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醉2
醉2
陳哲帶左立去了一家gay bar,說是要給他開開眼界,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他對左立大講放縱的真谛,傳授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經驗,卻率先被來搭讪的年輕紅發帥哥放倒。陳哲和紅頭發勾肩搭背開房去了,左立在吧臺邊喝完最後一杯,擠地鐵回了醫院。醫院裏有備用鑰匙,但是左立懶得折騰一趟,就在值班室對付了一晚上。那天晚上是朱文韬值班,他難得出現在值班室,推門時吸了吸鼻子:“怎麽有酒氣?”
那時左立已經睡迷糊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第二天只是一個極其平常的周四,左立卻清楚得記得那天發生的每一件事。很長時間以來,事情一直在他腦海裏來回重複播放,放大每一個細節,試圖發現自己曾經犯錯的蛛絲馬跡。然而結論令人遺憾,他知道不管做什麽,一切在幾個月前就已經落定,生活沒有給他任何反抗的機會。
楊海帆休假以來,左立跟着柏春陽出過幾次門診。那天上午門診結束,左立去幫柏春陽洗茶杯,回來之後柏春陽問他:“小左,我手上現在有一個關于關節鏡組織修複微創手術的課題,你有沒有興趣加入?”
左立受寵若驚,連忙說:“柏老師,我太想了!我一直對您的課題非常感興趣,但是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不敢提出來。”
柏春陽說:“我看過你的研究生期間的論文,你是讀運動醫學的,也算和我這個課題專業對口。這段時間接觸下來呢,人也踏實肯幹,我挺喜歡你的。不是我自誇啊,這個機會的确難得,如果你願意,我把人員信息表發給你,你填好再交給我。”
左立千恩萬謝,恨不得立馬叫柏春陽一聲師父。
在回辦公室的路上,左立的腳步輕快,有些輕微得意。高偉打人事件中,作為受害者的他選擇了遵從院裏的意思忍氣吞聲、息事寧人,這個研究課題是他應得的補償。他在柏春陽面前大獻殷勤,毛俊當然看得出來他的用意。雀躍的快樂很快被隐藏,對外仍舊保持辛苦和優點終于被看見的感恩。
整個中午他都在想這件事情,吃飯時也心不在焉。午休結束之前他去門診大廳買咖啡,和林栩栩打了個照面。白大褂底下,林栩栩的肚子還不明顯。林栩栩有話和他說,左立卻皺眉,暗示她私底下再聊。兩人如同最不相熟的同事一樣點頭而過,左立端着咖啡回到辦公室,然後接到了來自王浩的電話。
左立平時跟王浩并無聯絡,他調去了院辦之後一次也沒碰到過。左立看到來電人時很驚訝,接起電話,王浩先是寒暄了幾句,緊接着問他:“左醫生,你現在有空嗎?”
左立猶豫了一下說有空,然後王浩說:“麻煩你到行政樓三樓來一趟吧,有點材料需要你填一下。”
他想可能是研究課題的事情,答應着說:“好,我馬上過來。”
左立來附二院這麽久,去行政樓的次數屈指可數。左立按照王浩的指示,敲開了305辦公室的門,開門的人是王浩。
王浩的臉上帶着過分嚴肅的表情,雖然在看到左立的一瞬間放柔和了一點。左立心底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這種感覺在接下來的時間裏迅速放大。王浩把門向內完全推開,然後把他領了進去。305辦公室分為內外兩間,外面是會客廳,裏面是辦公室。會客廳的沙發上坐着兩個人,一個是院ji委辦公室的孫華,另一位沒穿白大褂,左立不認識。
孫華讓王浩給左立倒茶,态度親切地先問了幾句左立的個人情況,然後轉頭小聲詢問另外一個人的意見。那個人點點頭,孫華就轉向左立:“今天叫你來呢,只是例行談話。因為現在上面要整頓規範醫務人員學術會議、行業會議的參會情況,從去年九月到現在,院內所有參加過相關學術會議的人員,都需要提交一份參會報告,主要呢是存檔待查。但是為了避免出現造假、違背審查目的,所以需要你們現場手寫。”
Advertisement
說罷他向王浩點點頭,王浩交給左立一疊稿紙和一支簽字筆。孫華說:“小左,你就在這裏慢慢寫,寫完之後交給小王就行。”
盡管孫華态度親和,但左立心裏亂成一團。他一頭霧水,但這種情況下又沒辦法提問,孫華也絕對不會多說,于是只能點頭答:“好的,孫主任。”
距離八月初的那場骨腫瘤會議過去已将近三個月,左立仔細回憶着自己聽過的報告,大致寫了一些參會心得。手邊沒有資料可查,他只能憑記憶,兩千字不到的報告,左立斷斷續續寫了一個多小時。手機在動筆前上交了,房間內沒有時鐘,他不知道現在是幾點。室內并不熱,握筆的手心卻在冒汗,寫到最後他開始出神,努力回憶着關于那場會議的所有細節。他原本不在參會的名單裏,後來知道是丁少骢想辦法把他塞了進去,他參會的名額、注冊的費用都是由丁少骢解決的。難道是因為撞破了他和覃望山的戀情,丁少骢惱羞成怒,用這樣的方法來打壓報複他嗎?
雖然左立覺得丁少骢不應該是這樣小心眼兒的人,但人心隔肚皮,也不能确定他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左立忽然想到了辦公桌抽屜裏的古龍水,那是丁少骢某次送給他的禮物。開封過後他只正兒八經用過一次,然後就塞進了辦公桌抽屜最深處。此時,丁少骢的名字在腦海裏閃過去,左立無端端就想起了香水的味道。
交完報告,王浩把手機還給左立,并且叮囑說這件事情暫時對外保密,免得在醫院惹起人心惶惶。王浩說完正事,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這個調查主要針對在編人員,你不用太緊張。”
王浩的言下之意是左立只是臨時工,不必對此過于緊張。不管這話是真心誠意的安慰還是陰陽怪氣的嘲諷,都令左立感到胃部不适。他一只手壓在胃部,腳步不快也不慢地下樓。
在樓底下碰到了徐正川,左立一愣,徐正川走到跟前和他打招呼。左立勉強笑了一下,徐正川擡下巴,問他:“你也是來寫報告的吧?”
左立一臉茫然,徐正川滿不在乎地說:“都過去這麽久了,誰還記得呀?我可是什麽都寫不出來。孫主任他們也真是的,想一出是一出,早幹什麽去了?現在查起來了才發現什麽材料都沒有。”
左立問徐正川:“你也是來被約談的嗎?”
徐正川大方點頭,一點也沒有要保密的樣子:“對呀,所有參加過行業會議、學術會議的人都要來。那個骨腫瘤會議我們不是一起參加的嗎?”
徐正川落落大方的态度讓左立稍微放松下來。徐正川出了名的消息靈通,他不當回事,大約是沒什麽要緊。
左立回到辦公室在位置上坐定。室內只有他一人,猛地拉開抽屜,古龍水瓶子骨碌碌滾出來。茶色的不對稱瓶身、融化狀纏繞的logo攀爬着,仿佛在墓地裏生長出來的藤蔓。左立是在覃望山的車上收到這份來自丁少骢的禮物,當時就打開聞了一下。丁少骢問他味道如何,他只是淡淡地表示很特別。那天溪市下着罕見的大暴雨,車窗內外都彌漫着雨水的腥氣,香水的味道混雜其中,左立仿佛置身于大雨過後的郊外墓地。
他心裏動過千萬般念頭,伸手把那香水拿了出來,對着空氣輕輕地噴了兩下。一種草木的味道彌漫開來,喪失了第一次聞到的那種甜膩得近乎腐爛的氣息。左立對香水沒有什麽研究,更不懂什麽前調、中調、後調,只是單純地不喜歡被合成、濃縮後的所有味道。左立輕輕揮動手掌,驅散這一點味道,終于下定決心,拿出手機翻出和丁少聰的微信對話。他斟酌着打字:“有空見一面嗎?”
左立打上一個問號,手指放在發送鍵旁邊。他想象着丁少骢向自己承認一切都是他做的。一愣神的功夫,他聽到小五妹的聲音。
“左醫生,怎麽只有你一個人在?快跟我去看看吧,15床不知道怎麽回事,血壓一直不正常!”
左立立刻鎖上手機,起身跟吳梅去病房。看了病人,左立懷疑有內髒損傷,又開了新的檢查,并且上報給主治醫生。忙完終于得了空當,小五妹跟他一起往回走,悄聲對他說:“你知道嗎?小丁總的公司出事了。”
吳梅以為他和丁少聰關系好,特意來對他說:“我聽說善仁和醫院的合作要終止,跟臺的那個小葛已經一個禮拜沒有來過了,不知道跟水吧出事有沒有關系。”
左立感到十分詫異,水吧的事情早就告一段落,前幾天還見到丁少聰,雖然場面不太愉快,但并沒有顯出因為事業不順的沮喪。不過關于善仁和附二院結束合作的流言左立不止一次聽到過,上一次言之鑿鑿告訴他這件事的人是齊銘。善仁和中心醫院也有合作,齊銘輾轉着打聽這件事,可能也是早聽到了風聲。
吳梅叮囑說:“你知道就行了,別往外說啊!我覺得這段時間……你私底下和小丁總也保持距離吧。”
吳梅說完就走開了,左立在原處站了一會兒。他望向走廊的窗戶,從十四層向下眺望,感到巨大的脫力和失真。回辦公室錄入病歷,打了幾行字發現錄錯了,又統統删掉重來。噼裏啪啦敲擊一陣,辦公室只有鍵盤響起的聲音。最新的郵件提醒彈出來,醫院的招聘公告已經在官網上公示了,11月筆試,12月面試。左立猶豫,最後拿出手機删掉了那條還沒有發出去的信息,然後把丁少聰送給他的古龍水扔進了垃圾桶。
因為沒有掌握好力道,香水瓶蓋被撞開,濃重的味道飄了滿室。左立皺眉,起身把垃圾袋紮緊,重新換了個新的。
作者有話說:
要出差,大概十天,不知道能不能抽出空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