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喜3
喜3
實在是不巧的是,覃望山和左立共同的休息日只有一天,而這一天覃望山要回家跟爸媽吃飯。出行的計劃還沒有來得及安排就已經泡湯,左立心中略感失望,卻沒有說出來。工作性質如此,他們倆個都不是為了玩樂而讓工作退居其次的人。尤其是最近覃望山事事不太順利,在所裏又有一個劉玉松和他處處為難。雖然覃望山曾說,陳哲的案子不算是他搶了別人的,但劉玉松必然不這麽以為。他們之間的矛盾是方方面面的,很難說清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涉及到利益,但歸根結底是立場不同。
覃望山早就發現了左立随手丢在玄關處的喜帖,知道他6號這天要去參加同事的婚禮。酒店路途遙遠,坐地鐵需要一個半小時以上,覃望山提過要送他去,被左立拒絕了。左立5號值夜班,他打算不再往家折返一趟,下班後直接去酒店參加婚禮。
五號那天晚上的夜班難得清閑,下半夜幾乎無事,左立從一點睡到了六點半,起床洗漱、交班,然後去食堂吃早餐,又順便去急診大樓買咖啡。等咖啡的間隙,他給林栩栩發信息問她幾點到。林栩栩沒有回複,不知道是不是還沒起床。
左立耐着性子再等了一會兒,仍然沒有回音。林栩栩有放他鴿子的前科,左立不等了,直接打車去中心醫院。
不分時間段早晚,無論節假日與否,大型三甲醫院的門診部總是人滿為患。比起附二院可怕的人流量,中心醫院可能略稍遜一籌,但從出租車移動的速度來看,也好到哪裏去。左立就讓司機提前把他放了下來,經驗告訴他,最後一段路程步行更快。剛走到醫院大門口,林栩栩給他回過電話來,電話那頭的人聲壓得很低:“左大力,你出發了嗎?”
左立有些無語:“我都已經到了,你不要告訴我你還在家裏。”
林栩栩忙說:“不不不,我也已經出發了,還有十分鐘就到。我把我的電子醫保卡截圖發你,你先幫我挂個號。”
林栩栩事先已經在公衆號預約過,他只用掃描條形碼取號。取完號,左立找個地方坐下來等人。習慣性拿出手機刷朋友圈,往下扒拉了兩下,他的指頭頓住。楊宇慧生了個兒子的消息是在朋友圈看見的,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人通知他,沒有電話也沒有信息,就差沒把他屏蔽。楊宇慧的朋友圈充滿了母性的光輝和愉快,連寶寶的屎尿屁都充滿芬芳。左立想,母親可能已經默認他是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了。從上次他回涼縣,他們鬧翻之後再沒有聯系過。吵架的時候,左立說了很難聽很過分的話,楊宇慧就只是一直哭。楊宇慧保養的很好,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快五十的人,她本來就是标準的杏眼、瓜子臉,年輕時勉強算是美人。她說話溫溫柔柔、待人客客氣氣,任誰看來都是左立這個當兒子的不是,他怎麽有資格去幹涉一個母親的生育權呢?
左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不得已的永遠是別人,忘恩負義的總是自己。從楊宇慧到林栩栩,所有事情都讓他頭疼。按揉太陽穴,左立讓自己想起覃望山,只有在想起他時可以感到放松和平靜,如同身處與世隔絕的桃源、找尋到了暫時的避難所。
遠遠看見林栩栩招手向他走來,因為着急還跑了幾步。左立嘆口氣,抓住奔過來的林栩栩:“你慢點走。”
林栩栩的時間趕得正巧,只排了兩個號就輪到她了。若是再晚一點,過號之後只能重新排。左立坐在診室外的長凳上等她,相鄰位置上的年輕小夥子緊緊攥着礦泉水瓶,反複擰緊擰松瓶蓋,持續不斷發出聲響,左立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就這一眼,男人毫不猶豫地向左立打開了話匣子:“你也是陪你老婆來的吧?”
左立沒點頭也沒搖頭,他不習慣在陌生人面前透露太多的個人信息,只是開玩笑說:“總不能我自己來看婦科吧?”
男人嘿嘿笑,他急需一個傾訴對象,不管這個人是誰:“這是我們的第三個了。”
左力點點頭,随口說:“恭喜你。響應國家政策號召生三胎,為社會做貢獻。”
男人搖搖頭:“不是第三胎,是第三個,我們的前兩個都沒有保住。”
Advertisement
左立明白了男人為何如此緊張。出于禮貌,他安慰道:“該保住的總會保住的。”說完又意識到這句話并沒有什麽安慰效果,男人反而更緊張了。他自我安慰說:“前幾次都是剛有胎心就流了,這次已經16周了。”
左立很想告訴他小月份生化妊娠大概率是男方蝌蚪質量不好,可以去看看生**殖科。男人又說:“這次要是再保不住,我們就不生了。再來一遍,實在是太遭罪了。啊,呸呸呸!”
左立不知道他說的遭罪,指的是女方的身體還是雙方的心理,可能兼而有之。左立不是一個喜歡孩子的人,因此體會不到那種為懷孕欣喜若狂、為流産痛哭流涕的感覺。他甚至不覺得楊宇慧是個喜歡孩子的人,小時候他覺得自己多餘,長大了他更加可有可無。他的存在與否對母親來說似乎沒有太大價值,這讓他更加不明白楊宇慧對于懷孕的執着、對于新生兒到來的喜悅。
過了一會兒,林栩栩拿着檢查單出來。左立起身,挨過去問她怎麽樣。林栩栩手裏捏着檢查單,回答說:“上次查血指标不好,而且B超只看到卵黃囊沒有胎心,今天再驗個血做個B超。”
林栩栩又說:“其實八周就應該可以看到胎心了。不知道是發育得慢,還是這個胚胎根本就沒辦法存活。要是活不了也就不用我做決定了。”說着,林栩栩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左立不知道林栩栩是否希望這個胚胎存活,因此不再做任何安慰的舉動。他陪着林栩栩去B超室排隊,進去之前,在林栩栩的強烈要求下,她和左立握了握手。時間不久,林栩栩B超室出來,她的神情緊張,緊緊抓着手裏的B超單,也不說話,只是往外走。
“怎麽樣?”左立叫住她,問她結果如何。林栩栩眼神茫然,搖搖頭說:“找醫生看看。”
左立無語:“林栩栩,你是醫生,我也是醫生,簡單的B超診斷單看不懂嗎?給我。”
林栩栩順從地把診斷單遞給左立。他接過來看了一眼,擡頭:“十周,有胎心了。”
林栩栩點點頭,雖然表情看起來鎮定,實則內心慌亂。
“那你打算怎麽辦?”左立問她。
“我還沒想好,你得讓我想一想。”林栩栩突然大聲。
左立按住她的肩膀,說:“你別緊張,我沒有催你,我只是問一問。你自己好好考慮。”
“哦。”林栩栩又是點點頭。她堅持要把驗血報告和B超診斷單再拿回去讓醫生看一眼,左立便陪着她又回去。醫生說林栩栩的HCG翻倍的情況不太理想,但也不需要藥物幹預,保證充分休息,如有腹痛見紅及時就診。林栩栩自己不放心,堅持要求醫生開了孕酮片給她。
林栩栩去門診大廳的西側藥房取藥,左立站在手扶電梯底下的空當處等人。看着林栩栩排隊的背影,左立覺得荒謬可笑。他因為母親高齡懷孕和她鬧翻,轉臉又陪着林栩栩來做檢查,決定另一個孩子的生死。
排隊取藥的人很多,左立百無聊賴地靠在柱子上,雙手抱在胸前,微微抻了抻脖子,發出懶洋洋的籲氣。正面相對的手扶電梯上,一男一女的身影緩緩下降,從俯視左立的高度逐漸變成平視。他看見锃亮的皮鞋踏在灰撲撲的臺階上,短發遮掩的耳墜有節奏地晃動,覃望山擡腿從手扶梯上走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