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後宮詞-3
砰——
窗戶稍稍松動。
她提着胡凳砰砰砰又連砸好幾下。原本就陳舊年久失修的窗戶, 被她如此粗暴地猛砸一通撞開。
窗戶上已經燒着的帷幔被剛剛動作扯下來,正橫搭在窗棂上。
她左右看了看,沒有其他趁手的東西, 抓起還沒有燃燒的部分使勁撕扯。芬芬過來幫忙一起用力, 将帷幔從窗棂上扯下來丢在一邊。
此時眼睛被熏得幹澀流淚, 看不清東西, 呼吸也越來越困難,滿頭滿臉全是汗水, 頭腦有些暈眩。
她深深提一口氣,踩着胡凳從窗口爬出去,歪歪斜斜奔到居室外的水缸前,扯下口鼻處濕布,抄水就朝臉上一陣猛潑。冷水的刺激讓她倒吸兩口涼氣, 頭腦卻清醒過來。
大喘幾口,揉了揉幹澀難受的眼睛, 又洗了兩把臉,整個人才緩過氣來。
芬芬爬出窗戶摔趴在地,瘸着腿過來,重複她剛剛的動作, 整個人癱倒在地。
“娘子, 現在怎麽辦?”
她未答,看着面前燒起來的居室。火是從裏面燃起來的,此時門窗已經燒着,濃煙滾滾。
火勢已經這般, 竟然還沒有人過來救火。不僅看守自省院的內侍沒來, 就是郭娘子、王美人也均沒來。剛剛芬芬呼喊求救聲那麽大,她們不可能一點反應也沒有。
她忽而想到前面兩位去世的妃子:一位病終, 一位失足跌死。
如果今日她沒逃出來,應該日後傳出去,她就是因不小心走水燒死,或者是***吧?
芬芬爬起來歪着腳朝四周去呼喊人救火。她靠着水缸坐在地上。眼看着大火一點點将居室吞沒,火光映照天際。
這時自省院的大門才打開,內侍提着木桶急匆匆地沖進來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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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內頓時亂作一團,吵吵嚷嚷。郭娘子和王美人帶着宮婢過來,見到面前的大火均是一臉恐慌地躲在遠處。
“你跑出來了?你沒被燒死?”一張大臉猛然閃到眼前,驚得她忙移開身子。
惠妃蹲下來,一把抓着她,眉頭擰作一團,滿臉好奇:“你怎麽逃出來的?”
她盯着惠妃的眼睛,眸子中除了疑惑好奇,并無其他的情緒。
“你知道我是被鎖在裏面的?你見到誰做的?”
惠妃搖頭傻笑:“以前也有個人被燒死的。”
“多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說完嘿嘿傻笑兩聲,站起來朝郭娘子和王美人那兒跑去。
她站起身望着匆匆忙忙提水救火的內侍,目光從他們的臉上一一掃過,沒有發現異樣。忽而感到脊背發涼,她猛地轉回頭,一個內侍瑟縮退了一步,垂首躬身問:“鄭美人是否安好?”
她打量了眼內侍,不過十三四歲,半大的孩子。又掃了眼救火的人,回頭道:“你不是看守自省院的。”這半個多月她沒有見過此人。
“小奴是梧桐院的。”
“不去撲火在這做什麽?”仔細打量小內侍的細微動作。
小內侍應了聲忙朝着火的居室去。
剛跑開兩步,她靈機一動,立即喚住。見周圍的人都在忙着救火,沒人注意這邊,對內侍命令:“跟我來。”
內侍愣了愣,沒敢多問,跟着她朝旁邊一排灌木叢後走去。
有着灌木遮擋,無人可見,她猝然對身後小內侍出手,憑借着那點三腳貓功夫将瘦弱的小內侍制伏,按趴在地。
“剛剛你想對我做什麽?”
“沒有,小奴不敢。”吓得聲音顫顫。
“不說,信不信我殺了你。”
小內侍只求饒,其他一字不多說。她見逼問無用,伸手去解小內侍的腰帶,扒他衣服。吓得小內侍拼命掙紮求饒,聲音嘶啞帶着哭腔。
“不許嚷嚷!”她低呵斥,“你自己乖乖地把衣服脫了,否則,我打殘廢了你。”說完松開小內侍。
小內侍驚慌跪伏在地叩頭求饒,因為害怕身體抖如篩糠。
“快點!想我動手是嗎?”她用腳尖踢了踢內侍胳膊催促。
小內侍擡起頭,一臉驚慌害怕,卻沒敢抗命,自解衣裳,眼淚順着臉頰滾落,好似受了極大的屈辱。
她這才反應過來,面前這小內侍是誤解她的意思了。她有些哭笑不得,她就算再急不可耐也不會對一個內侍下手,何況還是一個半大的孩子。
這孩子腦袋想什麽呢!
“我只要你的內侍服,還有靴帽,快點!”瞧他磨磨唧唧,她等不及,再次伸手去扒。
迅速換上內侍服靴,戴上內侍帽,抓了把土将臉塗了塗。轉身準備走,想到什麽,回身用褪換下來的襦裙,将小內侍手腳反綁,嘴巴堵上。拍了下他秀雅的臉蛋:“好弟弟,有機會再見,我會報答你的。”
從灌木叢後出來,朝着居室望去,內侍宮人們還在撲火,已不見郭娘子王美人身影,連芬芬也沒瞧見。她現在也管不了那麽多,勾着頭朝自省院的大門疾步而去。
剛到門前,一隊人沿着巷子匆匆趕來,走在最前的人尖聲細語罵道:“一個個都是幹什麽吃的!天幹物燥,秋夜風大,若是連成片的燒起來,你們腦袋都別要了。”
提燈的內侍連連解釋:“聽聞火是從居室內燒起來,門窗緊閉,哪裏察覺得到。剛剛瞧見了煙火就立即命人來救了。”
唐小詩立即朝另一邊匆匆走去。
“你不提水救火,幹什麽去?”身後尖細聲音嚷着。
她愣了下,捏了把汗,回身道:“火勢太大,小奴去多喊些人。”
“快去快去!”公公擺擺手帶着人跨進自省院。
她松了口氣,加快步子沿着巷子小跑離開。前面不遠處就是鄭妤身為舞姬時候居住的大院子,裏面全是宮女、樂人和罪臣家眷。雖然有認識的人,但是她現在的身份實不敢去。
鄭妤對皇宮說不上熟悉,她現在也不知道去哪裏,唯一就是朝前走。
她心裏一邊罵天,一邊祈求老天趕緊将她拎走。這裏比史家危險不是一點半點,想讓她死的人在暗處。她必須想辦法出宮,離開這個鬼地方。
走了一會兒,忽然身後傳來一個內侍的聲音,喊着:“站住!”
她沒有停下步子。
“站住!”聲音拔高了些。
她朝前面不遠處緊閉的大門看了眼,門邊有幾個內侍看守,明顯聽到這邊動靜,動了起來。她立即停下步子,轉回身。
“幹什麽的?”一位中年公公,身後跟着兩個內侍。
“回公公,自省院走水了,裴公公吩咐小奴去給陛下回話。”
“裴公公?”內侍琢磨了下,“怎麽走到這兒來了?知道這什麽地方嗎?”
“小奴剛進宮,不熟悉路,走岔了。”
公公又靠近幾步,将她打量一番。她也低頭看了眼自己。小內侍身量沒有長成,和她個頭差不多,一身內侍衣帽她穿着很合體,就是靴子偏大,有些不跟腳。
瞧公公還要再盤問,她立即搶過話:“自省院那邊情況急,裴公公讓小奴立即禀報陛下,小奴不敢耽擱,趕明個再給公公請安。”朝公公施了一禮,立即轉身朝大門走去。
公公沒有再喚住她,她匆匆小跑到門邊,一副慌裏慌張出大事的焦急神奇,語速極快,語氣着急害怕,匆匆和幾個內侍簡單說了情況,便催促他們趕緊開門。
內侍猶豫想要問什麽,她語氣嚴厲道:“這是裴公公的命令,讓我去奏禀陛下,耽擱了,你們腦袋都別要了。”她學着剛剛裴公公的語氣罵道。
幾個內侍被她唬得愣了愣。
“趕緊的!”她着急催促,幾個內侍面面相觑一眼,便也跟着急忙打開門。
她裝模作樣一邊朝外小跑一邊道:“耽擱了大事,就等着被打死吧!”
出了大門她慌不擇路朝右邊直奔頭走去,走了十幾步,見到了前面一隊禁衛軍朝這邊巡視過來。
她心中大叫完蛋了,幾個看守內門的內侍好糊弄,這些禁衛軍可不是能糊弄的。他們覺得你可疑你就可疑,不管你是誰,直接抓人。自己那三拳兩腳,在他們面前都跟耍猴似的。
她準備假裝走錯路折身回走,卻發現身後也有一隊禁衛軍巡視過來。
現在只能硬着頭皮朝前走,心裏不斷祈求禁衛軍不要攔她,當做沒瞧見她。
距離巡視禁衛軍還有幾步距離,忽然被對方喝停下來盤問,哪個宮裏,做什麽的,怎麽走到這兒來等等。
她将剛剛的說辭重複一遍對答,依舊表現出着急擔憂。
但是這一招顯然對禁衛軍沒有絲毫作用。
為首的禁衛隊正走到她跟前,仔細瞅了瞅她幾眼,猝不及防摘掉她的內侍帽,原本胡亂盤起來的頭發立即松散下來。
她慌亂的抓了把頭發,心中一凜:死定了。
“哪個宮的?腰牌。”
她咽了咽喉嚨,腰牌是有,但是那個小內侍的,顯然已經不頂用了。
她沉默未答。
隊正揮手對身後手下道:“帶走。”
她驚得身子一顫。
“隊正,小奴的确有急事禀報陛下。”
“冒充內侍,圖謀不軌,帶下去嚴加審訊。”隊正不理她的解釋。
兩個禁衛立即走上來一左一右抓着她的肩頭,将她反押。動作迅猛粗魯,她聽到自己胳膊骨頭扭動咔嚓一聲脆響。
“啊,要斷了,輕點。”她叫道。
禁衛充耳不聞,押着她朝後方去。她拖着不走,兩個禁衛直接将她拖走。
她張了張口想喊救命,發現自己似乎沒有資格喊,喊了也沒人來救她,甚至還多給她安一個宮廷內大聲喧嘩的罪名。
被兩個禁衛生生拖到了一間類似審訊室的地方,四周俱是刑具。她在影視劇中都沒有瞧見過這麽森然恐怖又齊全的刑具,有的刑具上面還沾着血跡,透着血腥氣。
瞬間腦海中浮現影視劇中那些被刑訊的犯人,耳畔似乎聽到他們凄厲地慘叫。不由渾身打了幾個哆嗦,哇地一聲毫無骨氣哭叫起來。
“我是陛下的美人,你們不能對我用刑。”也不管私自逃出自省院是什麽罪責,也不管背後是誰想殺她,反正她眼下先保命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