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節婦吟-3
“東漢末年,漁陽有一屠夫,五大三粗,其貌不揚,直到而立之年還未娶到妻。”秦致漫不經心地說着。
“忽然有一晚,屠夫做了一個夢,夢見一位仙人,仙人告訴他,明日到鎮東頭的河邊等着,若是有人落水你便救上來,那人便是你的妻子。”
“屠夫第二天醒來就跑去鎮東頭,等啊等,一直等到日落西山也沒瞧見有人落水,正準備轉身離開,一女子從橋上墜落。他立即跳入河中将人救起……就這樣屠夫娶上了貌美如花的嬌妻。”
他說到這兒,朝秋千上的姚苕望去,目光憐惜。
唐小詩聽得認真,故事這麽戛然而止,她也沒有聽出個頭緒來,不知道他說這故事的意義在哪兒。
她回頭昂首問:“這樣就沒了嗎?”卻迎上了秦致溫柔愛憐的目光,好似柔柔的月色,暖暖的春陽。
她忽然心跳加速,這樣一個陽光帥氣的大男孩,這般含情脈脈的望着她,讓她有些招架不住。下一秒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身份是姚苕,是有夫之婦,雖然那個渣男夫婿她分分鐘想剁了,但畢竟還有夫妻之名。她立即收回目光,轉過臉,但覺臉頰滾燙。
秦致也意識到自己的舉止不妥,心中自責了一句,繼續輕輕的推着秋千道:“還有下半段。”
他繼續說,語氣低沉許多。
“屠夫與美人成婚十餘年,妻子也沒有給她生下一兒半女。屠夫認為是妻子有病,不能生養,神婆、道士、走方郎中請了無數,均毫無效果。”
說到此處,他小心的打量姚苕的神色,見她一如剛剛,沒有任何變化,他稍稍松口氣,提着小心繼續說下去。
“後來屠夫又夢見了當年那位仙人,仙人又告訴他,你是屠夫,滿身殺氣,孩兒們都不敢來投胎你家。屠夫詢問仙人是否有良策,仙人說:‘你把妻子送到鎮上大善人家中一年,保準回來給你生個大胖兒子。’”
“屠夫醒來後照仙人說的做了。嬌妻在大善人家呆了一年,回來後不足半年就給屠夫生了個兒子。屠夫方醒悟,羞惱憤恨,當夜砍死妻兒。”
說完故事,他目光就一直落在姚苕的側臉上,淡若粉桃的面頰沒有感傷,也沒有笑意。讓他心中擔憂。
今日過來說這個故事他便做好了準備,姚妹妹聽完要麽是傷心委屈地大哭,要麽認為他言語無禮譏諷而惱怒跑開。
可現在秋千上坐着的人一點反應都沒有,好似剛剛睡着了,一句話都不曾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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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妹妹。”他小心翼翼地喚了聲。
唐小詩微微笑了下,她沒想到秦致知道了她的事情,知道她去道觀所求,甚至還認為她懷不上孩子不是她的錯,而是武奉的原因。
這一點出乎她意料。
她身邊所有人,包括姚父姚母等家人都認為是她身子不行懷不上,秦致是第一個幫她說話的。他能夠有這樣的想法,真的難得。
她擡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故事我聽懂了,多謝你。”笑着自己蕩起秋千。
秦致緊張了半天的心才慢慢地放松,不由對姚苕又多了幾分欣賞,面對自己這番話她竟能夠泰然處之。
唐小詩在兩日後回武宅,第一次不是在記憶中,而是以自己的眼睛看武奉。
她坐在堂中,武奉從外面回來,已經換上了常服。他身材魁梧高大,面相冷峻嚴肅,走路氣勢逼人。當初兩家結親,姚家一來看上他的身材樣貌;二來年紀輕輕便是校尉,又是禁衛,前途遠大;三來便是武奉的祖父曾是三品将軍。
姚苕也沒有什麽主見,父母覺得好那便不會差,而且她也沒有心儀的郎君,便聽了父母安排。
可無論對方外在條件多好,對她不好都是毫無意義。
“回來了。”武奉冷冷說了句,在對面盤膝坐下,立即有婢女端來解暑的茶飲。
“是,回來有個事和你說。”
武奉擡眼瞥了下她,沉沉的嗯了聲。
這兩年他對姚苕一直都是這般冷冷淡淡,愛答不理,唐小詩也算習以為常吧。
她打着團扇不疾不徐地道:“這些時日,我冷靜地想了我們之間的事。我嫁到武家四載,雖說本本分分侍奉姑婆郎君,到底是沒能為郎君誕下一兒半女。姑婆也着急孫子之事。”
“你是獨子,武家不能後繼無人。這兩年我們日子也過得不順,沒必要勉強湊合。現在趁我們還年輕,不如早早和離。你另娶嬌妻,也能夠早日圓了姑婆心願,續了香火。我也落得自在。此後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轉過頭,見到武奉直直地盯着她,目光陰冷,讓人生寒。
在姚苕記憶中,武奉一旦如此表情,便是動怒的前兆。
知道對方性情暴戾她剛剛說話已經盡量小心,不知道是哪句話讓他聽的不順。自己所提不應該是對方所想嗎?
對武奉的反應,她心中到底有些忐忑,畢竟對方一旦發怒動手,她可讨不到好處。但無論如何這件事情還是要解決,武家她是必須離開的。
她繼續道,語氣一如剛剛平靜:“你是昭武校尉,我阿耶是長安縣縣令,也算是都有頭臉的人。你我二人和和氣氣的和離,兩家面上都好看,同在長安城內,擡頭不見低頭見,沒必要最後鬧成仇人。”
“此事我已經和姑婆說了,姑婆同意了,郎君寫份放妻書便可。”說着吩咐身邊陪嫁的婢女阿蘭去取筆墨絹帛。
武奉望着東西一一擺在面前,冷聲問:“這是你母家之意?”
“是我之意。”
“你?”他目光如刀瞪着她。
“是!”
他怒拍了下桌子,驚得唐小詩心中顫顫,面上卻很好的穩住不顯害怕慌亂,迎着他的目光望過去,堅定不屈。
他瞪了唐小詩須臾,起身忿忿離開。
“郎君為何不寫?”在武奉擡腳準備邁出正堂時,她提高音量質問。
武奉步子頓住,回頭怒瞪她一眼,回身加快步子離開。
這什麽意思?
這不是他期望的嗎?
怎麽着?還想一邊屋裏小妾通房環繞風’流快活,一邊吊着她?
太無恥了吧!她也氣拍桌子,卻振的手掌發麻。
端起涼茶一口飲盡,才消了消氣。
武母都同意和離了,她就不信武奉能撐得住武母的施壓。
傍晚時候,她便聽到了武母那邊的消息。武奉從正堂離開直接去了武母處,詢問她提和離的事情。
武母承認自己應了此事,雖然她更願意休妻,這樣就能夠占她的嫁妝,但是如此一來,必然和姚家鬧翻。為了姚家的那點嫁妝得罪姚家很不劃算,而且姚苕進門幾年除了無所出并無任何過錯,也不想做的太過分。
武奉卻堅決表明自己的意思,不和離,不休妻。
武母知道兒子是個犟脾氣,質問:“為何?”
武奉半晌不說一個字。
武母着急,知道發脾氣沒用,耐着性子勸:“你現在年輕有為,何愁找不到好的娘子?苕兒進門四年了,一次沒懷上,難道你想武家斷子絕孫嗎?你與苕兒這兩年打打鬧鬧,也沒過日子的樣子,何苦這樣耗着?不如放了去。”
“母親,兒子……”他欲言又止,眉頭皺了一把,“兒子不會與苕兒和離。”
最後惹武母不悅,将他斥罵一頓。
唐小詩悠閑的坐在廊下納涼吹風,聽着阿蘭細細說來,不禁笑了。
武奉素來孝順,今日不同意,武母逼迫三五日,說不定就點頭。她也不急這幾日的時間,正好可以先收拾起來,将東西都整理好,拿了放妻書就直接搬東西走人。
最後總是要走,她也不耽擱,吩咐阿蘭從明日起就開始收拾。
夏夜稍稍涼爽,阿蘭點上熏香退了出去,她坐在窗前吹着夜風。
忽然房門被推開,力道很大,不像是阿蘭或其他下人。她回頭望過去,武奉陰沉一張臉進來。
“你同意了?”她笑着靠在窗框上,打着團扇。
“為什麽要與我和離?”他直直走到她面前站定,陰冷的氣勢逼人。
“一舉多得的好處,有目共睹。”
“不是因為此,你告訴我,是不是岳丈岳母教唆你這麽做的?”
唐小詩心中冷笑,這還需要教唆?是個想過日子想生活好點的女子都想離,不離,留在這兒等着被打死嗎?
“你應該這麽指責長輩嗎?”
“是不是?”他聲音冷酷,更逼近她兩步,高大魁梧的身子遮擋燭光,将她整個人都籠罩在陰影裏。就好似姚苕這兩年的生活一般,活在他的陰影下。
“不是!”她迎着他目光堅定道,“你我根本沒有感情,我有選擇和離的權利。”
“沒感情?”他聲音冰冷,幾分質問,幾分嘲諷。
“是!”她回答幹脆果斷。
對姚苕大罵甚至大打出手,這是有感情嗎?
姚苕之所以忍着他,不過是因為天生性子軟弱,或者說是攝于他的淫威不敢說,不見得對他有感情。
武奉眸中更加陰寒,一把抓住她手臂,幾步扯到床榻處,用力将她摔在床上,小腿撞到床棱上,痛得她叫出聲。
武奉直接朝她撲過來。
她驚慌忙擡腳朝武奉心口踹去,被對方一把抓住,她掙紮了下毫無用處。
“混蛋!”她怒罵,“武奉你若是敢胡來,我殺了你。”
武奉動作一滞,顯然是沒想到在他眼中一向軟弱順從的姚苕會忽然張口對他大罵,甚至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