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蘇斂回到太醫院, 争分奪秒的在草席上小憩了片刻, 搶在衆人都抵達之前将鋪蓋收拾妥當。
太醫院慣常有個早課, 衆人陸陸續續入座,專心致志的聽李院判講書, 蘇斂頭昏腦漲的坐在末處, 提着筆也不知所謂, 李同芳卷着書巡視過來,不輕不重的在她腦袋頂上扣了一下。
“清早瞌睡, 昨天晚上做賊去了?”
蘇斂猛地坐直, 躁紅了臉道:“我錯了。”
李同芳的眼神意味深長, 他慢慢的轉頭, 只看見自家侄子搖頭晃腦的背影,輕輕嘆了一聲, 也沒有多加苛責:“你去用涼水洗把臉清醒清醒。”
蘇斂順從的點點頭, 手腳并用的爬起來去打水洗臉,清晨的水冰涼, 她洗的兩頰微紅,擡起濕漉漉的臉,她看見一個老太監帶着幾個小太監走進了太醫院。
那太監轉頭看她,渾濁的眼神說不清是傲慢還是鄙視, 蘇斂有點發蒙的和他對視了片刻, 模模糊糊的想我是不是應該給他行禮?是要跪下嗎?不太對吧.......而且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公公早啊!我這就給您叫人去!”她靈機一動,拔腿就跑。
“不用。”那太監幽聲說,他往裏走了兩步, 輕輕咳了一聲:“李院判。”
“靳貴公公!”李同芳撣了撣袖子走出,颔首恭敬道:“您怎麽來了?”
“這丫頭是新來的?”靳貴睨了一眼蘇斂道:“一點兒規矩都不懂,你們太醫院是活倒回去了。”
“靳貴公公別跟她一般見識。”李同芳朝蘇斂遞了個眼色,示意她走開,随後委婉道:“您今兒個有何貴幹?”
靳貴道:“焦嫔娘娘昨兒個派人從太醫院讨了一只藥枕,助眠用的,可有這回事?”
“是有這麽回事。”李同芳道。
靳貴手臂交疊擱在身前,尖細聲調像砂紙挫人頭皮:“今兒個早上有不懂事的宮女兒把新藥枕給劃破了,枕芯灑了一地,李院判,你猜怎麽着?”
李同芳不明所以,聽靳貴哼笑了一聲道:“那裏頭根本不是當歸和決明子,而是曼陀羅草。”
此言一出,李同芳駭然變色:“這怎麽可能呢?”
“這就要問你了,李院判。”靳貴說:“這曼陀羅草是什麽東西?有毒的呀!怎麽能混進藥枕裏呢?難為焦嫔娘娘昨夜驚厥不止,夜不能寐,皇後娘娘放不下心,又怕冤了太醫院,還沒上報給皇上呢,這不,差遣奴才來問問。”
李同芳微微蹙眉,轉身道:“昨天誰接待了蕉下涼庭的宮人?自己站出來。”
無人回應。
靳貴仿佛早就料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慢聲道:“其實要查也不難,一枕芯的曼陀羅草少說也有半斤,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攜帶進出宮闱,怕是不容易。”
“靳貴公公的意思是?有人借太醫院進貨藥材夾帶私貨?”李同芳道。
“是。”靳貴道:“可夾帶私貨入庫,你們登記整理之人必定會發現,除非,那個夾帶私貨的人就是昨夜輪值的人。”
李同芳眉峰蹙成川字,這位靳貴公公嘴上說着來問問,字字句句都咄咄逼人,他不得已只能道:“李韋,去取輪值冊子來。”
李韋像是想到了什麽可怕之事,面色發白,他恍恍惚惚的在原地踯躅,又被李同芳催促呵斥了一遭,這才磨磨蹭蹭的去取了輪值冊子來。
李同芳在靳貴的注視下翻開冊頁,翻到昨日,點着花名往下一一閱過。
“張奎。”李同芳道:“張奎人呢?”
烏壓壓人群深處慢吞吞走出來一個頭發灰白的太醫,臉生的倒是年輕,偏偏少白頭,行為舉止畏畏縮縮。
“昨日你輪值。”李同芳道:“藥材入庫可有異常?”
張奎欲言又止,他吊起眼睛驚恐的看靳貴,靳貴涼涼道:“看樣子他是沒上報了。”
他三言兩語令張奎冷汗涔涔而下,舌頭打結,李同芳略有不忍,低聲道:“靳貴公公,許是有誤會,張太醫一直安守本分,怎麽會突然豬油蒙了心就去戕害焦嫔娘娘呢?沒有道理啊。”
“他是沒有理由,可不代表沒人指使他。”靳貴道:“張太醫,你最近可有跟哪位主子娘娘來往密切?”
“我......我......”張奎面孔僵硬,喉嚨處“嗚嗚”作響,似乎被吓得就要脫口而出什麽,偏生最後一丁點理智守住了門關。
有的事不能承認,承認了就被釘死了,全完了。
靳貴的臉色不大好看,耐心被消磨的厲害,他陰恻恻道:“以為不說就沒事兒了?你不說,整個太醫院都是同謀,都等着吃挂落吧!”
話音甫落,李韋驀地沖出來道:“我知道,張奎他之前一直照看着錦嫔娘娘的胎,他和錦嫔娘娘交好已久!靳貴公公,不關太醫院的事啊!”
張奎一張灰敗的臉驟然通紅,他猛地扭頭死死的盯着李韋,像是要吃人的禿鹫,他顫巍巍擡手,神經質的指着李韋道:“昨日不是我輪值,我與李韋換了班!所有人都知道,我替他當了中秋的值,昨日登記藥材入庫都是李韋做的,我一無所知啊!”
李韋大怒,撲上來就要掐張奎的脖子:“你胡說八道!推卸責任!你與錦嫔娘娘交好又去戕害焦嫔娘娘,還想拖整個太醫院下水!你做夢!”
“你放屁!”
兩個人扭打成團,又叫又罵,簡直不成體統,靳貴冷眼看着,喝道:“你們兩個誰也不能往外摘,統統帶走,刑部見。”
李同芳霍然變色,一下子抓了兩個太醫去刑部受審,此事非同小可,偏他不知如何阻止,忽而一人道:“等等!”
衆人回首,卻見末處那小個子少女撥開人群走來,她飛快的掃了一眼李韋道:“你們是不是有什麽誤解?為什麽會覺得多出來的曼陀羅草就一定會在太醫院呢?”
衆人面面相觑。
“如果不是在太醫院,也就不能證明跟太醫有關,對不對?”蘇斂道。
“進出宮闱所攜帶之物都需經嚴查。”靳貴道:“那麽大一包曼陀羅草,若不是混在太醫院的貨物之中,如何能帶進來?”
“這也不是絕對的事吧。”蘇斂道:“不瞞您說,昨兒晚上是我将貨物登記入庫的。”
“你?”一石驚起千層浪。
“我是新來的。”蘇斂道:“新來的被指使多幹點活兒,也能理解。”她煞有介事的看了一眼面無人色的李韋:“并沒有發現曼陀羅草有多一斤半兩啊?”
“你空口白牙說沒有就沒有?”靳貴冷嘲道。
“靳貴公公若是不信,大可以來搜啊。”蘇斂坦蕩蕩笑道。
靳貴轉過身來,一步步走到她跟前,陰枭的挑眉,蘇斂歪了歪頭,不露懼色,靳貴看不出端倪,冷冰冰吐出一個字:“搜。”他一揮手,身後跑出五六個太監:“去,先把登記冊子找出來,好好的核對曼陀羅草的明細!”他斜眼觑着蘇斂,口中繼續叮囑道:“別忘了翻翻井裏缸裏柴火堆裏,那麽大份的草藥,處理了肯定會留下痕跡,都給我細細的找!不要遺留了任何蛛絲馬跡!!”
絲毫沒料到靳貴會想的這般細枝末節,衆人皆是捏了把汗,齊齊看向蘇斂,尤其是李韋,兩條腿開始打擺子了,他伸出汗津津的手搭上蘇斂的肩,被蘇斂狠狠甩拖,眼看着蘇斂的眉峰也皺了起來。
醫院一行人在庭前幹站着,等候審判一般惶惶恐恐的等着靳貴出來。靳貴帶人大動幹戈的搜了太醫院兩個多時辰,當真是把能翻的角角落落都翻了個遍,差點沒把那張蘇斂拿來墊地的竹席也拆了,竟是一無所獲。
靳貴鐵青着臉色走出來,目光陰冷的瞪着蘇斂,一語不發。
蘇斂端着一杯茶奉給他,莞爾道:“靳貴公公,太醫院辦事從無二心。我覺得的吧,問題不出在太醫院,應該出在拿藥枕的那個人身上,您覺得呢?”
靳貴接過茶盞,面色稍霁,口氣仍舊不善:“用不着你提醒,皇後娘娘自會追查。”
“是是是。”蘇斂道:“真是勞煩靳貴公公了,茶還行吧,要不要再來一杯?”
她熱情洋溢的送走了靳貴,待到靳貴走的足夠遠了,李韋迫不及待道:“你把曼陀羅草放哪兒了?”
蘇斂回眸,沒立刻搭理他,神色凝重,李同芳沉聲對衆人道:“今日所見所聞一個字也不準傳出去,你們也都看見了,太醫院上下同氣連枝,無論誰惹上事,平攤下來誰都跑不了,所以都給我謹言慎行!”說完,他點着張奎,李韋和蘇斂道:“你們跟我過來。”
幾人走到倉庫裏,李同芳放下門簾,靳貴還算給太醫院面子,沒把藥櫃給翻亂,只翻了曼陀羅的那一格,這太監也算是心細如發了,當真一稱一稱的量,蘇斂撥了撥稱盤道:“昨天是多了半斤曼陀羅草,我覺得有些奇怪,就給摘出來了。”
“然後呢?”李同芳道。
“藏在其他地方容易被發現,燒了又有氣味兒,更不好遮掩。”蘇斂說:“我就跟羅漢葉子放一起了,反正曬幹了長得都差不多,能分辨出來的都是太醫院自己人,而且靳貴公公也不會吃飽了撐的把所有藥材都拿出來檢查,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
她行雲流水的說完,登時叫周圍幾人刮目相看,李韋更是瞠目道:“你有兩下子啊,都不帶怕的。”
蘇斂皮笑肉不笑道:“你嘛還算有點良心,沒直接把我供出來,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對不對?”
李韋老臉通紅,他根本不敢擡頭看李同芳的表情,尴尬道:“我......”
“好了,你要忏悔自己回屋裏慢慢忏悔。”蘇斂道:“我覺得這事兒也太蹊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國慶到明天結束。感覺沒過。
感謝傾城一笑的地雷!!
開個預收坑:要命沒有,要朕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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