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雌雄
回到永安寺,親随告訴九寧,雪庭為周刺史占蔔的結果是中。
不是兇,也不是吉,最後還是看周刺史自己怎麽權衡利弊。
九寧叫來覺岚,道:“我有事和舅舅說。”
這一次她帶上幾個護衛。
覺岚看她神色有異,沒有阻攔阿大幾人,請他們一起入僧院。
雪庭剛從前邊廣場回來,小沙彌幫他脫下外面穿的華麗法衣,換上玄色僧服。
長廊裏擺了兩副坐茵,小風爐一下一下吐出搖曳的火苗,茶盤裏各色糕餅茶食。
九寧讓阿大他們在廊前等着,走上石階,目光掃過茶盤,發現其中好幾樣茶食是她平時最愛吃的。
雪庭示意她落座,撒了把茶末在滾沸的晶瑩茶湯中,鶴首柄銀匙在茶鍑裏緩緩攪動。
他眼眸低垂,靜靜望着冒出細小泡沫的茶湯。本就眉眼溫潤,水氣蒸騰氤氲中,俊秀的面孔愈顯柔和。
像一條隐于幽谷裏的溪澗,遠離紅塵。
偏偏是這樣不惹塵埃的一個人,最後毅然決然為江州百姓下山刺殺汴州軍将。
九寧心中唏噓,跪坐于坐茵上,“舅舅,剛才我在梅林看花,遇到幾個行蹤古怪的人。”
雪庭眉尖輕蹙。
怕他被剛才那個崔郎君連累,九寧直接問:“舅舅,您認識那位崔郎君?他是什麽人?”
雪庭放下銀匙,“他是我在長安認識的故人,你怎麽遇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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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寧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再三強調那個崔姓少年眼中冰冷麻木的殺意。
最後道:“舅舅,這事我還沒和其他人說起。”
慧梵禪師在長安長大,心向朝廷,但他又膽小怕事,無力為朝廷奔走,只想趕緊帶着徒弟和經書藏到深山野林裏去躲起來,等到世道太平了再出山,不想真的卷入朝堂紛争之中。
不過他上次為盧公說動周都督,還是被利用了。
等周都督安全回到江州,慧梵禪師親自上門賠罪,說明自己知道長安那邊的情勢瞬息萬變,但都督智勇雙全,什麽大風大浪都經過了,肯定能全身而退,他沒料到雍王會一把火燒死那麽多人。
之前周都督答應上京時已經做好随時可能遇險的準備,慧梵禪師并沒有刻意隐瞞。
而且周刺史需要慧梵禪師在士林中的聲望和在民間的威望來經營民意,并沒有怪罪他,依舊視他為座上賓。
周都督、周刺史和江州官員真的就不提防慧梵禪師嗎?
并不,他們只是考慮過後覺得留着慧梵禪師的好處更大罷了。
如果哪天他們發現慧梵禪師的某些行為危害江州,會毫不猶豫地除掉他。
所以九寧想先當面問清楚雪庭知道多少,再決定怎麽告訴周都督和其他人。
雪庭低頭舀茶。
九寧雙手平舉,接過那一看便知是外來物的琉璃茶碗,中原的琉璃究竟不如西域商人手中的琉璃。
雪庭身邊所用之物都是珍品。
“他是我的朋友,暫時在我這裏避避風頭,不久後就會離開江州。”
雪庭明白九寧的話外之音,頓了一下,道,“他剛才不會真的傷你,多半是想吓你。這裏是我的禪院,沒有人能在這裏傷害你。”
九寧相信他說的話。
“上次我被朱鹄抓走的事,舅舅你已經知道了?”
雪庭擡起眼簾。
九寧微笑:“張四娘回到家中以後給我寫信,全都告訴我了。”
張四娘被胡商帶走,不知所蹤。周嘉行給張家去信,告知他們。張家急忙派人尋找張四娘的下落,但胡商行蹤不定,找了很久都沒頭緒。
也是湊巧,那些胡商正好是虔誠的教徒,路過江州時特意去寺裏上香供佛。張四娘想起九寧告訴她雪庭是她親戚,喜極而泣,找到僧人求助,僧人不敢打擾雪庭,找小沙彌求證。
小沙彌把這事告訴雪庭。
雪庭當然沒有一個叫蘇九的外甥女,但剛好排行對了,而且關系到九寧的安危,他立即讓人救下張四娘,打聽清楚她在哪裏被賣,然後派武僧前去尋找九寧。
張四娘感激涕零,回到鄂州後想給九寧寫信,不過她不知道九寧的真實身份,又怕貿然打聽她會給她添麻煩,只得罷了。
九寧不久前派人去鄂州打探那邊的情勢,随從順便去了一趟張家,拿到張四娘的信。
要不是看了張四娘的信,九寧還真不知道原來救了張四娘的人是雪庭,而且他還想救她。
雪庭沒有否認,“你是有福之人,所以能化險為夷。”
九寧失笑:有福之人?
都說出家人不打诳語,雪庭該不會為了安慰她特意撒謊吧?
她低頭飲茶,雪庭煎茶的手藝果然出類拔萃,入口便覺齒頰盈滿芳香。
“舅舅,那個崔郎君……是不是我阿娘的親戚?”
雪庭怔了一下,“為什麽這麽問?他說了什麽?”
九寧道:“他沒說什麽,是我自己猜的。他姓崔,又是長安人。我阿娘也姓崔。”
而且他們都和雪庭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雪庭搖搖頭,“崔是大姓,他其實并不姓崔,只因他母親姓崔,才假托崔家後人之名。”
九寧垂首,看着空了一半的琉璃茶盞。
“舅舅,你是不是見過我阿娘?”
親舅舅尚且做不到像雪庭這樣關照她,他在長安時肯定見過崔氏。
雪庭沒說話,隔了半晌,微微颔首。
九寧輕聲問:“我阿娘是不是很美?”
雪庭眼神放空,似乎在回憶往事。
“你母親很美。”
九寧莞爾,神色有些得意:“所以我更像我阿娘。”
雪庭看她幾眼,沒點頭,也沒搖頭。
目光越過歡快吐着火舌的小風爐,望向廊外。
山谷裏漸漸浮起一團團浮雲水氣,山巒秀麗,在晴空下慢慢舒展開流暢柔和的線條,人在長廊裏端坐,俯視遠處的山川河流,心境也不由變得開闊起來。
“九娘,”出了一會兒神後,雪庭慢慢道,“崔郎其實姓李,是王族公子,以後再見到他,你不必理會他,離他越遠越好。”
姓李?!
李元宗也姓李,他的李姓是當年太宗皇帝賜的國姓。
姓李的王族公子就不一樣了,必然是皇室子弟。
九寧呆了片刻。
“他那人多疑,既然遇上你,這會兒可能已經離開了。”雪庭道,“你不必為難,可以如實告訴都督。”
周都督忌憚李昭,不過他不會下手殺李昭,最睿智的做法是把李昭趕到其他人的地盤,借刀殺人。
九寧得到想要的結果,很快告辭出去。
雪庭起身,目送她在護衛的保護下走遠。
門扉輕輕扣上。
六曲折疊屏風後響起腳步聲,一臉病容的李昭緩步走出來,單手握拳,抵唇咳嗽幾聲。
雪庭沒有回頭,舀了碗茶放到一邊。
李昭自嘲一笑,掀袍坐下,端起溫茶喝兩口,“多謝。”
雪庭道:“江州非久留之地,我已經告訴縣主你的真實身份。”
“我聽到了。”
李昭神情自若。
雪庭便不說話,看着他吃茶。
“我聽說過永壽縣主,都說她是周都督的掌上明珠,天真無邪,我剛才見她言語天真,也以為她只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娘子。”
一口氣說這麽多話,李昭有些喘,停下休息了一會兒,接着道,“聽完你和她的對話,我知道自己大意了。”
她看出他的殺意,并沒有立刻把事情鬧得沸沸揚揚,而是先假裝若無其事,等和雪庭确認過他的身份再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你剛才沒聽出來她一直在套你的話?”李昭輕咳幾聲,倚在憑幾上,衣襟因為咳嗽全部散開了,露出裏頭的雪白絹衣,“她故意提起她的生母,告訴你她知道你想救她……這些都只是為了軟化你,讓你愧疚,主動說出我是誰。”
雪庭神色微動。
他笑了笑,似嘆非嘆,淡淡道:“既然大王知道她并非無邪孩童,以後還望大王謹慎,莫要生出利用她的心思,以免引火燒身。”
李昭低頭,手指輕輕摩挲琉璃茶盞圓潤的邊緣。
“你多心了。”
雪庭雙手合十,說:“大王,我是縣主的舅父,日後她只要有煩難,我必會竭盡全力為她解憂,不論欺辱她的人是誰。”
“也包括我?”
李昭幾乎整個人靠着憑幾,手搭在膝上,問。
雪庭點點頭:“不論是誰。”
“我明白了。”
李昭說,忽然俯身劇烈咳嗽起來,臉色漸漸有些發青。
雪庭忙站起身,赤足踏上李昭的坐茵,從他的寬袖中摸出一只瓷瓶,倒出一枚丸藥。
李昭朝他做了個三的手勢。
雪庭嘆息一聲,倒了三枚丸藥喂進他口中。
李昭一口咽下丸藥,氣息漸平,慢慢平複下來。
“大王。”待李昭面色和緩,雪庭遞杯茶給他,“您何苦為難自己。”
李昭苦笑。
“雪庭,你也是在長安長大的,你知道長安曾有怎樣輝煌的歷史,巍峨的宮牆,熙熙攘攘的坊市,遠道而來的胡商……說不盡的太平盛世,富貴繁華,我的祖輩曾經率領唐軍橫掃天下,建立起威服四方的強大帝國,朝政清明,欣欣向榮,百夷歸順,四鄰臣服……對你來說,那些只是傳說,然而對我來說,這些是家族賦予我的榮耀,也是我的責任。”
他眼看着帝國衰落,民不聊生,大明宮的皇帝,早就失去對朝政的控制,成為宦官掌中的玩物。
曾有翰林學士上表直谏,表明帝國現狀:國破民苦。
國已破,民皆苦。
人人都知道朝廷已是日薄西山,沒有人能力挽狂瀾。
只看何方英雄人物能從亂世之中趁勢而起,結束各地割據,收複失地,震懾群雄,開創一個嶄新的盛世,成為另一個傳奇的開始。
李昭自己也明白這一點,蚍蜉撼樹談何易,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勞。
可身為李家子孫,他不得不這麽做。
他命不久矣,能活一天是一天,這一生注定将随着腐朽沒落的王朝一同滅亡。
既然如此,不如索性拼盡全力。
李昭閉一閉眼睛,仿佛能夠預見自己的終點在何處,明知前方是萬丈懸崖,再往前的結果只會是屍骨無存,他依然不會回頭。
他将一往無前,直到粉身碎骨。
“國破家亡,而我又是将死之人,雪庭,我沒有什麽可失去了。”
雪庭長嘆一聲,念了聲佛號。
“大王,你走吧。周都督今天回江州,九娘一定會将此事告知周都督,她可能已經讓人在山下必經之路埋伏,你們從後山走,那裏有一條只有樵夫知道的小路。”
李昭沒有回答。
許久後,雪庭轉回身,長廊裏已經空無一人。
李昭走了。
雪庭看着空了的琉璃茶盞,神情惆悵。
他錯了。
九寧并不像她的母親,她更像她的父親。
他叫來小沙彌覺岚:“為崔氏奉香。”
覺岚道:“今天不是奉香的日子。”
雪庭擺擺手,“奉香。”
“是。”
雪庭擡頭望着九寧剛才走遠的方向。
他讓崔氏擔了這個虛名,是他欠崔氏的。
……
九寧從雪庭的禪院出來,終于等到剛剛和周刺史交談出來的周嘉暄。
她告訴他李昭的事,并說出自己的猜測:“我懷疑那個人是雍王。”
雪庭在保護那個皇族王子,而放眼天下,能讓周都督忌憚的李姓皇族,剛好符合年紀不大、風度出衆、略有病容這些條件的,只有李昭一人。
這個人讓九寧覺得有點頭疼,因為書中的李昭死得很早。
周都督前不久剛寫信提醒唐将軍注意防務,李昭可能沒死,襄州和江州離得近,李昭說不定就在附近。
他猜得沒錯,李昭本人就在江州。
周嘉暄下意識道:“不要驚動伯祖父。”
九寧點頭答應:“我剛才已經讓人傳口信給唐将軍,雍王走不遠。”
……
大半個時辰後,周都督回來了。
首先回到江州的是戰利品,然後才是獲勝的幾千輕騎。
周刺史歡喜非常,下山之後,立刻帶人前去迎接。
九寧騎着白雪走在最前面,遠遠看到身着甲衣的周都督出現在長路盡頭,鞭馬迎上前。
“阿翁!”
周都督大笑:“這次帶了不少好東西給你!”
活脫脫像打劫歸來後,得意洋洋朝家人炫耀的強盜。
“阿翁最好了!”
九寧先謝過周都督,等哄得他眉開眼笑時,說了周嘉行已經離開的事。
周都督雙眼微眯,看她一眼,“你放他走的?”
以觀音奴的本事,想要留一個人,法子多得是,而且她明明留住周嘉行了。
九寧笑着說:“阿翁英明,我這點小心思根本瞞不住阿翁。”
周都督笑了笑,“你不用怕,我叫你留二郎,不是要為難他。”
九寧只是笑。
她可以留下周嘉行,可以使無數心計讓周嘉行留在周家,這不管對周嘉行還是對她來說都是最好的。
可周嘉行顯然不想回周家,這一世他沒有欠周刺史恩情,對周家完全沒有歸屬感。
那又何必費盡心思挽留他呢!
就當是還他一份人情。
“他走了也沒什麽,是他爹對不住他。強扭的瓜不甜。”
周都督沒有怪九寧自作主張,搖搖手道。
他已經順利拿下襄州,等李司空搶回太原,江州至少可以安穩個十幾年。
周都督此生并沒有多大的野望,這是他能始終保持清醒的原因,也是阻礙他進一步擴大地盤的障礙。
但那又如何呢?
群雄逐鹿,只有一家能笑到最後,周都督不想把性命葬送在白日夢上。
見周都督毫不在意自己放走周嘉行,九寧忍不住撒嬌:“阿翁,我就知道您老人家最偏心我了。”
周都督笑:“我不偏心你,還能偏心誰?”
“還有二哥和三哥啊。”
“他們是兒郎,不用管他們。我們家觀音奴最貼心了,阿翁就偏心你。”
九寧笑不可抑,接着說起自己在梅林裏碰到的人很可能是雍王李昭。
末了,為雪庭求情:“阿翁,雪庭舅舅真心愛護我。”
周都督神色變得嚴肅起來:“無事,這事我已經知道了。李昭這人留不得也殺不得,他知道我回江州,可能早就跑了。随他去吧,他那人沾不得。你舅舅就是個活菩薩一樣的人物,到哪兒都能全身而退,我可不敢動他,也不會動他。”
說着開起玩笑,“果然還是舅舅比阿翁更親,是不是?”
說話間,時不時哼兩聲,一股掩不住的酸氣。
九寧忍笑,忙道:“我知道阿翁大度,不會計較這事。不過這裏是江州,我還是要和阿翁說一聲。我和阿翁最親,誰都比不上阿翁。”
周都督大笑:“這才乖!”
……
是夜,周刺史設宴為周都督和軍将們接風洗塵時,周嘉行帶着親随們連夜疾馳,于次日早上趕到鄂州。
彼時金州、潭州和鄂州軍正在混戰。
鄂州多水,戰鬥就發生在大江邊。
早已等候多時的鄂州袁家二公子看到周嘉行應約趕到,幾乎要感動得哭出來。
當看到周嘉行身後只有幾十騎人馬後,眼淚真的落下來了:“蘇郞主,你允諾會帶救兵來,救兵呢?”
周嘉行立于江邊懸崖處,回望南方山谷間一條蜿蜒盤曲的山間小道。
“他們到了。”
“啊?在哪兒?”
袁家二公子手搭在額前使勁張望,結果什麽都沒看到。
他真的很想罵人,十萬火急的關頭,父親花重金請來的救兵如此不靠譜,袁家滿門真的要命喪亂兵之手?
沒理會他明顯帶着指責和憤慨的眼神,周嘉行帶着幾十人馬,如離弦的箭一般,沖向混戰成一團的戰場。
與此同時,山間忽然傳來異響。
起初像悶雷滾過,後來像山呼,似海嘯,仿佛有幾千人同時踏馬穿過叢林,驚起的鳥雀拍翅飛向高空,烏壓壓一片,蓋住半邊天空。
袁家二公子驚訝地擡起頭。
那條羊腸小道上,忽然沖出幾千身着玄色甲衣的戰士,他們揮舞着長弓大刀,風卷殘雲一樣,卷下山頭。
戰場形勢瞬間逆轉。
……
十天後,消息傳回江州。
“金州退兵,潭州大将被斬于馬下,鄂州保住了!”
所有人的第一反應是驚呼:“這不可能!”
唯有周都督面色平靜。
亂世洶湧,你方唱罷我方登場,沒什麽不可能的。
……
那天九寧從永安寺回來後,去信給雪庭,告知他周都督已經知道雍王李昭的真實身份。
第二天雪庭就回信給她,要她不必擔心。
事後周都督派人在永安寺附近找了一圈,只找到李昭一行人脫下的僧服,他們已經離開江州,不知所蹤。
離周家郎君們比賽練兵成果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周都督決定放下其他事,先看一下自家兒郎們的本領。
九寧找周都督确認自己的參賽名額:“我也去。”
周都督大手一揮:“去,都去!”
九寧回房,派人傳話阿大,問他練兵結果如何。
阿大應召前來,臉色焦黃:“縣主,屬下失責!”
九寧蹙眉:“出了什麽事?”
阿大滿面羞慚,臉紅得熟透:“屬下……屬下……”
他的臉越來越紅,甚至有點發青了。
“那個胡兒,他……他隐瞞了自己的身份!”
“喔?”
九寧回想那天看到的卷發胡兒,發現已經記不起他的相貌了,只記得他一雙眼睛長得很好,眉眼含情。
阿大欲言又止,似乎覺得接下來的事實在難以說出口。
九寧道:“如實說吧。”
阿大嘆口氣,撇過臉不敢看九寧。
“他……他是個女的!”
哈?
九寧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可阿大不是那種會開玩笑哄她玩的人……
“那名胡兒是女子?”她先失笑了片刻,放下手裏的筆,“果真?”
阿大點點頭,這回連脖子、耳根全都紅了,整個人杵在長廊前,就像一根黑漆漆的柴火棒,随時可能冒煙。
“當時她是怎麽通過檢查的?”
“她……她說她自小像男子……那個……不明顯……當時也沒檢查……檢查仔細……”
阿大一臉難為情,像是要燙熟了一樣。
九寧幾乎能聽見他的心跳聲。
阿大老實,當着九寧的面說檢查那裏的事,他羞愧難當,恨不能挖個坑把自己埋了,接下來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
九寧看出他實在窘迫,沒有接着追問。
“帶她來見我。”
縣主終于不追問了,阿大松口氣,抱拳應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