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節婦吟-2
“六郎?怎麽淋成這般?”姚母驚詫,心疼道,“可別着涼才是。”吩咐身邊的婢子去向觀內借件幹淨的道袍。
秦郎立即喚住婢女,對姚母道謝:“不必麻煩,小侄無事,這點雨不算什麽。”
“哪裏能大意。”
“真的沒事,還挺涼快的呢!”頑皮的笑着抖了抖衣袖。
姚母沒有再堅持,忽然好似想到了什麽,拉着身邊的女兒道:“苕兒,這位是阿娘上次與你提到的秦三叔家的六郎。”
唐小詩這才從姚苕的記憶中搜尋到關于面前人的信息。秦三叔與姚父同鄉同窗同科,情義深厚。入仕後,兩人便南北分別,常年書信往來,兩個月前秦三叔調任京城,全家也都遷居長安。
秦六郎秦致是秦三叔次子,族中排行第六。其實他們小時候見過,是在老家,那時她六七歲,對方尚未滿十歲,是個頑劣十足的熊孩子,還将她欺負哭過,被秦三叔狠狠教訓一頓。沒想到一別十數年,相互都已經認不得了。
姚苕的記憶中,秦致長相不怎麽樣,甚至可以說醜,沒想到男大十八變,越變越帥了。
姚母見她發呆,笑着拍了下她的手道:“你是要喚一聲兄長的。”
唐小詩牽強笑了下,行個平輩禮,低聲喚了句:“秦六兄好。”心裏頭卻覺得有點別扭。
秦致笑着回禮:“姚妹妹好。”擡頭朝周圍看了眼,笑問,“姚伯母,姚大兄和姚二兄沒有陪着您過來?”
“他們忙着,苕兒陪我過來。”
秦致點了點頭,別有深意的看向唐小詩。
剛剛在殿內說母親和兄長在後院,原來是在說謊,想必也是提防他故意這麽說,讓他有所忌憚,不敢輕舉妄動。
想來不覺有點好笑,她竟然這般小心。
唐小詩見自己謊言拆穿,有點尴尬,但剛剛不相識,對方看上去也非正人君子模樣,她撒個小謊也沒什麽錯,這樣自我開解,也就不覺得尴尬了。
Advertisement
“姚伯母,我送你回府吧!”
“不用,你一身濕透,快回去換身幹淨衣裳,別大意受寒了。”還頗為憂愁道,“讓你阿娘瞧見必然心疼。”
秦致應了聲,陪着她們一起出了道觀。姚母關心的詢問他秦母最近如何,又問起他的親事。
上次秦母和姚母見面,秦母請姚母幫秦致物色有沒有合适的小娘子。秦家剛來京城人生地不熟,姚家畢竟在京城這些年,認識不少的人。但姚母身邊沒有合适未出閣的小娘子,便給秦母介紹了個媒人。
媒人是給姚大郎和姚二郎說過親,人很靠譜。
這一個月未聽到秦家這方面的消息,姚母關心問起。
秦致歉意笑着道:“小侄的事,勞姚伯母操心了。媒人倒是提過幾人,都挺好,只是小侄現在的心思都放在了科舉上,待及第再娶妻也不遲,已經勸家母暫時不要費心此事,伯母也莫再為小侄操心了。”
“你這孩子,科舉功名與成家立室也不沖突。”
秦致傻笑了聲,沒有辯駁。
送姚母上了馬車,秦致輕聲對準備上車的唐小詩道:“姚妹妹,我們不是萍水相逢了。”
唐小詩笑了下:“快回去換身衣服吧,別真的着涼了。”在婢子的攙扶下也鑽進了馬車,還掀開簾子一角偷看。
馬車緩緩離開,一個小厮匆匆奔過來,上氣不接下氣道:“郎君,你怎跑這兒來了,還……還渾身淋濕,若是病了可怎麽辦?”小厮擔憂着急忙去幫他擰衣擺的水,勸道,“郎君,你可別再想一出是一出了,你再這般,奴怕沒幾年命能伺候你了。”
“緊張什麽,不就淋了點雨,我身強體壯的,哪裏就病了,而且……阿嚏——”他立即揉了揉鼻子,這也太不給面子了,剛自誇就打噴嚏。
“瞧瞧,受涼了吧?郎君趕緊回吧!”
“是得回了。”剛說完又一個噴嚏。
還好!還好不是在姚妹妹面前,否則真的丢人了。
坐在馬車內,姚母便和唐小詩說起了求藥生子和她夫家的事情。
姚母抓着她的手,語重心長地道:“苕兒,娘知道這兩年你因為沒有懷上孩子,在武家日子不好過。你這次回來就在娘家多住時日,好好調理身子。明年為武家生下個兒子,武大娘子也不會再朝武奉的房裏塞小妾了。到時你也能夠硬氣些,把那些小妾通房都打發了出去。”
姚母不知道她在武家受武奉的責罵責打,姚苕從來不回娘家說,每次回娘家姚母發現她情緒低落,認為她是因武奉納妾收通房丫頭之事傷心。
但女兒嫁過去四年無所出,武奉納妾收房這也是理所應當,他們也不能說什麽,誰都不能讓別人家斷了香火,也只能多關心女兒,勸慰女兒忍一忍,同時想辦法尋醫為女兒醫治。
她不希望女兒因為不能生養被休回娘家,那樣這輩子恐再找不到夫婿了。
唐小詩知道姚母心疼她,對武家又無奈。
她反抓姚母的手笑道:“阿娘有沒有想過,其實女兒與郎君沒有孩子,也不一定就是女兒身體的原因,也可能是郎君身體不行。”
姚母驚得愣神,支吾兩聲道:“他一個武人,身強力壯,怎麽會……那方便不行?”以前從沒有聽女兒說過這種話,回娘家哭啼也都是埋怨自己肚子不争氣,是自己懷不上。
聽聞此觀觀主有送子的靈丹妙藥,激動不已,今日起個大早就讓她陪着一起過來求藥。怎得才大半天的工夫毫無征兆生出這樣的想法。
“阿娘,能不能生孩子和身子強不強壯也不見得有關系,這兩年姑婆給他房裏塞了十來個人,竟然沒一個懷上的,若郎君那方面真的沒問題,難不成那十來個小妾也都不能生養不成?”
“姑婆說我命相克子,就算是真的克子,自古以來克子都是克自己孩子的,哪有克別人孩子的說法?不過是姑婆不願承認自己兒子不行,扯個說法把罪責推到女兒身上罷了。”
姚母聞言琢磨了一會兒,覺得這話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為女兒請了那麽多的名醫,吃了那麽多藥,受了不少罪還是沒懷上,這也不應該。
唐小詩見姚母心思松動,繼續道:“女兒不想背着這樣冤枉的罪名,如果真的是郎君的問題,女兒這輩子都沒有子女福可享。阿娘,女兒也想要個孩子啊。”說着淚光閃閃。
姚母心疼的立即将其半摟在懷,輕輕拍着她的頭安慰。
“阿娘,女兒……女兒想和武奉和離。”
話一出口,她感到姚母的手頓住。
“苕兒,這……這可使不得。若是和離了,你……你可再找不到武郎那樣的好郎君了。”
“可……可女兒的日子真的過不下去了。”她想把姚苕在武家受武母和武奉欺辱責打的事情告訴姚母,但一想到姚母是個柔軟心腸的人,若是得知女兒被這般對待,心都要疼碎,這也是姚苕沒将這方面委屈說給姚母聽的原因之一。
她想還是自己來解決武家之事,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讓這位母親為女兒心痛。
“苕兒,阿娘知道你受的委屈太多,可和離畢竟不是小事……還是要三思。”
唐小詩點了點頭,心中卻已經打定注意,她和武奉必須和離。不和離,留着當下酒菜嗎?
她寧願一輩子不再嫁人,寧願去觀裏當道姑,也決不能和武奉這種暴力渣男過日子。
在姚家過了幾日,姚母從道觀求來的丹藥,她收起來并沒有吃。
父母兄長見她從觀內回來後不再每日愁眉苦臉,反而心情很好,不是和兩位嫂嫂逗弄小侄兒,就是一起研究衣裙胭脂水粉,偶爾彈琴書畫吟詩作對,如當年未出閣一般。娘家的人也都放心了。
這日,唐小詩正在後院大樹陰涼下推着長兄的兒子蕩秋千,小男孩忽然伸手指了指遠處月門:“姑母,是秦六叔。”
唐小詩順着所指望過去,秦致一身绛色長衫,手中打着一把折扇帶着一小厮走過來,見到她咧嘴笑了,側頭吩咐身後小厮一句什麽,小厮躬身退下。
“姚妹妹。”秦致走上前來,伸手撫着小男孩頭揉了揉,“先去別處玩吧。”
“為什麽呀?”小男孩站在秋千上與秦致差不多高,滿臉不情願嘟着嘴巴。
“我要與你姑母說話,長輩說話,小孩子不可以聽的。”
“那……又是為什麽呀?”
秦致有些無奈的皺眉,小孩子怎麽那麽多為什麽,他都不知道要如何解釋下去。
唐小詩卻笑了,哄着小男孩道:“去找你阿娘和阿弟玩吧,他們從街市回來,應該買了許多好吃的。”
小男孩這才抓着唐小詩從秋千上跳下來,朝月門跑去。
看着小男孩出了月門,秦致回頭,笑着道:“姚妹妹今日氣色好了許多,人越發好看了。”
“秦六兄這般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模樣也不狼狽。”
“那日道觀我很狼狽嗎?”
唐小詩毫不客氣的點頭:“很狼狽。”
“所以姚妹妹把我當成了惡人,處處防着我。”
“不是很應該嗎?”她反問。
秦致呵呵笑道:“的确,是我活該。”
“秦六兄今日怎麽得空過來,我大兄和二兄都不在家中。”
“我是來找妹妹你的。”見唐小詩疑惑,他微微笑了下,“想講個故事給姚妹妹聽。”
唐小詩覺得莫名奇妙,雖然小時候便相識,但早已彼此相忘,前幾日道觀相遇才算是真正第一次認識,現在突然跑來只為給她講個故事。
“什麽故事?”值得他單獨跑一趟,她倒是好奇了。
“漁陽屠夫的故事。”
唐小詩迷惑地搖頭,表示沒聽說過,期待地望着他,等他講下去。
“姚妹妹坐下來聽我講吧。”示意地朝秋千睇了眼。
唐小詩覺得他有些故弄玄虛,還是依他坐在了秋千上。秦致收起折扇插在腰間,輕輕的推着秋千,給她說起故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