媽是蠢貨,他怎麽就那麽聰明。鐘甯從幼兒園跟張蔚岚一個學校,一直到現在高一念完,張蔚岚從來沒考過年級前五以外的名次。
鐘甯就不行了,他不學無術是慣犯,上課只喜歡打瞌睡溜號。皮起來更是麻煩,老師轉身在黑板上寫兩個字,他都能從窗戶翻出去。
這德行導致他成績中等偏下,沒當年級吊車尾算老天爺開恩。
倒不至于活在張蔚岚的陰影下被比較,只是“你看看張蔚岚”,“你能不能學學張蔚岚”,“張蔚岚怎麽就行?”
此等言談經常出現,伴随鐘甯成長,徹底将鐘甯對張蔚岚這位“榜樣”的看法扭劈叉了。
而且從張蔚岚身體抽條開始,尤其上了高中,他收割了太多萌動的早戀少女心。
讓鐘甯最受不了的是,他覺得校花周白雪,美稱“白雪公主”,長得特別好看。可惜鐘少爺屢次獻殷勤失敗,因為周白雪心有所屬,喜歡張蔚岚,還托鐘甯給張蔚岚送情書。
簡直是奇恥大辱。
一樁樁一件件,皆不共戴天。若是鐘甯哪天看張蔚岚順眼了,那估摸是老天戳瞎眼,下了紅雨。
今天呂箐箐一直在鐘家這屋呆到了夕陽西下。
鐘甯在卧室抄最後一頁暑假作業,被她氣喘的哭嚎吵得渾渾噩噩,恨不得撕了同桌的作業本。
大概晚上五點多,屋裏安靜了。六點左右,嚴卉婉來敲鐘甯的門:“小甯,出來吃飯,地三鮮,炸雞腿。”
鐘甯滿血複活,連忙跑向廚房,被一桌子香氣惹得眼角彎彎。
嚴卉婉說:“你呂阿姨做的,趕緊吃。”
鐘甯坐下來動筷子,有些佩服。
呂箐箐做飯好吃他早就知道了,他佩服的是,這女人又打又鬧,腳後跟漏血,連帶着哭了半天,做飯還這麽好吃。
她還有心情睜着腫眼泡在別人家做飯。
果然女人是種偉大的生物。
“王八蛋,趕緊離婚,必須離婚!”鐘姵還沒消氣,幫着呂箐箐罵張志強。
“你差不多行了,箐箐都回去了,你還說。”嚴卉婉趕緊堵話,“再說了,你出什麽意見,人家兩口子的事。”
嚴卉婉:“箐箐有十幾年沒正經工作了,離婚怎麽辦?還有蔚岚,歸誰啊?不過外頭那個小丫頭也是愁人......”
“媽你這話說的,好像箐箐離了他就不能過了。”鐘姵不樂意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張志強多有錢。要不是我托人給他介紹活兒,他早喝西北風了。”
嚴卉婉擰眉:“你說的什麽話?”
“我知道。”鐘姵撇嘴角,往鐘甯碗裏夾了塊土豆,“我不摻和人家的事,但箐箐不能白受欺負。”
鐘甯眼觀鼻鼻觀心,一聲不吭地悶頭吃飯。這種事他一兔崽子置喙不得,不如趕緊吃飽,回屋繼續抄作業。畢竟明天就開學了。
鐘甯開學上高二。正是關鍵的時候。
他就讀的高中比較洋氣,是市裏較牛的高中。從名字上就不落俗套,沒叫什麽“一二三,八/九十一”。它不挂數字,叫“華星”。
華星高中裏不少好老師,更不少好學生。鐘甯高二分文理,選的理科。
鐘姵長精神頭,送了禮,花去錢財為他辦進了個重點班。
其實鐘姵就是沒認清現實,對付她兒子這種寶貝大米包,她這是花錢作大冤,鞭子抽在馬廄上,浪費。
不過鐘家來講,為孩子浪費點沒什麽大不了,應該的。
一早上嚴卉婉就去廣場耍太極了,鐘姵被吵起來,覺得時間還早,便放鐘甯多睡會兒,自己對着鏡子先描眉畫眼。
她計算手表時針,化完妝打發大朵子去叼鐘甯起床。等鐘甯拾掇好要走,鐘姵塞給鐘甯兩個漢堡:“給張蔚岚一個,去吧。”
“哦。”鐘甯翻個白眼,捧着兩只漢堡出門。
他今天出師不利,剛關上家門還沒出大院,就碰到了張蔚岚。
張蔚岚也在華星高中。他們雖然沒有一個班,但住得太近,難免遇到。
小的時候鐘姵總讓他們作伴,一起上下學。鐘甯總是假笑應和親媽,一出門便要跟張蔚岚拉開八尺遠。等長大點兒鐘姵不管這事了,兩只鼈犢子罕見得有了默契,誰也不再等誰。
鐘甯此刻非常想當張蔚岚是空氣,但他手裏抓着一個“給張蔚岚”的漢堡。
燙手。
鐘甯撒癔症,将漢堡往張蔚岚臉上砸:“我媽給你的。”
張蔚岚側過頭,利落地一把接住,又看了鐘甯一眼。
張蔚岚早知道鐘甯因為各種原因煩他。他也煩鐘甯。做人,講究的就是“禮尚往來”。
就見張蔚岚面無表情,撕開漢堡包裝紙,咬了一口,邊嚼邊輕悠悠地轉身往外飄,當鐘甯不存在,更甭提謝。
——正好他早飯沒吃上。
也不曉得呂箐箐是個什麽神奇人物。在別人家抹完眼淚,還能巴結着炖地三鮮,炸大雞腿。回了自己家,對老公公抱怨完,守一晚上空房,竟黯然神傷到要自己兒子大清早空着肚皮上學。
幸好張蔚岚臨出門時,張老頭給他塞了點錢,要他路上買着吃,不然一上午鐵定撐不住。不過現下鐘少爺漢堡喂得及時,能省錢了。
還是那句話,女人是種偉大的生物。
“女”。“人”。“偉大”在各種意義上。
面對張蔚岚此等高高在上的姿态,鐘少爺呸了:“一出門就碰見喪門星,今天怕不是要翻溝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