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亂3
亂3
覃望山對左立說的話聽起來有一點勉強:“既然是你過生日,讓你許個生日願望吧。”
左立本扭頭前頭走,聽到這句話一下子轉過來:“生日願望?”
覃望山的表情很認真,說這句話也是認真的,只是語調有一點冷:“當然是要我辦得到的。”
左立笑嘻嘻:“有什麽是覃大律師辦不到的?要月亮你都能摘下來。我來想想看,要許什麽願呢?”
左立用食指抵住下巴做思考狀,眼角掃過覃望山的面孔。像是倏爾間想通了什麽,左立震了一震。他猜着了覃望山的心思,正好是這個時機,他又開這個口,應該是覺得自己會跟他讨房子住。只要自己先開了口,覃望山就可坐地還價,大家銀貨兩訖。要是還不滿意,倒像是自己步步緊逼。左立的雙目又掃過覃望山的眼睛,想從他的瞳仁兒裏看出來自己到底有沒有猜錯。
左立偏不說這句話讓覃望山心安理得,他沉吟半晌,故意天真:“過生日嘛,當然要吃生日蛋糕。”
覃望山不經意皺眉,實在是出乎意料:“太幼稚了,我從來不吃那個東西。”
“那……”覃望山反對,左立猶豫:“鮮花紅酒也行。”
“酒吧太吵了,我不願意去。”覃望山問他:“訂餐廳也晚了,你打算是去哪裏喝?”
左立意識到這種話說出來就變成赤裸的邀約。于是他只好又改口,胡亂說:“那就看場電影吧。”
覃望山還是皺眉:“最近應該沒什麽能看的片子吧?”
左立誇張地搖頭:“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覃律師你專程過來逗我的吧?”
覃望山沒有繼續反對,拿出手機看附近影院的排片。他一邊研究一邊說:“有五個選項,兩部國産動畫片,一部文藝片,一部喜劇片,還有一部港片,你要看哪個?”
左立本來就是随口說的,并不計較到底看什麽:“過生日,當然看喜劇片。”
于是覃望山便買了票,花十分鐘和左立走到電影院去,又花兩個小時十分鐘和左立看一部和喜劇絲毫不沾邊的喜劇片。覃望山換票的時候,左立看到一個小孩兒抱着巨大的鴨子爆米花桶,一時間童心發作,也去買了一份。塑料的鴨子桶足有左立臉的兩倍大,捧在手裏沉甸甸的。覃望山取票回來,看見左立抱着這麽大一只鴨子,也倒吸一口涼氣。他頂着這碩大的東西跟覃望山進了三號廳。廳內已經關燈,本來就光線昏暗,爆米花桶又遮住大半視線,差點一頭栽下臺階去。覃望山像後腦勺長了眼睛,及時回頭抓住了左立的胳膊,他才沒摔下去。覃望山說他:“怎麽買這麽大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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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立讪讪地站好,說:“看着好玩。”
覃望山沒再說什麽,但也沒松開左立,一路抓着他的胳膊把人帶到了座位上。左立抿着嘴巴不出聲,覃望山借着手機一點的光線看見了,問他:“你自己走路不看路,怎麽還生氣了?”
左立低聲回他:“你別說話了,電影要開始了,注意素質。”
覃望山被左立堵回去,閉嘴認認真真看片頭的廣告。電影并不好笑,上座率也不高,但時不時仍有人捧場地發出笑聲。對覃望山來說電影實在無聊,他忍不住拿手機出來看信息,每次亮光照過來,左立都轉頭瞪覃望山一眼。
左立沒吃晚飯實在有點餓,就一直伸手抓爆米花吃,不斷地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密閉的放映廳內十分明顯。覃望山找準時機扣住了左立伸向爆米花桶的手。左立驚訝地拽了拽手腕兒,沒有扯動。他轉頭看覃望山,覃望山嚴肅地說:“注意素質。”
左立想要出聲反駁,又想起自己剛剛說過的話,氣焰頓弱,只好把話咽回肚子裏。大約是覃望山為了避免左立繼續像倉鼠一樣對付那桶特大號爆米花,餘下的時間裏一直抓着左立的手腕沒有松開。
左立盯着電影屏幕出神,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他的手腕攥在覃望山的手裏,很快沁出了汗。他暗自用勁兒,覃望山卻抓得更緊。左立幹脆手指反扣過去,指腹在覃望山的手背上劃過,一下一下,像用羽毛撓着癢癢。左立偷眼看覃望山,他正專心致志欣賞電影,面無表情的模樣像在看紀錄片。
左立放棄了反抗,任由覃望山扯着他。電影是個笑中帶淚的結局,片尾音樂聲響起,左立似乎還聽到有人在抽泣。廳內燈光打開,覃望山同一時間松開了他的手,站起來說:“走吧。”
只有他們兩個随着音樂往外走,不多的其他觀衆還留在座位上等彩蛋。從電影院出來,左立沒問覃望山要去哪,也沒說自己要去哪兒,兩個人沉默地随着人流往前走。
走過電影院所在的街區,街面上的人便稀少了。左立不認得路,只是繼續一路往前走。他們走進一條不算寬闊的單行道,道路兩旁的榕樹樹冠茂密盛大、密密匝匝,隔絕了遠處的喧嚷和鳴笛,顯出一份獨特的靜谧。又走了一段路,路過一家24小時便利店,覃望山停在門口問左立:“要喝水嗎?”
左立搖頭。覃望山讓左立在門口等着,自己進去便利店了。過了一會兒覃望山出來,一只手拿着兩瓶蘇打水,另一只手拎着個紙袋子,好像是一袋子零食。
覃望山遞一瓶水給左立,左立接着卻沒喝。他們繼續往前走,覃望山指着路口說:“從這邊拐過去,離你家就很近了。”
左立覺得很驚奇:“離我家很近?”
覃望山報了一個路名,左立恍然大悟。原來從這裏斜插過去就到了通向小區後門的一條大路上。他平時往返醫院和家之間,坐固定線路的公交車,走同一條上班下班的路,消費場所是局限于附近的超市和商圈,從沒想過其實可以有很多條不同的回家的路。
這條近路通過一個街心花園。花園位置隐蔽,綠化帶分割的石子路在、曲折幽靜。光線昏暗,僅有的路燈也壞了,公園裏見不着一個人。左立從不知道這裏居然還有一個公園,幾塊花圃,兩排綠樹,湊在一起就成了花園。拾級而上又随之而下,左立一邊走一邊對覃望山說:“這裏怎麽沒人跳廣場舞啊?不僅沒人,連路燈都是壞的……”
覃望山走得比左立慢,左立為說話方便,轉身退着走。這邊一句話沒說完,左立腳下踩空,人往後仰倒。覃望山早就留意到這危險趨勢,一把穩穩撈住左立,覺得實在好笑:“左醫生,你是小腦萎縮了嗎?一晚上要摔多少次?”
左立自己也吓了一跳,天太黑,他沒注意腳下,沒想到這裏有一級高出路面的臺階。他站穩了回頭看,瞧見一池黑洞洞的水。水池修成繁複層疊的花團形狀,只有三四十公分的深淺,左立仔細看了看,池裏沒有魚。
覃望山說:“這是音樂噴泉。每周一和每周四會表演。”
左立費解:“覃律師,你怎麽對這裏這麽了解?”
覃望山聳聳肩,說:“我以前在這一片幹過城管。”
既然覃望山不願意說,左立也不多問。他走的腳累,幹脆在噴泉池旁邊的臺階上坐下來。夜裏的微風拂過來,吹在臉上暖烘烘的,既不解意,也不解暑。
覃望山也在他旁邊坐下來,兩人之間隔着半米的距離,他問左立:“今天真的是你生日?”
左立抻着胳膊伸懶腰:“剛剛讓你看身份證你不看,現在又來問。不信算了。”
左立沒有騙人,今天的确是他的生日。從小到大,他的生日幾乎都是和外婆一起過的。老人家習慣過農歷生日,所以今天這個日子對左立來說只是身份證上的一串數字。