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實情
消息并不難打探。
或者說,發生的事情太大,已經無法隐瞞。王室遭遇襲擊,包括老國王在內的核心王族成員當場斃命,時隔八十多年,圖塔隆的王室遭遇了另一場災難,這回近乎滅頂之災。
雷歇爾不能進入王都,而我設法混了進去,在過去十多年中學到的隐匿技巧讓我得以在多方勢力的眼皮子底下游走。我花費了一些時間,從各處的蛛絲馬跡裏拼湊出了發生的事。王室的确遭遇了自殺式襲擊,載着王室核心成員的車隊被炸上天去,但釀成這等慘劇的既不是黑巫師,也不是魔鬼或權力鬥争。
是血誓者。
在知道襲擊者的身份時,答案差不多也已經躍然紙上。
當仇恨太刻骨銘心,當仇敵太過強大,複仇者向複仇之神獻出正常的人生與全部希望,換取力量與追尋仇敵的能力,成為血誓者。以雷歇爾為仇敵的血誓者(可能有二到三人)找到了王宮,以性命為代價,殺光了他的近親。
事情就是這麽巧,圖塔隆的結界能限制、監控各種法術,尤其是黑魔法,雷歇爾與我的能力被限制,複仇之神賦予的神術卻暢通無阻。那群血誓者足夠有理智,借助菲爾頓子爵(一個想雇傭來歷不明傭兵來揭露我“真面目”的蠢貨)的路子進入了王宮;他們又足夠魯莽,貿然将同歸于盡的攻擊用在了王室成員身上——因為他們身上有雷歇爾的氣息。
我們離開前,雷歇爾在近親身上布置了隐秘的法術,來保護和監視他們。這些法術足夠隐秘,但血誓者的“追尋”并不按照施法者的原理運行。同樣,足夠隐秘也意味着力量有限,這些法術保護住在圖塔隆結界之中的王族綽綽有餘,卻無法阻擋血誓者們的舍生忘死,前仆後繼。雷歇爾留下的保護,最終成為了催命符。
他們的複仇相當失敗,仇敵雷歇爾毫發無損。另一方面,他們的複仇又十分成功,無論雷歇爾想從他的血親身上得到什麽,他都得不到了。
我把消息告訴雷歇爾的時候,他微微睜大了眼睛,面上一片空白,半晌沒說出話來。我的老師看上去有些茫然,大約也沒想過這樣的結果。
許多人憎恨雷歇爾,将餘生投入對雷歇爾複仇的生靈不在少數。血誓者之于雷歇爾,就像夏日蚊蟲之于普通人,一點小麻煩罷了,不值得一提。我們從未對此憂慮,我們從不将他們當做對手,現如今逃離地獄的鑰匙卻毀于這群蝼蟻之手,何等諷刺。
我不知該如何安慰我的老師,只能保持着沉默。雷歇爾站在原地,臉色陰晴不定。片刻後他毫無笑意地勾了勾嘴角,說:“這沒用。”
的确,我想,他們已經死了。我不确定是不是該說節哀,我不确定他想聽這個。
“他們死了也沒關系,只要他們‘對我有強烈的正面感情’,我就能讓他們成為錨點。”雷歇爾說,“但是,即便在聽到他們死去的時候,我也毫無感覺。”
我無言以對。
“二十年前我見了我垂死的父親,他哭着對我道歉,說母親後悔了,說他們愛我,可我毫無感覺。”雷歇爾語氣平平地說,像在講述別人的事情,“有記憶以來我們就沒有見過面,除了血緣,我們毫無關系,所謂的‘愛’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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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本來就沒什麽道理。”我說,“不知所起也不知所終,并非給予就有回報。”
“不可理喻。”雷歇爾斷言,“這就是為什麽我恨它,這種我無法掌握的混亂魔法。”
我忽然想起懶惰主君語焉不詳的暗示,它說:“情感”的力量究竟有多強大,你的老師再清楚不過了。
“我的母親是個不高明的法師。”雷歇爾說。
他跟我說了一個故事。
故事裏一個缺乏金錢和天賦的蹩腳法師,铤而走險與黑巫師做交易,得以與國王結合。然而在真正生下頭生子後,她又後悔了。這位法師——現在該叫她王後了——無法解除黑巫師留在孩子身上的标記,于是她又增加了一個,那是一個依靠愛運行的情感魔法,能保護她的孩子,盡管效果有限。
黑巫師還是帶走了皇長子,很多年後,他終于打算對容器下手。彼時的皇長子已經成長為一個優秀的法師,對自己的老師早有防備,并且為反擊準備多時。他們之間有一場短暫而兇猛的戰鬥,最後年輕的法師贏了,但他的勝利卻并非全然是他的功勞。他母親留下的魔法在千鈞一發之際生效,在勢均力敵的天平一側放上了一粒沙。遠在圖塔隆王宮的王後永遠閉上了眼睛,而她的兒子站在導師的屍骸邊上,得到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