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非但不覺恐慌,她反倒生出狂喜之情,連滾帶爬的摸到門邊,放眼看去,只見蒙面黑衣人與獄卒殺成一團,血光飛濺,蘇斂悶聲看了片刻,雙方勢均力敵,只是有獄卒溜出去通風報信了,怕是待會兒便會有援軍到,念至此,她心知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一蒙面人竄過身前,蘇斂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那人厲色回看,反手提刀就要砍,蘇斂大叫:“兄弟!自己人!我是你們主子的女人!帶我一起走啊!”
那蒙面人的刀懸在半空中,愣怔的看了她足有半刻,蘇斂心中百轉千回,心想管他什麽亡命之徒,先出去再說,又黏黏糊糊含淚道:“我懷了他的種!你們不能不管我!”
那蒙面人半是被她的臉和演技迷惑,信以為真,啞聲道:“待我先去救大哥,待會兒來救你。”
蘇斂指道:“鑰匙在那邊門上,你去拿鑰匙開門快些,啊兄弟,能不能把刀借我防身,我好怕那個獄卒抓我當人質!”
果真,鑰匙挂在幾步開外之處,那蒙面人對她更加信任,點點頭卸下佩刀,撲出去拿鑰匙,蘇斂接了刀,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斬向鐵鎖,“锵啷”一聲,鎖鏈應聲而斷,蘇斂拔腿就跑。
餓及腿軟,她連跑帶摔,幾次踩踏肢體,不知其人死活,殺聲震天,她莫敢逗留,連大氣也不敢喘,幾次刀鋒近在咫尺,好在都是斷發之禍,推搡穿梭,沖至牢外,得見天日的瞬間,蘇斂只覺得許是把一生的好運都用完了,身體裏一根緊繃的弦顫巍巍斷了。
她癱坐在地,茫然四顧,東面傳來密集的腳步聲,怕是援兵到了,蘇斂喘了幾口氣,強撐着爬起來。
她拐進兩牆之間,忽而自暗處生出手捂住她的嘴,往後拖了,小路盡頭停着一輛馬車,蘇斂被提到馬車跟前才被松開,聞得幾人道:“大嫂帶回來了!”
蘇斂:“??????”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馬車裏的人先撩開簾子,莫名其妙道:“什麽大嫂?”
“大哥,她說她是您的女人,還懷了您的孩子。”那人說着說着有點回過味來了:“難道她信口胡說的?”
蘇斂:“嘿嘿嘿......”
她覺得這大概就叫前腳出狼窩後腳入虎穴,運勢坎坷,不若閉眼等死,忽聽馬車裏那男人道:“家事先不急着處理,趕緊走,別叫朝廷走狗追上了。”
蘇斂一愣,就被趕鴨子上架似的推進了馬車,馬車裏狹小,那男子脫了上半身的衣裳,露出一身黝黑皮肉,青紫傷疤遍布,他面不改色的擰開一瓶瘡藥,開始自己給自己推拿。
蘇斂縮在車廂一隅,聽他硬聲道:“我的确缺個替我生兒育女的女人,我不知你來歷,但無妨,你跟了我梁景,自此前身事都作古,我給你取個新名字,給你個新身份,你乖乖聽話,我不會虧待你。”
“生兒育女”四字一出,蘇斂便坐不住了,雙手合十道:“好漢,之前都是誤會,你大人有大量,莫太當真吧。”
“你耍我?”梁景陰測測道:“我這個人不喜歡濫殺無辜,但最恨人欺騙作弄。”他足尖一踢,将匕首踢到蘇斂跟前:“是我動手,還是你自己來。”
顧歧趕到大理寺時,已是一片狼藉,大理寺卿面色青白,汗珠子順着下巴颏低落,看見顧歧時更是震驚不已,腿一軟跪下:“七殿下,是是是是我們的疏漏,請七殿下恕罪!”
“秋後算賬。”顧歧說:“早上關進來的女大夫現在人在哪兒?”
大理寺卿聽到“秋後算賬”先是松了口氣,忙轉身吩咐道:“快去帶蘇大夫來。”
沒人動彈,半晌一人讷讷道:“那個女大夫和.......和梁景都沒了。”
大理寺卿驚道:“什麽叫都沒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梁景一行烏合之衆給劫走了,當時太亂,沒注意......”他話音未落便被顧歧揪住了領子,顧歧個兒高,竟活生生将他拎的踮起腳。
“沒注意?”顧歧皺眉:“沒注意?”
他簡單的重複着三個字,似是輕描淡寫,卻威壓畢露,冷若寒霜,大理寺卿早已站不住,連聲道:“七殿下面前你也敢藏着掖着,還不說實話!”
“依稀看見梁景的人往西邊去了,當時沒顧上追......眼下在何處當真不知!”
顧歧松手,那人跌坐在地上忙改跪下,顧歧再沒多看一眼,冷聲道:“升平,全部按照渎職定罪,交給你處理。”
蘇斂望着那把匕首,遲遲不動,許久她慢吞吞道:“我的确懷了孩子,這不算撒謊,而且庶子無辜,你說你不濫殺無辜的。”
梁景穿衣服的動作倏地停住,睇了蘇斂一眼,看她擰着膝頭布料,倔強而強作鎮定之态甚為動人,忽而笑起,展臂撲上去。
蘇斂大驚,閃身要避,奈何馬車內空間有限,梁景身材魁梧,如餓虎撲兔,毫無還手之力,她被拖回來摁在榻上,梁景滾燙的呼吸灑在臉上,裹挾着雄性的腥膻和汗味,充滿了侵略性,蘇斂厭惡的別過臉去,勉強笑道:“好漢,我......我不能......”
“你這個小女子,敢跟匪頭讨價還價,滿嘴跑馬。”梁景貼着她細膩的頸子說:“看你的反應,像個雛兒。”
“我......我肚子疼!”蘇斂混不要面子的嗷嗷叫:“我要小産了!”
“不怕,這樣我也不用替別人養孩子。”梁景低笑道:“你會有屬于我的孩子。”
蘇斂對“生孩子”三個字抵觸的不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發現自己滿腹的馊主意此刻真真是一個也派不上用場了,只能眼睜睜看着梁景解開了她的衣扣。
“嗖”,一支羽箭穿窗而過,随後馬兒嘶鳴,行馳的馬車劇震。
梁景警惕的擡起頭:“怎麽回事?”
外面人似要掀簾禀報,梁景厲聲道:“不許動。”随後翻身擋在車簾與蘇斂之間。
蘇斂心說你丫這時候還挺有風度,忽而又靈光乍現,大聲道:“是我相好的來救我了!賊頭你識相的趕緊放了我!否則我相好的跟你沒完!”
前一刻還是好漢,後一刻變成了賊頭,梁景皺眉瞪她,滿心想将這個小妮子就地正法了,又是一支箭射入,這下并非兩窗對穿,而是釘在了車廂上,外頭一人道:“梁侍郎,顧某騎射不佳,你若再不出來,誤傷了可是大大的不值得。”
蘇斂腦門青筋跳動,怒從膽邊生的掙紮起來:“這個混——死鬼!”她觑着梁景的眼神,極自然的過渡了稱呼:“居然還有臉來!”
官道邊,十餘山賊刀劍相向,顧歧一手勒馬,一手持弓,居高臨下,仿佛并非孤身一人,而是帶領了十萬雄兵一般,冷月霜晖灑落在他肩頭,襯的他神色淡漠且鎮定。
車簾挑起,自馬車裏跳下一個魁梧男人,提小雞似的提着一個少女,顧歧目光微微一動,聽梁景笑道:“早沒有梁侍郎了,如今只有慕容侍郎,慕容泰安與人勾結,買官構陷,朝廷視而不見,我只能報效綠林草莽了。”
蘇斂聞之一怔,扭頭道:“你說慕容泰安的官是買來的?”
“你別插嘴。”顧歧喝道:“梁景,新仇舊恨自有人跟你算,但不是我,我只要你手裏那個小姑娘。”
“小姑娘?”梁景似笑非笑,低頭道:“他當真是你的相好嗎?我看他跟我比,也半斤八兩,與其到他跟前再扯謊逃脫,不如從了我。”
蘇斂咬牙切齒:“.....姑娘就姑娘,加個小字你會爽一點是嗎?”她忍無可忍的沖顧歧咆哮:“死鬼!快救救我們母子倆!”
“死鬼”二字如旱天驚雷,直挺挺劈下來。
顧歧:“?”
他一張寵辱不驚的俊臉上難得的閃過懵逼的神色,竟然還回頭看了看。
“別看了!說的就是你!”蘇斂叫的臉紅脖子粗,心一狠豁出去了:“你這個負心漢!都這個時候了還想甩鍋嗎!我除了你哪裏還有過別的男人!”
顧歧:“.......你吃錯藥了吧?”
蘇斂心裏叫苦不疊,面子上繼續悲憤交加:“你真的是個殺千刀的,我當初真是瞎了眼了怎麽會看上你!你要見死不救嗎?好啊!那與其讓我跟這個賊頭受辱,我現在就自戕,一屍兩命!叫你後悔!”她硬生生擠出兩滴眼淚來,掙紮着就要去撞樹。
顧歧的表情更難看了,梁景一手制着蘇斂,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顧公子,小姑娘說懷了你的孩子,今天為了保全你的血脈,謊稱是我的女人,讓我的弟兄們救她突圍,這般忍辱負重又情深義重的女人,你還要不要?”
顧歧:“......”
這種印堂發黑嘴角抽搐的表情蘇斂似曾相識,滿滿都是呼之欲出的“我不認識她就此告辭”。
梁景感覺到懷裏劍拔弩張的少女慢慢的萎靡了,像是個軟了的柿子,不禁得意:“顧公子,看樣子你是不打算要了,梁某笑納,你放心,我不會嫌她嫁過人,定會對她好......”
“你要讓我白跑一趟麽?”顧歧開口道。
“自然不會。”梁景說:“我有慕容泰安買官的證據,可以交給顧公子,去博一個功名利祿。”
“算了吧。”顧歧說:“這個小丫頭我怕你消受不起。”他張弓搭箭:“松手,讓她到我這裏來。”
他開弓的瞬間十餘山賊紛紛舉刃,一觸即發,梁景望着姓顧的眼睛,和他表現出來的散漫不同,他的眼神裏有獨斷和威壓,那不是尋常人的眼神,梁景擺手揮退弟兄,松開了蘇斂。
蘇斂像個蔫了的茄子,被松開了還一動不動,似還沉浸在被抛棄的悲痛之中,顧歧在馬上等了很久,耐心告罄,冷聲大喝:“蘇斂你是指望我用八擡大轎去接你嗎?”
“有!”蘇斂如大夢初醒,滴溜溜從梁景身畔滾出去,忙不疊的滾到了顧歧的馬蹄子底下。
“上馬。”顧歧不耐道。
“上不去!”蘇斂大聲道:“我餓的沒勁!”
“你是力氣都拿來幹別的事了吧。”顧歧嗤道,但還是翻身下馬,抱住蘇斂的腰把她托上馬背,後又上馬,沒好氣:“摟住我的腰,別掉下去絆着我的馬。”
蘇斂試了一下,絕望道:“你的弓箭太占地方了!”
顧歧:“......”
他耐着性子跟蘇練前後換位,蘇斂被他圈在懷裏,這才稍稍滿意:“這個姿勢好,舒坦。”
顧歧:“希望你從現在開始閉目養神。”
“那不行,我摔下去絆着你的馬怎麽辦?”
“這個姿勢我會在你摔下去絆着我的馬之前先把你扔遠一些。”
“哦。”蘇斂面無表情:“走吧。”
顧歧一扯缰繩,蘇斂忽然又抓住他的手臂:“等會兒!”
平生第一次被人使喚當馬夫還被磨磨唧唧的顧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見蘇斂靈活的從他的胳膊底下鑽過去,跳下馬,直奔梁景而去,一改方才氣息奄奄的模樣。
“梁侍郎!”
梁景從馬車裏探出頭:“這裏沒有梁侍郎。”
“好的賊頭。”蘇斂說:“你将慕容泰安的罪證交給我吧。”
梁景略略一哂:“交給你?你有什麽用?拿給你的相好立功?我看他生的是大富大貴的面相,怕是用不着吧。”
“你別管那麽多,你交給我,我保證讓慕容泰安自食惡果。”蘇斂道:“幫你報仇雪恨。”
梁景沉吟半晌,悠悠道:“你和他有仇?”
“是,有私仇。”蘇斂坦然:“如有虛言,天打雷劈。”
梁景颔首,坐回馬車內:“三日後午時,百歌樓門口見。”
作者有話要說: 顧岐:你是戲精嗎?
蘇斂:......為了狗命我可以拼命加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