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節婦吟-5
武奉陰沉着臉,目光憤恨地瞪着她。她心中一緊,以為武奉要過來,卻不想他直接轉身離開。
她暗暗松了口氣,武奉是個殘暴蠻橫無理之人,她現在真的有點害怕見到這個暴戾渣男,卻又不得不面對他。
和秦致在桃花館坐了許久,聊了小時候頑劣的事情,也聊了一些最近長安城內的奇聞趣事。秦致言辭間随意灑脫,讓她感覺和他聊天輕松自在,不必有太多顧忌,可以暢所欲言。
一壺茶、幾盤點心,不知不覺間已經吃的差不多,天也到下晌午。
兩人離開桃花館,秦致本欲送她回去,被她婉拒。
作別之時秦致笑着道:“抓緊想好要送我什麽回禮,我等着呢!”
她笑道:“好,等我想好了,我就立即讓阿蘭給你送過去。”
秦致搖頭擺手:“你這可就沒誠意了,我要姚妹妹親手送來。”
唐小詩無奈淺笑,點頭道:“行,到時候我們還約在這家鋪子。”她回頭朝桃花館看了眼,這家點心真心不錯,下次再來嘗嘗其他茶點味道。
“一言為定,姚妹妹不可爽約。”
“自不會。”
帶着阿蘭阿芝回到武宅,她直接回了房。打開錦盒仔細瞧了瞧那對珍珠,很喜歡,心中盤算着要送什麽回禮。
倏忽想到自己陪嫁中有一支紫毫筆,她一直珍藏在箱子裏沒舍得用。既然秦致平日內讀書寫字甚多,又準備科舉考試,送筆最合适不過,也寓意金榜題名。
拿定主意,便讓阿蘭去将紫毫筆找出來。
再看了眼手中珍珠,将其放回錦盒,轉身将錦盒收在裏間梳妝臺抽屜中。
擡頭卻見到銅鏡中武奉立在裏間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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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忙回頭,武奉繃着臉走過來,憤怒的目光似乎要将她焚為灰燼,她甚至能夠感受到他壓制胸腔怒火的粗重呼吸。
腦海中不自覺地闖入姚苕被虐打的畫面,頓時心生幾分害怕。
面對武奉這個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之人,她在力量上處于極大的弱勢。
她背着手忙在身後的梳妝臺上胡亂摸幾下,抓到尖銳的東西,似乎是剪刀,她緊緊攥在手裏。
“郎君怎麽過來了?”她扯出一個笑臉,強裝鎮定。
武奉未應答,一步步的朝她逼近,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意欲将她生吞活剝一般。
她慌忙朝旁邊躲去,武奉也移步跟過去。
感受到危險的來臨,她拔腿就朝外間跑,武奉兩步追上一把抓住她。她的剪刀還未來得及出手,武奉一記響亮的耳光扇了過來。她瞬間身子不穩跌撞一旁的櫃子上,臉頰火辣辣的疼,口中一點腥澀。手中的剪刀平抵在胸口。
姚苕以往被虐’打的畫面泉湧般在她腦海閃過,頓時心中憤怒仇恨代替了恐懼。回頭見到武奉逼近一步,揚手又要打來,她驚慌地抓緊剪刀轉身以所能夠達到的最快速度和力道朝對方狠狠刺去。在對方的手落在自己身上之前,她手中的剪刀已經沒入對方的胸口。
汩汩鮮血立即暈染淡色長衫,一片血腥刺目。她驚慌松開手,雙手沾滿對方的血,吓得她不禁朝旁邊退了一步。擡頭瞧見武奉緊皺眉頭吃痛的表情,害怕的轉身就朝外跑。
“攔住她!”武奉忍痛怒喝。
門外跟随武奉過來的兩名小厮立即将門堵住。
她沖過去猛然撞開一個小厮,怒吼:“都滾開!”
小厮驚得愣神,阻攔的動作僵了一瞬,唐小詩借此空隙已經沖出房門。
“将娘子攔下來。”身後跟着出門的武奉對小厮和院中的奴仆命令。
衆人聞聲一震,見到娘子滿手是血慌張的朝院外跑,廊下的郎君渾身是血,面色陰冷威嚴。
這是出大事了!
衆仆不敢遲疑立即撲過去阻攔,唐小詩一個人哪裏躲得過四五個奴仆,被生生的抓住。
聞聲而來的阿蘭阿芝也分別被一個小厮制住。
“你們這些奴婢不想活了,放開我!”唐小詩着急怒罵,又是扭胳膊又是對他們踢踹。
奴仆們猶猶豫豫,娘子是主母,但攔娘子是郎君的意思,他們不敢違抗,由着娘子踢打不敢松手。
唐小詩拼命掙紮,剛掙開這條胳膊那條被抓住,掙開那條這一條又被抓住,反反複複,根本無法脫身。
武奉捂着胸口傷走到跟前。傷口還在朝外冒着血,半邊衣襟已成血色,還有滴滴鮮血順着指縫低落在地,唐小詩驚得面容失色。
她從沒有傷過人,她連殺魚都不敢,今天卻拿着剪刀将武奉傷了,而且傷的如此之重,流了這麽多血,她甚至在想,他會不會死。
“我不是真心要傷你這麽重,我一時失手,你放了我。”她害怕他報複,拼命想要掙脫奴仆,卻徒勞。
祈求無用,她轉為威脅:“武奉,你若傷我,我父兄絕不會饒了你的。”
武奉皺起眉頭,看着她一雙淚眼,有恐懼,有乞求,更多是化不開的深深仇恨。
仇恨,這是他以前在她眼中從來沒有看到過的。
她以前的目光只有委屈、乞求。
他顫顫的伸出手,唐小詩以為他要動手,拼命的歪着頭要躲,沒有躲開,卻也沒有預料的疼痛。武奉粗糙溫暖的手掌落在她受傷的臉頰上,輕輕撫摸。
她吃痛的瑟縮了下,武奉立即停止手指動作,遲疑下慢慢收回去。
“苕兒,你……你這麽恨我?”聲音低沉。
她不知道武奉要做什麽,這不是他以往的性情,她直直盯着他不答。
聽到這邊鬧出這麽大動靜,武母在婢女攙扶下急忙趕過來,一眼瞧見兒子胸前衣襟全是血,立即明白。慌忙吩咐身邊婢女去請大夫,讓人趕緊攙扶武奉回屋先止血。
轉頭對唐小詩指責怒罵:“你這瘋婦、毒婦,他是你郎君,你怎麽下得去手。”
回頭對押着唐小詩的奴仆命令:“将她鎖起來!不許給她吃喝!”。
唐小詩被鎖進後院偏房。
她癱坐在地,雙臂緊緊抱着雙膝,恐慌的情緒慢慢消散,委屈地埋頭哭起來。
當她再擡起頭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房間內伸手不見五指,她此時心緒已徹底平靜下來。抛開姚苕對武奉恐懼的記憶,心中也就不那麽害怕。
她爬起身,四處瞎摸,摸到矮桌邊。桌上只有一盞燈,她又四處的亂摸,才摸到兩塊火石,擦了好一會兒才将燈點亮。
環視偏房一周,立即去推拉門窗,全都從外面鎖上。
失望地坐回矮桌邊,冷靜想着該怎麽離開這裏。她今日将武奉傷的那麽重,日後他必定要報複回去。武家她一天一個時辰一刻鐘都呆不去。
摸着臉頰,已經腫脹,針紮似的疼,想必也青紫一片。
片刻後,她起身走到門邊,拍着門沖外面大喊,沒有任何回應,院子裏似乎沒有人。透過門縫朝外望,無星無月無燈,漆黑一片什麽也瞧不見。
這是真的将她丢棄在這了?
阿蘭和阿芝是她的人,對她一向衷心,她們也沒過來,一定是被武母關在了別處。
如今求救無門,她唯一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
端着燈挨個研究門窗,接着在房間內到處的翻找能夠撬開砸開門窗的東西。
找了好一會兒,只找到一把果刀、一把剪刀和門闩能夠派上用場。
随後就開始對後牆一扇相對松動的木窗進行拆卸加硬撬。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用粗暴的方式撬開了半扇窗,勉強容得下她。
吹滅燈從偏房鑽出去,腳剛着地,就聽到屋前傳來輕微的說話聲,大概是剛剛敲窗戶發出的響動将人引來。
她沒心思多想,穿過房後低矮的灌木,繞過涼亭後面的一排竹子,迅速朝後院角門去。
一路蹑手蹑腳,沒有驚動任何人,卻在到了角門附近,被看門的大狗吼叫幾聲。
守門的老仆聞聲披着衣服走出門房左右看了眼,沒發現人又鑽回屋子裏。
大狗豎着耳朵左右張望,未發現可疑人物,又蔫蔫地耷拉腦袋趴在地上。
“傻狗,連我都不認識了。”她嘀咕一句,更加放輕放慢步子。
大狗忽然擡起頭,耳朵豎得直直,蹭的站起來,朝這邊望過來,卻沒有吠叫。
“乖啊!聽話的都是好寶寶。”她輕聲輕語的對大狗說,磨磨蹭蹭到了角門。大狗見到是熟人,興趣索然的重新趴回地上。
她像做賊似的小心翼翼将角門的木栓取下,輕輕開門,保證這扇陳年老門不發出吱呀聲,門環不被叩響。
出了門,輕輕将門關上,一口氣跑了半條巷子,靠在牆上大喘幾口氣,瞧着身後沒有人追來,心才稍稍放松。
這個時辰坊門還沒關,她要抓緊時間出坊回姚家。
一口氣跑到巷口附近,面前突然冒出來一個人影,天太黑看不清臉,只有一個高大的輪廓,像一尊石像堵在巷口。
她能嗅到空氣中淡淡的酒味,不會醉漢吧?站的這麽筆挺,又不像。
這裏四下無人,又是黑夜,她心中發怵,還是硬着頭皮緩步走過去,到了跟前才看清巷口人的臉。
是武奉。
真是陰魂不散!
她轉身朝回跑,一邊跑一邊回頭望去,武奉步子不疾不徐地跟着,氣定神閑,好似篤定能将她抓住一般。
她腦海中記憶一閃而過,心中大叫完蛋。
這巷子是個死胡同。
轉了個彎,前面數步是一堵黑黢黢的牆,兩邊也沒有門戶可以求救。
她放棄逃跑,既然已經死路,那就只能硬碰硬。
站在巷子轉角處,回頭看着武奉一步步逼近,他在三步開外處駐足站定,濃濃酒味順着夜風迎面吹來,熏得她頭腦清醒幾分。
兩人僵持站了片刻,唐小詩忍不住先開口:“今日我傷了你,你也傷了我,而且你以前傷我那麽多次,傷我那麽重,我也都沒與你計較……只要你答應與我和離,以前的恩怨咱們一筆勾銷,以後各自嫁娶,兩不相幹。”
許久,武奉冷冷回絕:“我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